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爷子嘴唇颤抖,头垂了下来,双手转动着轮椅,彻底背过身时哀声道: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了。你和锦程,我谁也管不了。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一个入伍一个念警校。算了。你要将你的队员一个不少地带回来,但我只希望你这一趟能平安无事,不要像上次一样不省人事。我老了,如果你再给我来一次,我承受不了。
萧牧庭紧握住双拳,喉咙发紧,喑哑地喊了声爸。轮椅却安静地向前滑行,没有停下,更没有转过来。
前往城郊军用机场的车已经在楼下等候,车门打开时,萧牧庭一怔,严队?
上来吧。严策身着迷彩,大半眉目在阴影中,显得比平时更加冷酷。
萧牧庭关上门,这才看到后座还有一人。
是戚南绪。
萧队您,您好。戚南绪低着头,比半年前沉默许多,说话时挑起眼角偷偷看了萧牧庭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
军车飞驰,窗外光影流动。萧牧庭皱起眉:严队,你们这是?
和你一起去机场。严策道。
你们也要去陀曼卡?
是。
萧牧庭扶住额头,看了看窗外,几秒后道:真不用这样,我们猎鹰
萧队,你理解错了。严策打断:让长剑派一支精英小队与猎鹰一同去陀曼卡,是总部和军方商量之后的意思。
萧牧庭虚起眼,自是不信。
严策见他不信,挑了挑眉,也不竭力争辩,只道:我的队员已经到机场了,精英中队划来的,不输你们猎鹰。至于这家伙严策说着看了看戚南绪,下巴一抬:自己说。
戚南绪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萧牧庭,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有力:萧队,我想将功补过。
碰触到戚南绪那与邵飞有几分相似的目光时,萧牧庭心脏一抽,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几乎要冲垮他勉强筑起的心理防线,击破那一张名为冷静从容的面具。
当宁珏告诉他,邵飞与另外6名队员在陀曼卡失去联系时,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倏地绷紧,喉咙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眼皮不断跳动,眼前一阵红一阵黑,脑子里闪过邵飞笑着喊队长的脸,在长达5分钟的时间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一瞬间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邵飞于他来讲,已经重要到了什么地步。
放下电话后,他双手插入发间,尽力将那些难以控制的情绪通通压下去。邵飞还在陀曼卡等他,他必须镇定下来,绝对不能乱了方寸。
宁珏与洛枫带着从一中队调拨的精英小组赶赴北京,以最快的速度申请到行动令。同一时间,长剑也向总部递交了申请。
宁珏拨出电话:这次由你带队还是我带队?
萧牧庭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我。你和洛枫留下来。
军车抵达机场,两队身着同样迷彩,臂章却不一样的特种兵分列两头,左边是长剑,右边是猎鹰。
时间紧迫,宁珏拉过萧牧庭紧紧抱住,放开时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指着猎鹰排头的二人道:宁城,尹天,年初刚从南疆回来。
萧牧庭一惊,你把他俩
这次救援行动他俩再适合不过。放心,他们两年前能把我从缅甸捞回来,这回也一定能协助你,救回咱们的11名队员。宁珏道:梁队和叶营也留在那边,再加上长剑,没理由失败。去吧,等你们的好消息。
军机在料峭春寒中升空,驶向万里之外的纷飞战火。
萧牧庭深深呼吸,努力平整心绪。闭上眼的一刻,清晰地听到邵飞说:队长,这趟回来之后,您得给我转正。
眼眶发酸,他收紧了手指,心里一个声音说:好好等着,千万不要出事。
位于陀曼卡北部的联合国维和总部人去楼空,两支分裂武装在附近交火,子弹簌簌飞行,火箭弹毫无章法地乱飞,一周前砍杀临时政府官员的平民陈尸街头,半个身子被轰塌,鲜血与肠子流了一地。
一枚导弹不知从哪里飞来,巨响之后,烟尘遮天蔽日,楼塌了,手握步枪的武装分子被炸得身首异处。
交火停歇,因为已经没有人还能站起来。
中国营也没多少人了,一小时之前,失联的7人里有4人赶回,带回找到的最后6名中国籍员工。艾心额头的伤口崩裂,血流得满脸都是,发狂般地喊:飞机呢?飞机没回来?
凌宴手上的医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们走散了?
西北部的矿区如今已被国际雇佣军占领,当地旷工和外国采矿公司的员工四散而逃,邵飞带领的小组好不容易找到5人,让3名战友护送他们乘步兵战车赶回,余下6人连同他自己继续搜索。
眼看时限已过,再往前就将进入俄罗斯战机的密集轰炸地带,陈雪峰一把抓住邵飞,厉声道:没人了!
经过3个多小时跋涉,他们又找到6人,这6人刚从分裂武装的激战中逃出,大部分精神恍惚,哭着说全死了,里面全是死人。
邵飞咬了咬牙,知道剩下的4人肯定已经折在交火中,再坚持找下去,只可能赔上自己的兄弟。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转身道:上车!抓紧时间,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3辆千疮百孔的军用吉普在已经不能称之为路的道路上飞驰,邵飞亲自驾车飙在最前头,副驾上的艾心睚眦欲裂地盯着前方。
这是来时的路,但短短半天时间,周围的景象已经难以辨认,被炸塌一半的房屋已成一堆碎砖破瓦,过去危机四伏的树林燃着滔天大火,桥被拦腰炸断,砖石砸如河中,将水流生生截断。
操!邵飞一拳捶向方向盘,拉过通讯仪吼道:倒回去,前面过不去了!
怎么办?只有这一条路!艾心额头被弹片刺伤,纱布就快止不住血。
凉拌!邵飞嗓音干哑,猛打方向盘,车轮在地上撕出刺耳的尖啸。他从车斗里翻出一包棉花,看也不看就塞艾心怀里,自己按着,你那边有止血的药,拿出来抹上去。不要慌,有我在,怎么也找得到回去的路。
艾心忍着剧痛往伤口上药,闷哼道:他妈的,如果能联系到叶营就好了。
别想了,通讯全断了,怎么联系?邵飞一轰油门,带着后面的2辆车拐入一条更加残破的小路,他们肯定等着我们。
天色渐晚,周围轰炸声不断,车里油不够了,别说尚未找到回去的路,就是找到了,剩下的油也不够开回去。
邵飞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农产品加工厂房,让陈雪峰安顿大家休息,与艾心一道去找加油站。
陀曼卡绝大部分油料库不是被毁,就是落入武装分子手中,但邵飞运气不错,靠着经验在破路上摸索,刚开出10公里,就发现一处加油站。
虽然加油站周围站着4名持枪武装分子,但区区4人,对他与艾心这种级别的特种兵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冰冷的侦察兵匕首劈开空气,武装分子接连倒下,两人迅速加满油,将剩余的装入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