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九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闹钟响,下意识地伸手摸索着关掉,睡了大约没两分钟,另一个闹钟又响起来,连带着手上的表也振个不停。
啊,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
正当她关掉了所有的闹钟,琢磨着,到时候上司问起来,就说自己突发急病住院了算了。门被拍得砰砰直响。
陶女士在外面老大声吼她:“快点呀,好起来了。再不起来又要迟了呀。”
得不到回应,索性推开门,一把掀了她身上的被子。
冷空气扑面而来。
“每天迟到每天迟到,我真是服了气了。每次开家长会,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都赶上□□会了。动不动被你们班主任叫着站起来,当着全班批评。要不我当你,你当我妈。你去体会体会。我脸皮不要了呀?”陶女士骂骂咧咧没有休止。
什么班主任,什么家长会?
陶九九烦得很,她都毕业多少年了。
可似乎……也不对,任务……太渊君……溯洄……
她猛然坐起来把正要俯身拉她的陶女士吓了一跳:“啊呀!”伸手就给她脑袋一下:“你要死了!?”
楼下阿姨上来轻声细语:“太太,早饭好了。”
青春美丽的陶女士烦得要死,转身跟阿姨诉苦:“你看她,哪天活活气死我好了。我不管了,你来叫她吧。”
陶女士转身下去,她离开后,门口笑吟吟的中年妇女露出了身形,陶九九怔怔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有一瞬间,感觉心脏有些难受,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住,抽痛了一下。
家里有阿姨的吗?
明明这张脸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可她不记得家里请过阿姨。
但要认真思索的话,家里有阿姨才合理。
她环顾四周。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是她初三时和陶女士住的地方。
旧房子,大约有七八十年历史的两层别墅。在市中心位置还不错,闹中取静。
与一般的少女不同,她的青春期是黑暗系的,整个屋子被她用墙纸糊得黑乎乎,到处是骷髅娃娃、鬼怪。又萌又丑又吓人。粉红色的水晶骷髅灯摆在床边。鼻端那股充满整个房间内的香水味,是‘地狱通道’,这味道一下就把她拉回了16岁的春天。
“艹。”她从床上跳下来。
一切都太真实了。
厉害啊陶九九!
她震惊了。
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双手,掐了一把,痛!
太真了。
跑到梳妆台,镜中是一脸兴奋的十六岁少女。头发和鸡窝一样,但眼睛亮得不行。一脸的奶膘肉乎乎,看上去有些青涩傻气。留到腰间的长发,剪的是中二得不得了的不对称公主切。
十六岁!
她记得很清楚。
十六岁的春天,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她在进入初三的时候,为了有更多机会偷看暗恋对象,向陶女士撒泼打滚成功住校了。
其次,还有两个月将要中考,她正在为暗恋对象可能会考到市一中而忧心忡忡,因为自己成绩太差了,绝对上不了市一中。
这个春天,充满着恋爱的酸臭味。
每天,她看似镇定面无表情行路过操场,其实每个毛孔都在注意着篮球场上的那个身影,并在脑海中无声鸡叫。
溯洄很成功,她确实在这河流中回溯了过去,现在只有四个问题。
1、目标搞错了。这根本不是茕独的过去。
2、怎么结束溯洄来着?
3、她感受不到自己内宇的存在。灵气也好,心丹也好,灵脉也好,空空如也。
4、陆归人在哪儿?
淦!
她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5月10日。昏头涨脑在阿姨帮助下换了衣服下楼吃饭。
陶女士嘴就没停,一直嘀嘀咕咕个没休。
她脑袋痛,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年为什么死都要搬出去住了。
三口两口吃完,接过阿姨递的书包和手机就走。
出了小花园陶女士的生活助理已经打开车门在等了。
对方是个应届毕业生,大概二十几岁吧,她对这个助理有些印象,虽然对方似乎是干了不到两个月就没干了。
本来只是短暂的相处,但因为这小姐姐非常活泼开朗,常和她分享歌单,在她翘课时,也不告状反而带她一起去游乐场什么的,和她相处得不错,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身边的一切都很熟悉。
除了阿姨。
陶九九上车前回头看。阿姨正在小花园里浇水。
陶女士打算出门去公司了。站在走道上跟阿姨说话。大概是在订陶九九今天菜单。
家里除了周一早上的早饭,其它的早、中、晚饭阿姨都得送到学校去。
陶女士这时候在这方面很在意。不喜欢她吃外面的东西,觉得油重,材料也不够好。
对了——
陶九九想起来。
对已知道一切的她来说,接下去还有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马上就要和贾宝贝认识了。
很快。
陶九九上了车,沉默坐在后座。
生活助理小姐姐似乎发现她情绪不高,笑着问她:“怎么,今天就可以见到小男朋友,反而不高兴了呢?”
陶九九老脸一红:“不是小男朋友。他都不认识我。”
小姐姐哈哈地笑:“那表白的事准备得怎么样?”
