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杋珣从未像今日这般焦心忧虑,忙里忙外的。在启祥宫里,他本就神情紧绷,十分担忧父皇的安危,好在上阳丹起了效用,父皇暂且转危为安,现在终于有了空闲处理另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为随风疗伤。
杋珣火急火燎的赶出皇宫。
夜幕下,王府门前的两个大灯笼明晃晃的照着,一直守在门口的玄清大老远的就看见了骑着骏马疾驰而归的瑞王。
玄清急忙招乎下人们出来迎接,他一边收住缰绳,一边扶着瑞王下了马,又紧随着众人簇拥着瑞王进了府邸,这一系列礼数可谓轻车熟路,做的得心应手,伺候的瑞王心里十分舒服,本来还觉得母妃把他弄来是个碍手碍脚的眼线,现在竟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杋珣瞟了一眼玄清,十分和气的说道:“你先下去吧!不用跟着了。”之后又大声的对身后的几个小厮道:“那个……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玄清贴心的问了一句:“王爷,要不要小人叫个婢女来伺候您归寝?”
“不必了,本王今日要试炼法术。”停顿了一阵,杋珣忽然道:哎,对了!玄清,本王有件事情想请教你一下!”
“玄清惶恐,哪能担得上请教二字,还请王爷吩咐!”
“嗯!众所周知,这日火符是专门用来灭鬼的,可若是妖中了此符会怎么样呢?”
玄清寻思了一阵道:“那自然也是极大的伤害了,虽不能立时丧命但能损伤其修为,若是修为低的妖恐有性命之忧!”
杋珣心头一颤,比之前想像的更加糟糕,眼神顿时凝重起来,问:“那有何方法能解?”
“别无他法,只能强用真气将符从妖体内逼出来!”
“嗯!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玄清有些好奇,想问又不敢问,只是愈发觉得这些话与结界里的那个婢女有关。莫非那婢女是个妖精?而且还中了日火符?想到这里,玄清的表情骤然异样,正好被瑞王不经意瞟过来的眼神逮个正着。
杋珣面无表情的对玄清道:“我方才问你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否则……”
玄清立刻||抢着说道:“殿下放心!自入了王府,玄清便是殿下的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王爷……”
“什么?”瑞王飘来了疑惑又冷俊的眼神,剌得玄清一下子心惊胆战的。
不过玄清还是战战兢兢的说道:“不怕得罪王爷,您的修为不高,若是强行为妖精逼出日火符,恐怕也会因真气枯竭而受重伤,或有……性命……之忧。”
杋珣直勾勾地盯着玄清,道:“好一个鬼灵精的侍卫!”
玄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瑞王的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他急忙跪下道:“王爷恕罪,是小人失言了。”
“本王问你,我若是身受重伤,又该怎么办呢?”
“小人愿意为王爷护法!”
“行!就这么定了!“杋珣的嘴角歪了一下,撇过意味深长的笑。“从即刻起,你便是本王的心腹,若走漏了风声,你知道下场!”
“是!”玄清低头俯首,眼中略过了得势的可望与惊喜。
杋珣从容自若,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走漏风声,若真是泄露出去,以他那死不认账的架势,谁又能耐何呢?这会儿已经到了客房门外,杋珣倏地打开了结界,又开了门锁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之后又重新锁好结界,关好了门窗。
半面隐在暗处,听了方才二人的对话,知赵杋珣的确有心为随风疗伤,半面很是安慰,想不到那恶毒的程妃还能生出这么一个有良心的儿子,着实让半面十分意外。
此时,随风屋里的灯亮了。隔着一道实有似无的结界,明明很近却好像在仰望着万丈高山,遥不可及一般。半面糊七八糟的乱想:小树妖就在人家的房子里,他会不会对随风图谋不轨,或是……,混乱的思绪过后,他还是收起了所有的怀疑,全心全意地期待着赵杋珣能将随风早点治好。
一声叹息后,半面孤寂地站在黑暗里,惺惺的盼着,远远的看着,似乎要望穿那道厚厚的屋墙,再通过那屋里的光亮像是看见了小树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隐隐的难过。
忽明忽暗的油灯下映着一张很好看的睡颜,柔弱地,安静地,就好像一是副让人看了经久不厌的画卷。杋珣盯盯地看了许久,几乎忍不住要吻了上去,可在贴近随风的一霎那,脑袋里竟然闪过了杋洛那张谦卑君子的脸。与他相比,自已这般举动太过猥琐,让杋珣生出亵渎了神明一般的感觉,杋珣暗骂了几句,埋怨杋洛那张讨厌的脸索然扫了兴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妖,到底还是不忍心乘人之危,实不情愿收敛了他那心痒难耐的表情。
