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刮蹭着脸颊,厚重的斗篷被风卷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将自己向后拉拽着。
拨开搀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紫熙裹了裹斗篷,对沁娆道:“我自己走!”
身后的三个男子不由自主的排成了一排,生怕这个柔弱的身躯被风吹倒,沁娆紧贴在紫熙身旁,时不时地看一眼这个没有任何灵力傍身的凡体小丫头,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侍卫婢女见到四殿下和六殿下居然跟在一个眼生的女子身后行走,皆是一副震惊又好奇的神情,他们行礼之后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什么,毕竟,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里,能让堂堂正宫嫡子跟在身后的女子,也唯有王后一人而已。
走到一处清净地,竹澜轻轻拉住了紫熙,道:“等一下。”
紫熙回过头,好奇道:“何事?”
看了看紫熙手腕处若隐若现的青丝带,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血纹剑,竹澜微微扬起嘴角,道:“你要去见南丹王,这剑……怕是不能带进去。”
下意识地将剑贴近胸口,紫熙不乐意道:“我不!”
观望了一下周围,竹澜伸出食指轻轻的在血纹剑上点了一下,转眼间,血纹剑犹如一条柔软的蛇,顺着青丝带绕上了紫熙的手腕,再定睛一看,纯色的丝带上出现了许多鲜红的纹路,紫熙惊道:“这……”
竹澜低声道:“这样你就可以随身携带了,遇到危险时,它自会出现。”
紫熙咽了咽口水,须臾,撇嘴道:
“我是说,这配色……也太难看了吧!”
噗!
滕璇云忙点头道:“就是,那剑明明是青底紫纹,怎么附到丝带上就成了红纹啦?太丑了!”
滕璇熠道:“此剑非凡品,魔族容易发现,竹澜不过加了层封印而已,我……我觉得挺好看的!”
滕璇云道:“我说四哥,你的品味是什么时候变的?这青配红……”
滕璇熠脸一沉,道:“我说好看就好看!”
滕璇云皱起眉头,决定再据理力争一下,只听沁娆冷冷地扔过来一句:“闭嘴!”
咬住嘴唇,眉头舒展,滕璇云时刻谨记着紫熙的吩咐,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沁娆,嘴角一扯,笑着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废话。
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丝带,紫熙自言自语道:“是挺好看的……”
这丫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同往常一样,可大家明白,在她内心深处,积压了太多沉重复杂的东西,她若能哭闹发泄一场倒还好,越是如此,越让人担心。
滕璇熠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朝这边跑来,那是……南丹王身边的内侍!
“四殿下,六殿下!”
滕璇熠点了下头,扬了下手:“免礼,看你行色匆匆,可是父王那里……”
内侍低头回道:“回四殿下的话,小的是奉陛下之命去各宫传旨。”
滕璇熠道:“哦?是何旨意?”
内侍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回……回四殿下的话……是……”
滕璇云有些不耐烦:“说啊!是什么啊?”
内侍深吸一口气,闭眼道:“今日朝堂上,陛下他……他定了太子人选……”
滕璇熠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这内侍在自己面前如此紧张,难以开口,这人选必定不是自己,在御宫中众所周知三殿下与四殿下水火不容,能让内侍如此惶恐的人选,除了三哥,还能有谁?
“是谁啊?”滕璇云恨不得掰开内侍的嘴,让他痛痛快快地赶紧把话说完。
咣当!
内侍再次跪地,颤抖地回答道:“是……是三殿下……”
两军对峙边境,旄由太子失踪,大殿下家破人亡,中宫正殿失火……
谁能想到,这几年朝中大臣费尽心机所求之事,竟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形之下尘埃落定了呢!更让人无奈的是,此时这个太子之位并非荣耀之名,它需要承担和面对的,是他父王已不能承受之重。
滕璇熠的语气依然平和:“知道了,去吧!”
内侍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道了一声“小的告退”后,便急急忙忙起身往远处跑去。
滕璇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轻轻拍了下手,笑道:“哎呀!终于有一件顺心的事啦!三哥当上太子了,我们是不是不用去找父王啦?等三哥继位,那雷霆军就能名正言顺的沉冤得雪啦!”
沁娆瞪了他一眼,道:“闭嘴!”
这次,滕璇云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冲沁娆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不用去啦!小爷不受你管制了!哼!”
眼皮都没抬一下,紫熙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滕璇熠和竹澜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滕璇云站在原地,挠了挠腮帮子,满脸不解:“不是应该回云影宫吗?他们……哎呦!”
忽然觉得耳朵一阵辣痛,滕璇云面容扭曲道:“松手松手!疼死啦!”
将那红通通的耳朵拧得更狠了些,沁娆咬牙切齿道:“我送你回去可好?”
