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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_13(1 / 1)

“他在等它冲过来,然后跳到它的背上。这只大猎犬的后背似乎是它的死角。”诗人解释道,在整个世界为怪物这次冲锋而喧嚣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却仍然清晰。

范定睛望向战士,看到他果然微微下蹲,做出准备起跳的姿势。他摇了摇头,这简直太疯狂了。那怪物虽然巨型,但速度却惊人的快,从正面跳上它的后背,这和跳上迎面冲来的火车有何区别?毫厘之差就会让他迎面撞上飞速冲来的尸块,粉身碎骨,骨头碎掉后会立即被怪物“吃”掉。

两者的距离飞速缩小,尸骸猎犬的速度继续加快,它的周围已经腾起了一圈由砂尘、碎石以及崩飞建筑碎片形成的尘带,这让一动一静两者的大小比例显得更为悬殊。而战士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意思。

范和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两者冲撞的那一刹那。

但是,猎犬却做出了让他们意外的行动。

在冲到全距离的三分之二时,猎犬突然后爪一蹬,前爪拍地,跳跃起来。这么大的东西居然能如此利落的起跳,这一刻连战士的脸色也变了。范的耳边响起了一声爆响,那是大地被猛力踩踏后发出的呻吟,猎犬原先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凹坑。

更意外的是,猎犬并没有向前纵跃,扑向战士,而是平移地跃向旁边的高层建筑,在半空调转身形,四只脚在建筑物墙壁表面上降落了——其实墙壁上怪异的爪痕,以及之前猎犬跳向教室墙壁的行为都说明,猎犬很喜欢利用墙壁——此时它的速度已经达到可以无视重力的程度,仿佛一只恐怖的巨型蜘蛛,尸骸猎犬用四只爪,在沿街的建筑墙壁上飞速蛛行,由于它的重量与速度,身后的建筑物随着它的巨爪依次坍塌,形成一条粗大的尘土尾巴。

敌人突然在冲刺途中改变冲刺路径,而且不是简单的二维改变,而是立体的改变。这不啻于向战士宣布他的作战方针流产。此时在墙面上蛛行的猎犬高度已经超过了战士的预计,他大概不可能跳得上去了。

但是就算这样,战士仍然坚守在原位,他只是稍微调整了自己面对的方向,脸朝着猎犬此时冲来的沿街建筑,钢铸一般纹丝不动。

难道他还想跳上那家伙的后背不成?范=冯=飞逃者惊讶地想。猎犬原地不动的高度就已经达到了人类跳跃的极限,而此时它的蛛行高度又让垂直距离增加了四到五米,此时除非战士能长出一对翅膀,否则他绝对跃不上去。

后面的情况,比范=冯=飞跑者想到的还要绝望。

猎犬沿墙一路狂奔,在冲到战士起跳范围前的一刹那,再度做出了让人惊异的行为。

仿佛武道家利用墙反弹做出的三角跳一般,猎犬贴墙的四脚再度用力一蹬,此时脚踏的大楼瞬间灰飞烟灭,在反作用力下,猎犬借助反弹,如同炮弹被发射出去一般,猛地跳向对面的建筑——

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一片黑云般从战士头顶掠了过去,战士毫无反应。

轰隆一声,好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对面的高楼上,高速行动的猎犬将对面的大楼轰出一个大坑,但它根本没有停留,在着“地”的刹那,再度四足发力,利用反作用力将自己再度发射出去,高高地跃起——

此时借助两座大楼做出的二重三角跳,尸骸猎犬巨大的身躯跃上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它比之前的高度又加了三四米,仿佛没有翅膀的漆黑巨龙一般,在明亮的月光下掠过星空,以飞鹰之势扑向下面的战士。

完蛋了。范想。本来就不可能赢,再加上这种不安定因素,战局已经绝望得让人不想看下去。如此大的东西从半空砸下,战士只会被瞬间压扁。

猎犬在月光下投射于地面上的巨大阴影随着它的本尊一同移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口,瞬间将战士覆盖了,马上,高高在上的猎犬就会扑下来——

这时,战士动了。

他做出了比猎犬更为匪夷所思的行为——将长剑插入土中,接着起跳,将双脚踏在了剑柄上面,长剑立即被压弯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范想。但这次他马上明白了——战士和猎犬一样,他也在借力起跳。

范从没见过像“血牙”弹性这么强的金属,长剑弯到了无视常识的极限,仿佛它不是铁做的,而是一柄竹刀,一只弹簧。接着,它以更强的势头,反弹了起来,就像弹射装置一样,将战士高高地发射上了天。战士在空中翻了个身,身子颠倒的时候一把抓起剑柄,抓着它一齐飞上天去。

