邵飞有信心从这种消遣中脱身,但如果消遣升级为复仇
若那辆跑车没有冲向艾心的吉普,若还有其他的办法,那枚子弹绝不会射出。
如今暴怒的追兵已至,他唯有减慢速度,用火力为那一车战友与同胞争取更多逃脱的时间。
吉普上有足够的枪支与弹药,但是吉普本身已快支撑不住。邵飞与陈雪峰一人架着js05重狙,一人扛着单兵火箭筒,一边躲避子弹一边轰向追击而来的雇佣兵。周辛双眼通红,右臂已经中了一弹,血流如注,却咬牙一声未吭。
只要方向盘还在他手上,他就要把身边的队友带出地狱。
然而,一枚在吉普左前方爆炸的火箭弹将他们逃出生天的愿望化为泡影。巨大的冲击波下,吉普被当空掀起,猛烈撞向地面后,再也无法启动。
前路已是一片火海,所幸另一辆吉普已经驶上桥头。邵飞听见艾心与另外四名队友撕心裂肺的喊声,不顾一切地吼道:走!说好了回营见!
陈雪峰跃出吉普,以车身为掩护,继续朝越来越近的雇佣兵射击,邵飞将周辛拖出来,沾了一身的血。
天早已大亮,但阳光照不进炼狱。
邵飞鼻腔里全是刺鼻的硝烟味与血腥味,车上有药,纱布和棉花却被艾心用完了,邵飞扯掉迷彩的衣袖扎在周辛的右臂上,忙乱中未注意到一枚子弹当空飞来。
噗一声响,子弹闷声嵌入皮肉。
周辛的腿竟然也中弹了。
他们被逼停的地方已在堪布察边缘,陈雪峰不甘心地唾了一口,正想说跑,回头却见邵飞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压着周辛的腿。
地上是越来越多的血,子弹伤及血管。陈雪峰倒吸一口凉气,脸蓦地煞白,声音顿时带上哭腔:周辛!你他妈!
周辛剧烈喘息,气息越来越不稳,未负伤的手推了邵飞一把,你们快走
陈雪峰哭了:我背你!
别。周辛按着自己的腿,喉结抽动,我他妈点儿背,子弹那儿不打,专朝要害打。你们走,别磨磨蹭蹭。雪峰,把枪给我,我跑不动,但手还剩一只,实在不行了,我这一身肉还能挡挡子弹,我
废什么话!谁要你挡子弹?我要敢把你丢这儿,自己和雪峰跑回去,洛枫得扒了我们的皮!邵飞突然打断,拉住周辛的手臂往上一提,硬是将这1米8的汉子横扛在肩上,冲陈雪峰喊道:掩护!
是!陈雪峰拾起突击步枪,且战且退,跑出10米之后拉开一枚手雷,掷向油缸破裂的吉普。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邵飞用萧牧庭在联训时教的姿势扛着周辛一路狂奔。
如果速度再快一些,他们也许能够冲上大桥。
可是恰在此时,一架俄罗斯轰炸机呼啸飞过,空地导弹正中桥墩。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桥体垮塌入水,溅起层层叠叠的水墙。
跑不掉了。
邵飞用身体护住周辛,头、躯干、四肢被无数碎石击中,血淌了一脸,却几乎感受不到痛感。陈雪峰摔倒在石块中,右腿被一块大石压住,痛得面色狰狞。
邵飞耳边嗡嗡直响,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甩了甩昏沉的头,眼睛紧闭又张开,短时间的短路后茫然地看着周遭陈雪峰好像在说什么,但他听不见;身下的周辛已经不动了,但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七八辆车驶了过来,荷枪实弹的雇佣兵从车上下来,有的满脸横肉,有的戴着墨镜。
邵飞艰难地吸了口气,被硝烟与粉尘呛出了眼泪。
他剧烈地咳嗦,身子颤抖得厉害,双手却始终按在周辛腿上,能止多少血,便止多少血。
雇佣兵走近了或许不止是雇佣兵,邵飞抬头看着他们,忽然喉咙泛酸,眼眶胀痛难忍。
可能真的没法回营见了,此为对艾心失信。
应该也没机会向队长讨要五险一金了,这是
邵飞苦涩地想,这是对爱情的失信。
生死关头,军人的责任、特种兵的傲气好像都不重要了,他不后悔前来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但他很难过。
和队长好上才多久?
在一起才多久?
不够啊,追得那么辛苦,好日子这才过几天?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不知为何,眼泪就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队长干涩的喉咙挤出沙哑的喊声,他喃喃自语:队长,我我回不来了。
悲伤在胸腔里猛撞,他已经看不清据枪对着他的人。
队长。又轻轻喊了一声,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回不来,你来接我好不好?我想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声清脆的枪声击破耳鸣筑起的堡垒,邵飞眼皮猛张,意识到子弹并未落在自己和周辛身上后,惊恐地看向一旁的陈雪峰。
陈雪峰咬着牙喊:我没事!
邵飞尽量平复呼吸,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刚才那一枪原本正对他的眉心,击发之时却被人迅速打开,子弹飞入灰暗的空中,不知踪影。
那个挡开雇佣兵的男人此时正站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看不清对方逆光的脸,只能从轮廓分辨出是亚洲人。
几秒后,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脚在周辛腿上拨了拨,用古怪的汉语道:中国军人?老天垂怜,我竟然遇到了落单的中国军人!
邵飞眸光一收,又听那人道:嘿,那我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死了。啊!8年了,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正好给我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兄弟报仇!
第91章
周辛被抬上一辆车时,邵飞生生压下冲过去拼命的冲动。随后陈雪峰腿上的石块被挪开,一名白人雇佣兵在他的伤腿上猛地一踩。邵飞瞳孔紧缩,却瞥见陈雪峰忍着剧痛投来一个眼神
不要轻举妄动!
半年前在总部,教官们在战俘营训练中告诉他们,一旦被俘,就必须认清自己的处境,牢记两个目的,一是不管将经受何种屈辱,也要努力活下来,二是咬紧机密,绝不透露半个字。激动反抗并不是勇猛,是蠢,害自己也害队友。
如今他们身陷囹圄,却并非卧底,没有必须守住的机密,唯一的要务就是活下去。
陈雪峰那一眼令邵飞找回几分冷静,但眼看陈雪峰被一脚揣进另一辆车,心口仍是抽痛难忍。
自己受苦受辱便罢了,再苦再难,他也要活下去。但亲眼看到队友遭罪却是另一番滋味。
载着周辛和陈雪峰的两辆车启动,引擎嗡嗡作响。它们消失在视野中时,邵飞甚至希望被子弹打中、被石块砸中的是自己。
他是队长,他应该替周、陈承受这份痛!
还坐着干什么了?突然,那名亚洲人又发话了,我看你手没折腿没断,难道也想让人抬上车去?
邵飞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名棕色皮肤的雇佣兵就将他一把拉起来,还惩罚猎物似的用枪托在他后腰狠狠一撞。
嘶!突然涌起的疼痛如新鲜的血液一般在体内奔走,邵飞痛得双眉紧拧,却硬是没发出更大的吃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