滕璇云讨饶道:“不不不……我闭嘴我闭嘴,你先松开!”
沁娆松开了手,望着那只发红的耳朵,心疼道:“滕璇云,你不要闹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算我求你,少说话好不好?”
滕璇云捂着耳朵后退了两步,刚想大发雷霆,忽然触碰到了沁娆的目光,也不知怎的,一腔怒火瞬间熄灭,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视线平移到那三人的背影上,语无伦次地说了句:“远啦!追追,跑!”
说罢,他边揉着耳朵边撒丫子朝前跑去,沁娆摇了摇头,心道:我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来到御书房门口,几人停下了脚步,守门的侍卫看见滕璇熠,表情多少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中宫嫡子无缘太子之位,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惋惜和尴尬,他们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以为滕璇熠是对太子人选有所不满才至此讨个说法,战战兢兢道:
“四殿下,陛下忙于公务,恐怕现在……现在没时间……”
滕璇熠指了指紫熙,道:“我不进去,她要面圣,你们只管进去禀报就可以了。”
侍卫愣了一下,忙道:“是。”
片刻,侍卫跑了出来,对紫熙道:“姑娘请。”
裹了裹斗篷,紫熙连头都没回一下,大步向前进了御书房。
滕璇熠笑了笑,瞟了一眼窗户,自觉得往旁边站了站,而竹澜立即心领神会,弹了弹手指后,左手拉住了滕璇熠,右手拉住了滕璇云,滕璇云刚想甩开,忽然听见沁娆轻咳了一声,他本能地停下了所有动作,这时,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响起了南丹王的声音,他瞪大眼睛看了看竹澜,原来,这小子是要带着自己偷听啊……
“找寡人有何事?”
南丹王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连找自己的居然是紫熙,当然,他以为这傻丫头是来为滕璇熠抱不平的。
盯着南丹王的胡子看了半晌,紫熙答非所问道:“真是好手艺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南丹王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假的?”
摆了摆手,紫熙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道:“没什么,我是说您老人家身边的能人异士不少,平事端,惹麻烦,那都是一流的!”
不规规矩矩地行礼也就罢了,在国君面前如同在自己家一般随便的想坐就坐,还翘着二郎腿,这丫头算是前无古人了。
南丹王强压着怒火,放下手中的笔,道:“丫头,寡人对你一忍再忍,是看在王后和熠儿的面子上,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摇晃了两下翘起来的腿,紫熙长长地“嗯”了一声:“巧了,我也是!”
真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南丹王缓缓站起身:“你说什么?”
拍了拍斗篷上被风刮带上的灰尘,紫熙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没听清?那就怪你自己的耳朵不好,你耳朵不好,为何要浪费我的口舌再重复一遍?”
额头两侧的青筋暴起,南丹王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放肆!来……”
“来什么?来人?你就会搞这一套,动不动就喊人,仗着自己这得天独厚的身份,使唤这个,指使那个,喂!敢不敢不喊人?”
敢不敢这三个字如同一只苍蝇卡在了南丹王的喉咙里,他早知眼前这个小丫头不一般,但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她居然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南丹王攥紧拳头,闷声道:“白薇!你究竟想干什么?”
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南丹王还是满面慈祥的询问着自己的名字,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谎称是落翼遥的妹妹,谁曾想不到一年的光景,一切都面目全非。
紫熙无奈地笑了笑:“我想干什么?我想去御花园扑蝴蝶,想去王后宫里吃点心,想跟熠麒军的将士们喝酒猜拳,想见一见那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忠贞不渝的雷氏猛将,当然,我更想洞察人心,知晓人性,明了人情。”
愤怒的眼神慢慢变得错愕不安,南丹王知道,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嚣张狂妄的丫头代表的是滕璇熠,她一番话显然另有所指。可她究竟知道多少以前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贸然回答,恐怕会上了她的圈套。
南丹王思索片刻,缓缓坐下,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哦?看来你的想法还真不少。”
向前走了两步,紫熙点点头:“那是,你做的不少,我想得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南丹王冷笑道:“你是听了寡人立璇潇为太子,替老四不平吧!丫头,你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转了转眼珠,紫熙故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嗯……是呢!可是这人,谁能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呢?你吗?”
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蠢蠢欲动起来,南丹王喘了口粗气,沉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考验寡人的耐心!”
“呵,原来陛下你也喜欢直来直去啊?我还以为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喜欢拐弯抹角呢!难为我在这儿绕着肠子拧着劲儿,可难受死了!”
“你……”
“恒苍死了!熠麒军灭了!雷氏一族血脉未断,陆烽将军香火绵延,怎样,够直白吗?”
一字一句犹如道道天雷劈向了南丹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紫熙,脑袋嗡嗡作响,恍惚中,他怀疑自己正在做梦,做着那个经常出现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