猎犬此时大概和范=冯=飞跑者一样惊讶,这个撑竿跳般的动作实在太过于诡异,而战士的弹跳高度更是让人吃惊。他翻着跟头,在半空与下落的猎犬交错而过。

猎犬扑了个空,仿佛一块陨石坠地,它落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爆炸一般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袭去,夹杂着碎石块的暴风掠过了于屋顶观战的二人,范不得不举起胳膊挡住脸以免受伤。

当他放下胳膊时,看到下落的战士稳稳地降落在了猎犬的后背上。即那个诗人所说,尸骸猎犬攻击的死角。

可惜的是,诗人忘记了很重要的因素。

在战士落地的一刹那,他身边作为零件构成尸骸猎犬身体的尸体瞬间从僵硬的状态被激活了。所有惨白的眼球在同一时间旋转,对准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入侵者,接着,无数只死人手臂从尸骸猎犬表面上伸起,争先恐后地拉住了战士身上任何一个可以着手的位置。尸骸猎犬在情急之中,命令组成它身体的尸骸零件分离解体,变成反击敌人的卫兵。被囚禁在尸骸猎犬内部的死灵们,由于对生者的嫉妒,在拼命将战士往下拉——

战士当即被七八只胳膊拉得跪倒下去,那些手臂在试图将战士也拉进猎犬的体内,与他们为伍,成为猎犬的一部分。战士在被拉倒以前挥舞着长剑,斩断了三只胳膊,但更多的胳膊从尸骸猎犬内部伸了出来,顶替上被斩断者的位置,越来越多的手臂触手一般伸上了战士的身体,无数手臂几乎把战士埋葬了——

不过,让范=冯=飞跑者惊讶的是,仿佛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一般,战士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犹豫,他在数十只胳膊的纠缠下,居然还能在猎犬后背缓步前进。一边前进,他一边低头搜索着排列在猎犬表面的尸体,寻找着自己师傅的面孔。仿佛收割麦子一般,他不断镰刀一样横扫着长剑,斩断着挡在面前的死尸。那些东西试图抓住他的手腕,抢下他的长剑,但都被他一一踢断,但是很快,他的脚腕和剑柄同时被抓住了,这时他弯下头,用嘴狠狠咬断握住长剑的那几根苍白的手指——

范=冯=飞跑者低下了头,他已不忍看下去了。这场战斗实在过于惨烈。但他还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鞭策着战士如此不顾生命地奋战着。仅仅是一具尸体而已,就算老人对他多么重要,值得他冒着这样的风险去营救吗?这实在是太无法理解了。

这时,身边的诗人放下了身后的竖琴,抽出了细剑。

“你要去帮他?”范=冯=飞跑者问。此时他清楚地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人:“你认识他吗?”

“认识。和你认识他的时间一样长。”诗人微微一笑,刺了个剑花:“但是他仍然值得我救。”

“为什么?”范急切地问道:“这个人对你来说只能算是人生的一段插曲,有什么值得你去救的?你也会和他一样死在猎犬身上的。”

猎犬和战士的搏斗仍然在进行,五六具尸体在猎犬后背上站起,扑到了战士身上,战士已经被扑倒了,但血牙鲜红的剑光仍在闪烁。后背开花的猎犬载着战士,在街道上来回绕着圈子奔跑着,如同寻常犬类一般打着滚,希望将战士从他身上甩掉。

“正如那家伙说的。人的生命可以为他认为值得的东西牺牲。正因为有了这种高贵的品质,人才是超越了动物的存在。”诗人回答,他在楼沿蹲起身子,等待着挣扎的猎犬接近这座小楼,他好纵身跳上。

“你是在嘲笑我吗?”范=冯=飞跑者一把抓住诗人的手腕,在得出心中的答案之前,他不允许他离开:“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吗?”

“不。”诗人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是中立的,不认为你们任何一个犯了错。人的生命的确可以牺牲,但为什么而牺牲?什么才是‘值得为之牺牲的东西’?这个问题却应由你来选择。你永远保留着选择权。”

“那么难道一个陌生人就值得你舍弃生命吗?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范朝诗人吼道。猎犬发出求饶般的哀鸣,腐肉块块从他的身上被扫落,而战士已经在他的体表消失了,解体复苏的死灵已经将之淹没,只能看到一只握剑的手腕扔露在外面,不停地挥舞。

“啊,我现在的确可以选择保全自己的生命。但如果我那样做的话,我的余生都会被噩梦所惊扰,而我会后悔一辈子——后悔失去了一个真正值得交往的朋友,后悔一次如史诗般的冒险。”诗人边说边在屋顶上奔跑,他试图跳到离猎犬近的建筑上。

范=冯=飞跑者在他后面跟着,希望得到更多的答案。

“正如那位大胡子先生所说的,您唯一的错误,就是‘惹火了我们’。如果把我们放在您的位置上,也许十有八九,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在死里逃生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兴奋地把这件事当成歌来唱,也绝对不会把惨死的孩子们当作‘理所应当该抛弃的东西’。我们至少会在内心为自己的无能而惭愧,后悔因自己的懦弱而不能挽救孩子们的生命,而不会反而为此庆幸。当别人问起这件事情,我们复述的声音会轻得像蚊子的低鸣,眼睛只会瞅着自己的脚底,而不会像您那样大大咧咧地讲出来。”诗人停顿了一阵,望了范一眼:“话说回来,若非心中有愧,您又为何要没事找抽地急着把这件事讲出来,在别人指责你之前就急着为自己辩护呢?您何必要如此执着地把这件事讲了又讲呢?”

