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护士进出,随时在观察病床上的病人。
医生也会每隔一小时过来检查,有上面的交代,对病人格外细心。
周驰醒来时麻药还没过去,他没觉得哪里疼。等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进病房,麻药的劲一过,他喉咙、胃部、肠道、肩膀和右手臂全都开始钻心地疼。
他动了动喉结,喉咙痛哑得说不出话,医生告诉他暂时先不要讲话,等静养。
周驰紧望医生,紧迫眼神在问他是不是再也不能说话了。
他不敢哑。
他如果不能说话还怎么给这些毒贩办事,抓到毒贩。
他也还想唱歌给温妩听,他在卡片上承诺过她,她应该看见那张卡片了吧。可惜他留得太早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刻让她看见那些承诺。
他应该兑现不了了。
医生面容凝重:“没事的,我们会为你治疗,还能说话。你身体里的刀片和子弹都已经取出,先安心做消炎治疗。”
病房里只有护士和一个姜骆青的小弟,还有门口应该站着两个壮汉,周驰能凭呼吸和地面的影子判断出来。
他左肩和右手臂的伤口很疼,护士问他需不需要镇痛泵,周驰拒绝了。
他就睁着眼看天花板,看窗外绿树成荫。思考郑祁华没说完的话,郑祁华在闫致兵的口供里得到很多有利的消息,但他昨晚那个情况根本没来得及听。
他想见许先生,姜骆青说的太子爷。
他想见温妩,但眼下不是最安全的时候。
周驰一个人冥想了两个小时,姜骆青才睡醒过来。
“你怎么不用镇痛泵?”
周驰明明很吃力了,还要很不屑地扯起抹笑,意思就像在说我这么强的人还怕这点痛?
姜骆青不得不露出一个钦佩的眼神:“对不起哥们儿,这回怪我,这账记我身上,我一定还你。”
周驰挽唇淡笑,在表示很感谢姜骆青。
姜骆青:“真的,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许先生。”
周驰目不转睛看姜骆青。
“你是想问我许先生是谁?”姜骆青好笑地拍了拍腿,“忽然感觉我都读得懂你眼神了,好像咱俩很默契。”
周驰抿起唇。
姜骆青正经地说:“许先生会来看你,你先养好伤吧,你还真是条硬汉。”
周驰没问到太多消息,只能养伤等待。
医院应该是这位太子爷的地盘,很安全,他在疼痛里半梦半醒,等真正醒来时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窗外是黑夜。
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响在寂静的医院走廊,由一串各式各样的脚步声先错落停在过道上,然后才是一道沉稳和缓的脚步声,节奏稳、步伐平,他判测这应该就是那位太子爷。
而周驰也很快听到了门外的交谈。
“他还好吗?”和缓有力的声音,竟然如同温润雅致的那类人声。
周驰听到姜骆青和医生在回答。
姜骆青:“挺好的,连镇痛泵都不用,一直没吭声过。”
医生话音严肃:“他左肩的伤口是子弹擦伤,最轻。右臂的枪伤严重些,但没有伤到动脉和骨头,能看出来开枪的人是有意没想重伤他,留时间可以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姜骆青狠骂:“当然不想一枪崩了他,是想留下来慢慢折磨!”他骂了一句方言,周驰没听懂。
医生:“病人送来得及时,吞下去的刀片都在胃部,划破贲门小动脉,造成胃内大出血,昨晚止血顺利,胃部三块刀片全部取出。最严重的是他咽喉部的两块刀片,已经划伤了气管壁。我们用异物钳取出的时候,其中大一些的那块划到喉返神经,完全断离了。”
“病人声带的受损会是永久性的,这不可逆,没办法。但对侧声带会代偿,前期声沙,三个月后会改善一些。”
姜骆青还没听懂。
周驰听到那道和缓有力的嗓音响起:“辛苦了。”
还好,他捡回条命。
而且还能说话。
但应该再也唱不了温妩喜欢的歌了吧。
门口走进两名高大保镖站到房间里面的角落。
周驰见到出现在病房里的人影,所有人都为最前面的男人让路,他如众星捧月的拥簇。
护士发现周驰醒了,将灯打开。
灯光充盈整间病房,周驰看清楚最前面那个男人,一瞬间似有电流经过身体,被子里的手痉挛似的收紧,他不动声色垂下浓密眼睫。
他认识这个人。
在电视上,在报纸上,在市民的嘉许中。
许拓。
著名的青年企业家、慈善家,是一家手机品牌的创始人,也有很多的产业。但他并没有特意去关注那些企业家,他只是知道这个人。
这个人成立了那么多所新明阳光小学,专门支持贫苦地区的慈善教育。
周驰和全中国一样都以为这是个好人。
男人一米八的身高,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的细框眼镜,年轻英俊,简单又干练的商务偏分式发型,皮肤比他们这些人都白一点,白色衬衫外是挺括的深蓝色马甲和同色系西装与大衣。
他看起来那么高贵和儒雅,穿戴得商务又有品位。微抿的唇线总像自带微笑的弧度,看起来就是电视上的慈善人士,谁都不会想到能跟毒品有关联。
周驰甚至陷入怀疑,他是不是跟错了人,这是不是只是太子爷的助手?
