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圈后,便立刻向魏拾骨那群人所在的方向去。
林玳瑁很自觉地走在前面。
陶九九重新以灵气覆盖全身,又提醒她:“即使什么危险都没看见,也不要放松警惕。”
林玳瑁自然不敢怠慢。
快要到的时候,两人遇到了第一个倒地不起的人。
他身上到处都是被野兽撕咬的伤口。喉咙已被撕得稀烂,尸体旁边那一堆被咬烂的碎片大概就是他的法器。身上的有颂字浮现,虽然施术人已死,但那些颂字还在苟延残喘地艰涩移动运转,只是因为残缺得太多,已经失效了。
林玳瑁手抖得厉害,甚至退了一步,不愿意再上前了。
她虽然见识过同窗结丹不成暴体而死,可从来没有真刀实枪地看到,自己的同伴被魇魔活活咬死的惨状。
陶九九推开她,大步过去,将人脸翻过来。
是飞廉。
少年看着还有些稚气,痛苦不堪的表情凝滞在他脸上。
林玳瑁捂着嘴,似乎是想哭。
陶九九暗暗叹了口气,在他身上查看一番后,起身继续向前去。
不远处的草地面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看上去像一只狗或者狼的侧影。走得更近才发现,是在地上面落了一层黑灰,风一吹,那些灰便飘散。
“是魔死后留下来的魇灰。”林玳瑁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
陶九九绕开这些黑灰。
林玳瑁看她去的方向不对,跑上来小声提醒:“桃娘子,我们走偏了。他们该是在我们的正东方。”
陶九九示意她不要多话,跟上自己就行了。
两人围着魏拾骨所在的方向,描边转了一圈,发现了十几只狼魇死后留下的魇灰。还有死去的君迁子。
这叫陶九九十分意外,君迁子看上去是这群人中最沉稳的了。
林玳瑁更是大受震惊:“怎么会!”
但君迁子比飞廉要死得好看些,伤在后背,被人从心脏处击中,伤痕从背后贯穿至前胸,一击毙命,表情平静,似乎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尸体周围没有狼魇死去的痕迹。
察看完这一圈之后,陶九九才向中心走去。
在能隐约听到一些动静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只体型最大的狼魇,它脸上的毛有些秃。
如果陶九九没看错的话,它应该就是那只在庞城外,被她的驱邪灯灼伤的头狼了。被颂法灼出来的伤,不太容易恢复,即使恢复了,毛也很难再长出来。以至于它脸上还没有复原。
但它的尸体并没有变成魇灰,而是保持着生前的形态,身上看不出伤在哪儿,但陶九九伸手摸了摸,原本应该是有脊椎骨的背部,软得好像包着一泡水。身体中别处也摸不到半点骨头存在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它的死因了。
除此之外它有一只眼睛只剩下个黑窟窿。也十分惹人注意。
但这个伤,伤口已经愈合很久的样子,应该不是最近几天落下的。
大概是在鲲道之后,数月之前被人所伤。
会是李甫吗?
还是两只狗子干的?
“看来它修为不错。不然不可能不像其它的魇魔一样,化成灰。”林玳瑁小声说:“但只是狼魇而已,怎么会这么厉害?”
这些狼魇可杀死了她好几个同伴。可从修为上来说,她的同伴,个个都是已结丹的修士。
“你可不要小看它们。”陶九九说:“结不结丹,只是一个能力的粗略判断,它们的实战经验比你们丰富。说不好你们吃的饭都没它们杀的人多。”
这些修士好比是手持利刃的小孩,可即便是身怀利器,在野外遇狼后就一定会赢吗?