范=冯=飞跑者只觉得仿佛胃部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他的眼前,出现了于尸骸猎犬体内挣扎着的孩子们的身影,以及无数双伸向他的小手——

“我们其实并无区别。只是在对与错的抉择上。与其相信那些需要绞尽脑汁精确计算才能证明其合理性的某些理论以及人权,我们宁愿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每个人都有良知。这是人的天性。”诗人最后瞥了一眼呆立的范:“人从来都不是自由自在的,就算没有法律,没有社会,仍有内心‘善良’这个箍的存在。是它教会我们惭愧,它与生俱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并非源自法律亦或职业的差遣,只因为我善的本能。人的第一个念头从来都是善的,你相信吗?在地动山摇的时候,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吗?”

说完,他准备纵身跳下,去支援战士,但范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拉住。

“你最好不要逼我。”诗人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范,那双眼仿佛一对钉子。

“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范=冯=飞跑者近乎哀求地恳请道。

两人进行了最后的对白。

月色下,猎犬拼死地挣扎着,一具具腐肉自它身上脱落,落在地上成为行尸,缓缓地爬回自己的母体。由于零件的缺损,它此时的外形已经不像猎犬了,更像是一个长有四条腿的巨大肉球,但范能够看出,得胜的仍然是尸骸猎犬。两个人影逐渐被掩埋在了猎犬后背上越来越多扑过去的尸体中。

终于,猎犬背上的骚动逐渐安静了下来,尸体逐渐回到原位,重新构成猎犬的身躯,只能看到四只手,仿佛淹毙者的手臂般,直直地伸在外面,仿佛在向一直呆在楼顶的范=冯=飞跑者求救。

也许只要拉住他们的手,就可以把他们从腐尸堆中拉出来。范=冯=飞跑者想。但是,他同样考虑到,如果他胆敢接近尸体聚合体的话,那些死灵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想起了诗人最后的话。

“别人无法替你选择。”诗人说:“你可以逃跑,也可以来帮忙,甚至可以原地不动等死。我只希望,这一次的选择真正对得起自己,不会让你的余生心中有愧。”

可恶,这些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啊。范=冯=飞跑者想。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啊!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建筑承载他的平台坍塌了。在将两个自不量力的挑战者吸收进体内后,猎犬察觉到了身边的目标。

对死亡冰冷的恐惧再一次回到自己的体内,范=冯=飞跑者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奔跑起来。但是猎犬仍然对他穷追不舍。

尽管猎犬在刚才的战斗中受到了重创,丢失了许多重要的零件,但范=冯=飞跑者的脚力仍然无法与之匹敌,完全无法摆脱。

终于,在明白这点后,鼓起最大的勇气,范=冯=飞跑者转过身来,勇敢地面对着猎犬。

此时,那四只手仍然在猎犬体表表面挣扎着。

他们大概还没有憋死吧?范=冯=飞跑者思考着。这时如果碰碰运气,把他们拉出来,他们也许会继续战斗,拖住猎犬,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于是,他大吼着,壮着胆,反其道行之,冲向了尸骸猎犬。

猎犬没有料到他的这次举动,居然让他成功地冲上了体表。

范=冯=飞跑者抓住死者凸出猎犬表面的手与脚——它们缓缓蠕动着,还没有醒来——以此做立足点,攀爬上了尸山。已经很近了,只要再几步,他就可以把战士和诗人营救出来——

突然,他攀爬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

他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但是死灵的哀号比他更响。他看到身边的七八张面孔同时睁开了眼睛,都是些小孩的脸,对他来说异乎寻常的熟悉。

不——不——不要!范=冯=飞跑者高喊起来。

趁这个功夫,他的脚腕也被抓住了,同样是小孩的手。

更多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身体,连脖子都被紧紧地卡住了。

无数的手压迫着他的胸腔与腹腔,体内的空气,被全部挤了出去。

完全无法呼吸。

最后,仿佛捉迷藏一般,小手掩住了他的双眼。

范=冯=飞跑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备课课文的第一句:“我们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兄弟……我们有难同当……”

月色下,尸山发出了沉痛的哀号,仿佛对这句诗文的赞同,又似一曲挽歌。

【怪物画廊:尸骸猎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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