恩……对哦。
还有表白这件事。
当时根本没来得及。一开始是不敢,犹犹豫豫,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永远都只是暗恋对象而已。
陶九九扭头看向车窗外,清晨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车流如梭,太阳初升。碧空万里。
是熟悉的城市。
降下车窗,城市中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没有另一个世界空气清新。
但汽车尾气进了她的肺,都变成了家的味道,令人心安。
远处水泥森林生机勃勃。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她背着书包下了车,抬头看向熟悉的校门。
穿校服的同学们正在大包小包地入校。到处停着各式各样的车子,朝气蓬勃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谈笑从她身边经过。时不时会有人回头看她。
她早习惯这种注视了。
学校气氛总是单纯,引人注目的原因也无比简单。
要么长相绝美。要么分数绝美。
连‘谁谁谁家很有钱’这个原因甚至都只能排到末尾。同学们提起来也带着调侃。因为他们正值最叛逆的时期,即羞愧于贫困好面子,又看不起金钱这臭东西。
以前陶九九觉得,学校是最公平的地方。不被金钱的力量所污染。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了。因为不论是外貌还是脑子,这两者靠的都是上天眷顾。后天再努力也无法与上天偏爱抗衡。相比较反而金钱却是有机会凭努力赢得。
至于陶九九引人注目,当然是因为外貌了。优越的外貌永远对不知世事的少年人有着不可抵挡的杀伤力。
她撩了把头发,微微昂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校门走去。
还没走几步,便有几个女生在身后叫她:“八十一!”
这是她的外号。
是初中时的好友?
可她不记得自己初中时有女性好友。
满腹疑惑地回头看,发现是三个结伴而来的女生。
她们和她差不多年纪,剪着完全一样的公主切,书包上挂着同样的明星偶人。从一色同款限量版的鞋子也看得出,家境也大概相似。
啊,小团伙。
她有小团伙?
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几张脸明明很熟悉,似乎马上就能将名字脱口而出,但偏偏就是抓不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些字眼。
我曾有过,要好的姐妹或闺蜜吗?
陶九九感到震惊。因为她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印象,就像那位家政阿姨。
面对这三张热情的脸,她感到压力巨大。因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只能不动声色地嗯嗯啊啊。
还好,这时候有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来,拽住她就走,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看到魏拾骨的脸,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三个女生吓了一跳,似乎想救她,跑上去拉着她对魏拾骨大叫:“你谁啊?”
她连忙摆摆手:“一会儿去找你们。”转身拉着魏拾骨就走。
两个人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才停下来。
魏拾骨比她高一个半头,又瘦又长,穿着学校发的运动服,领子垮垮的,短发胡乱支棱着,胸牌上写着三(三)班。
“怎么回事?”他花了一早上,适应这个世界,但从表情看,显然还是受到了惊吓。
铁车子为什么会动?楼为什么这么高?门为什么自己会打开?玻璃好像唾手可得,到处都在用。每一寸地面都被各种质地铺满,除了花坛看不到泥土。天空时不时划过,巨大的铁鸟,可并没有灵脉的痕迹。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内宇。”
“我也是啊。”陶九九连忙安慰他:“这大概是溯洄的正常负作用。”
“这不是。”魏拾骨立刻反驳:“普通溯洄不会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是可以穿行于整个世界不被人发现的第三者,而不应该成为其中的一员。”他蹙眉:“大概是你内宇中灵气太过于磅礴导致世界过于真实……但这里却也并不是茕独世界……”
“我也不想的呀,又不是我的错。干嘛凶我……”陶九九翻白眼。脸颊两侧的头发一甩一甩的。
魏拾骨不解,但表情还是微微缓和了些:“我没有凶你。”想了想问:“这是你的过去?”
陶九九点点头:“对呀。是不是很有意思?”兴致勃勃问他:“你手机号码是多少?加个薇信吧。”
魏拾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陶九九抢过去。用他的脸开锁时,他下意识退了一步。看着陶九九在那里摆弄,一时竟然心情有些莫明无言以对,这个人……现在是做这些的时候吗?
“偶尔不小心溯洄了自己的情况也是有的。出了差错也没什么。溯洄一般来说,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结束。我们既然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陶九九边摆弄手机,边问:“一般来说是多久?一天?一周?”
魏拾骨算了算说:“大约二十一左右。也许会更长,但不会超过一个月。这是规则。”
原本在弄手机的陶九九听了之后,却抬头看向他,表情有些奇怪:“也就是说,我不能马上离开,最少要呆到六月初。五月二十一日的时候,我肯定是仍然在这里的。”
魏拾骨点头:“是的。”叮嘱她:“不要受伤。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虽然说,再真也是假的,但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却可能是真的。”
陶九九原本一脸沉郁,听了他的话之后,双手背在身后,歪头冲他蓦然一笑,看上去俏皮又漂亮:“那可糟糕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