狼不会因为他们手中有利刃,就跪下受死,更甚至,它们会用丰富的战斗经验将小孩玩弄于股掌之中。
往往修士与修士之间也是如此,并没有绝对的一阶就定能胜另一阶的说法。各种各样的因素都会导致结果与所设想的并不相同。
“你在它们手上吃过亏?”林玳瑁问。
陶九九点点头:“走吧。”她调整了一下附着于身体表面的灵气,使它们稍微隐没入皮肤,这样散漫出来的红光并不会那么亮那么刺目了。
越向中间去,四周的草木便倒塌得越严重,到处都是倾天覆地打斗过的痕迹。草叶上不是结成的冰凌还没有化,就是被烧过的地方,一片焦黑之上还有些许零星火苗。
这一片狼藉之中,点缀着几只狼魇死后留下的魇灰。
而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三个身影。直线而立,两边的两人抓着中间那个人,似乎在进行争夺。
不过现在,三人像是雕塑一般,睁眸矗立在原地。
旁边的两人,身周衣裳无风自动,一个氤氲的光圈将这三人笼罩起来。
这两人中,一个当然是魏拾骨,而另一个带着面具,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不过一双眼睛赤红,似乎有着什么魔力。
陶九九只是远远地看了那双赤红的眼睛这么一眼,便感到整个人元神像是要被吸入了似的。急忙撇开视线。
随后她又发现,有一个少年修士身影站在光圈外,离三人不远处。
她立刻拉着林玳瑁在蹲到石后。
林玳瑁以颂法无声地说:“那个戴面具的,应该是把魏郎君拉到自己的识海中去了。据说高能之士,可以在自己的识海中创造出一片天地,在那天地之间,他是唯一的法则与真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击败身为天地主人的他。”声音直接在陶九九脑海中响起。
她是有些担心:“面具人就是狼魇的主人吗?那魏郎君……”
陶九九根本没有为魏拾骨操心的意思,她始终在注意着那个少年修士。
石夷?还是重台文?不,是卜介才对。
他似乎正驱动什么颂法,随后便尝试走向环绕着魏拾骨与那个面具人的光圈中去。
陶九九伸头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石夷和重台文的身影。
也没有看到任何李甫和两只狗子存在的痕迹。
她皱眉感到疑惑。
随后看向被抢夺的那个人,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但手上好像是拿着什么。虽然攥得很紧但仍从指缝间,露出一些闪烁的暗光。这大概就是狼魇和狼魇主人想要的东西。
此时卜介已经接触到了光圈,看上去想要挤到光圈中去并不太容易,他面对的阻力非常大,脸上的皮肤都开始变形,就像是有剧烈的狂风,吹向他的脸。衣襟都如同被什么力量撕扯似地崩裂开。
陶九九深吸了一口气,用颂法秘语对林玳瑁说:“我要进去。你守在外面,如果发现石夷过来就抢先杀了他。”
林玳瑁呆滞:“什……什么?为什么?”
陶九九冷声道:“君迁子被人从背后一击毙命,对方没有用灵击,所用的武器上也没有灵气附着,不可能是狼魇的主人杀人。也不可能是狼魇。”
“可,可也许是别人……”
“来的是别的修士?可这一击需要站得很近才能得手,要真的是别人,就算是再熟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也会略显诡异,你想想,我们在这里走着,你阿娘突然出现在前面,算是你最亲近的人吧,可吓不吓人?你不会多想想?会信任她吗?”
林玳瑁皱眉。摇摇头。
“所以,君迁子也不可能不防备。他既然没有防备,只能说明,杀他的人是你们队伍里的人。并且这个人,不想事后让别人从残留在伤口的灵痕中追查到自己。所以选择用一般的武器。”
“你觉得是石夷干的?”林玳瑁看向远处正在努力向光圈中挤的少年身影:“他和那个狼魇主人,是一道的?”
陶九九摇头:“我觉得是卜介做的,但我不觉得他和狼魇主人是一道的,也不觉得,他的目标是狼魇在追踪的东西。”
林玳瑁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卜介听说过春山,知道拾骨人。他之前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现在这么干完全是顺势而为。所以他才会先找了个机会,跟君迁子相谈,想与君迁子结盟同谋,但他想做的事,必然是令人不齿之事,君迁子为人端方不愿意,所以才被他所杀。”
“那为什么你这么肯定石夷会与他合谋?重台文也一直和君迁子不对付呀。”
陶九九觉得她好傻:“重台文这个人,虽然与君迁子不对付,但并不是个小人。他脑子不大好而已。并且有些耿直鲁莽。而石夷虽然看着像张飞五大三粗似乎赤诚,但对内宫与岛上的事揣测得那么精明,说明他心思细腻多思,真实性格和表面上去的样子其实相差颇大。两相比较,自然是石夷更可疑些。”
“这样吗?”林玳瑁有些迟疑。
陶九九不以为意:“石夷和重台文不在此处,大概率是卜介叫他强制住了对方。以方便自己行事不被打扰。当然,这全是我猜测的。”
她说着,转头认真对林玳瑁提醒道:“如果一会儿真的有人来,是石夷的话你就不必问太多了,只管找机会下手。要是重台文,不防试探几句。但不论你打算怎么做,千万守死了,别让来的人骚扰我。”
林玳瑁沉默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陶九九让她做的,并不是什么无端伤人的恶行。并且君迁子的死,怎么也要有个交待。以十七羽杀十六羽,是犯上。同门相残,见必诛之。
但她忍不住叫住执剑起身正打算往光圈那边过去的陶九九:“你是去保护魏郎君,还是去抢那个东西?”
陶九九执剑而立,冷笑说:“东西我要,人我也要。”
陶九九固然是没搞清楚魏拾骨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一再帮助自己,但现在不重要了。
她和阿无,小的还小,懵懂不知事沉坷在身,大的又心丹与灵脉不稳,靠着魏拾骨一路回都城去是最好的选择。
他卜介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算计她要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