定了定神,杋珣轻扶起随风,想要让她盘膝打坐,可她就像个没了骨头的假人,软绵绵地,根本就坐不起来。杋珣把她依偎在肩上,默念了咒语,在随风的身上施了一道定身咒,这才为她固定了打坐姿势,然后自己也盘膝坐在随风对面,气聚丹田,专注心神,调动法力运转,温暖的感觉逐渐流遍四肢百骸。
运行一周之后,真气已凝聚在双掌之中,温暖且流转不息,轻盈且集而不散,还不断地向周围缓慢的膨胀。气波清漪,搅动在二人周围弥散开来,萦萦环绕于二人身边,浮动着二人飘散的长发,仿佛置身在飘摇的云端。
杋珣平视随风如画的眉眼,苍白如玉的脸,此时的他不禁心波荡漾。这是杋珣第一次为别人疗伤,多少有些局促,额前已经冒了一层薄汗,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随风看了一会,终于从略微紧张的情绪里拔了出来,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掌中轻盈且凝聚的真气,然后倏地向随风受伤的肩胛打去。
在门外护法的玄清和隐在暗处的半面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却并不高深的法力猛地从客房溢出,穿过了结界。玄清立时提高了警惕,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使出法力与屋里的气场遥相呼应,随时感觉着杋珣力道的变化,以防王爷真气耗尽,他也可以及时挥法补充。
半面的身体不自觉得晃了一下,立时紧张到了极致,他不关心赵杋珣的安危,只在乎随风能否转危为安。他直勾勾地盯着屋内明明灭灭的亮光,那是因为赵杋珣修为上浅,真气流动并不平稳的缘故,才使得屋内的烛火忽闪不定。这会儿,他似乎对瑞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也不像之前那么厌恶他了。
杋珣的真气源源不断地通过掌心传到了随风那里,穿过了她的身体再流回杋珣的身体,如此往复循环。通过真气,杋珣本能的感觉随风微凉的内息之中有一处正在发散着灼灼的热,那便是日火符的所在了,杋珣又重新稳固了真气狠狠的向日火符所在的位置冲袭而去。
真气来回流转,法力越来越强,催动着小树妖的长发上下翻飞,病弱之中又不失荏弱的美,却又好似带着女子少有的刚毅。杋珣兀自笑了一下,对着昏迷中的随风道:“小妖,你若醒了,要如何谢我呢?长这么大,我可是头一次拿自已的性命来救一个‘人’呢!”
杋珣能感觉到日火符正随着他的真气在慢慢地向外推移,只是他修为不够,效用甚微,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已,也怪不得玄清会说他恐要身受重伤,如此消耗下去,真气又怎会不枯竭呢?
过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随风那副全无血色的脸颊慢慢的浮现出淡淡的红润,沉睡的小树妖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意识,只是安神符尚在体内,她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了。
模模糊糊的意识里,随风走进了一场虚幻的梦境,先是半面那歉疚的神情,而后又出现杋洛那明明一往情深却又情非得已的复杂表情,小树妖心神迷乱,只见二人的身影在面前来回转换最终成了既是半面又是杋洛,似是非是,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全新的人。随风迷惑不解,想要上前与他说话,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已消失不见了。小树妖苦苦寻找,而眼前却是无边无际,云山雾罩,既不见顶也不见底的虚幻。
“半面,杋洛……”随风在梦里大声的喊。
杋珣听见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立时皱成了疙瘩。杋洛是皇兄没错,可半面又是谁呢?我果然没有猜错,随风心里是喜欢皇兄的,至少她叫出的名字里还有皇兄的,而我呢?我在她心里有位置么?
杋珣十分不快,自己都豁出性命为她疗伤,她竟然都没有叫出“杋珣”这个名字,眼下岂不是白忙活了?不行!等她醒来,我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印在她的心里!杋珣越想越是生气,心中的怒火骤生,竟然莫名其妙地与体内的真气结合,倏地有了一股蛮力,只听“砰”的一声,小树妖的身体猛的晃动,一股强大真气将日火与安神两道符咒硬生生地推了出来,顿时化成火星消失不见了。
霎时间,随风猛然清醒了过来,争开双眼的那一刻,陡然看见杋珣那张惊异的脸。
而杋珣此时感到五内气血上涌,在真气耗竭之时,胸中如大浪翻腾,一股腥咸的味道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