他想,做毒品的人不应该是像闫致兵像传闻中槟野那样嗜血狠毒的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个人,这未免更可怕。
周驰挣扎着要坐起身,但是牵扯到很多伤口。
护士和姜骆青都让他坐下。
男人身后西装革履的人恭敬搬来一张椅子。
男人没有坐,只是看向周驰,他的瞳孔是褐色,目光带着一种赏识与上位者本能的疏离与威压。
姜骆青说:“许先生来看你,惊到了吧。”
周驰点头。
真的是电视上那位慈善家企业家许拓。
周驰后背是森寒的阴风,但是不动声色微微抿唇,带着被救者的感谢与恭敬,比着要写字的手势。
护士给他递来纸笔。
周驰写:「我在电视上见过您。」
他又写:「谢谢,用得到的地方请直接说。」
许拓身后那个西装革履的助理把本子呈给许拓。
金丝细框眼镜背后的一双凤眼扫过这些文字,睨向周驰淡声说:“你先养伤。”
他停顿了片刻。
助理很懂分寸地叫走了医生和护士。
许拓问:“m国雇佣兵,杀过富商迈克?”
周驰点头。
毒贩果然很喜欢这种强手的背景。
许拓抿唇淡笑:“你把手臂和声音养好,我不用废人。”
周驰眼神恭敬,再点头。
许拓瞥了眼这间病房,上位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四天可以出院吗?”
周驰微怔,用口型说可以。
许拓没再看他,转身离开这间病房。
他的助理和保镖如来时一样紧随着拥簇他离去。
姜骆青也跟周驰打招呼:“你先养伤,缺什么跟我说,四天后许先生就要回云市了,咱们一起,我先走了。”
周驰想说他需要一部手机,但姜骆青已经带着小弟离开了。
不过没两分钟就有一名保镖给他拿来一个黑皮箱。
护士将他枕头升高了些,周驰打开皮箱,手背插着输液针管,他动作很轻,从皮箱里拿出一部手机。
许拓的品牌。
皮箱里还有剃须刀,匕首,手/枪,一些生活用品。
他打开手机,里面已经插了卡,他现在应该要第一时间联系上级,但他没有。他也想联系温妩,但也没有。
他还不确定新手机有没有被安装监视的东西。
周驰打开浏览器,搜索[许拓]。
搜索引擎的第一条是[许拓百科],第一页是[嘉那集团]。
嘉那集团的手机新品发布会,董事长许拓儒雅英俊,谈笑介绍。
嘉那集团的轮渡收购,项目投资,服装品牌在迦曼地区的成立。
嘉那集团董事长许拓成立的新民阳光小学。
最后是他的绯闻女友,捧红的明星。
许拓,27岁,云市人。
白手起家从电子配件到成立手机品牌,再到之后的一次次收购与投资,从四年前开始做慈善,在全国各地的偏远地区建立希望小学。
周驰盯着搜索引擎上的照片,成熟的男人因为各种慈善事业得到政府、社会、市民的高度信任与支持。
摁灭手机屏幕,周驰闭了闭眼。这是他参与缉毒的这些年第一次觉得这么困难,毒品背后似深渊沼泽,他现在应该才是终于踏进来了。
……
三天后的夜晚,姜骆青来让周驰做离开前的准备。
“你有什么要带的人,要去处理的事都给弄好,楼下有台车给你用,明天一早就出发。”姜骆青皱了下眉,“你这身体能行吗,要不要我派个人帮你去办?”
周驰摇头。他已经在窗前做伸展运动,远眺夜色,收起手臂用眼神示意姜骆青去忙。
姜骆青点点头带着小弟离开了病房。
护士在叮嘱周驰不要做剧烈运动,右臂上的枪伤还在恢复期,要注意保护嗓子,前期不想说话就不要开口,定期做复查,有发烧就输液消炎。
年轻的护士叮嘱得很仔细,看周驰的眼神总有些仰慕和不舍。
周驰拿起黑色羽绒服要穿上,护士忙过来帮他,他抬手拒绝了,自己穿好,带好一把枪和口罩走出病房。
青年的羽绒服宽大,鸭舌帽和口罩遮住脸,在漆黑的夜色下发动一台黑色轿车驶入城市街道。
车子先去的地方是一处手机修理店,周驰找到一个认识的青年,让他检查手机上有没有监视的设备。
青年很爱钻研这方面,测试了两次后说:“没有,很安全,再高科技的我就查不出来了。”
周驰点了点头,付完钱离开,发动汽车驶向阿时他们的住所,虽然这几天没同赵行峰联系过,但能推测赵行峰最近住在那里。
他走进这栋老小区,敲响阿时他们租的房子,开门的赵行峰见到他,激动得眼眶里涌起雾气。
周驰扯下口罩,拍他肩膀笑了笑。
阿时和纪冲还有几名小弟都冲过来,尤其是阿时和纪冲自责地扇自己耳光。
“周行都告诉我们了,都怪我们大意,让那群王八蛋把追踪器放上车!”
周驰黑眸深邃,只用手机打字告诉他们:「周行纪冲带着人收拾一下,明早跟我出发。」
阿时愣住:“那我呢?我也要去!”
周驰挽唇淡笑了下,用手机打字:「你留下来,把我那台奔驰拿去卖了,干点正经工作吧。」
他是计划等阿时去取车的时候就让警方抓捕这孩子归案,心性不坏,不应该栽在这条道上。
阿时眼眶发红:“驰哥,你在气我坑了你?你不要我了……”
周驰拍了拍他肩膀,没再说别的,只示意赵行峰出来。
他们回到车上。
赵行峰紧张地问:“驰哥,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是太子爷救的你?”
周驰清了清喉想说话,但发出的第一个音都沙哑得像手工锯子艰难地锯木头的沉钝声。
他眸光一黯,只能重新打字。
赵行峰看见这些,也震撼毒品帝国背后是这样一个做着慈善事业的人。他对周驰说起闫致兵的口供,周驰也才知道许拓是黑王的儿子。
他只以为槟野和许拓是两个对立的势力,原来他们背后都服从于一个黑王。
卧底的这条隐蔽战线比他想象中还是困难,他看向赵行峰,从前阳光朝气的青年现在目光多了几分隐忍,整张脸也好像严肃了些。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用手机打字:「你回去吧,跟队长说。」
赵行峰愣住,坚决摇头。
周驰没有劝动他,他们向郑祁华汇报了目前的工作情况,通话结束,周驰挥手示意赵行峰下车,明早跟他出发离开这里。
赵行峰问:“那你现在去见嫂子吗?”
周驰目光安静。
“嫂子很爱你,驰哥……你们会分手吗?”年轻的男生眼里都是不忍。
周驰淡笑了下,示意他回去。
赵行峰:“座椅上是你手机,我们捡回来的。”
周驰打开手机,除了屏幕碎裂了点,其余都还正常。
他清空了所有通讯记录,他卸载了q/q,登陆微信,点开温妩的头像。
她的头像是粉红色的卡通少女,他总是担心她的安全,每次都会清空和她的聊天记录。他盯着空白的聊天屏,很久才点开她头像,选择了[删除好友]。
他驱车驶向老城区,在一家花店买到一束粉色玫瑰。
才晚上八点,再过四个小时就是0点,温妩的生日。
他在之前计划过安安心心等姜骆青的信号,安安心心陪她过年,陪她过生日,如果时间能久一点也许还可以陪她过情人节。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第一次知道这条路这么难走,无法想象的黑暗都高高如山堆积在这条路上,他拉着她只会将她带入深渊。
他该放手。
黑色轿车停在温妩店铺门前,她的店已经关门,他抬头望见三楼亮灯的阳台,她在家里。
周驰戴上口罩,将玫瑰花往宽大的外套里藏,他没有上楼,而是先进她的店铺。他也没有走正门,走了高利贷的人来追债的那个夜晚,温妩带他走的后门。
他用一个维修工会的开锁技能打开了她后门杂物间的门锁。
他走进店里,将粉色的玫瑰放在她工作台上。
他走到她常坐的那张桌子前,她经常在这里吃饭,在这里捧着奶茶喝,也把他们唯一的合照藏在了这张木桌的抽屉里。
周驰一点点抚过桌椅,就像触碰着心爱的女孩。
他没有呆多久,还是从后门离开。
他一步一步走上三楼,脚步很慢,如同心口的沉重。
他是来跟她告别,也是来分手的吧。
他之前多自大,总那么自信地相信自己会很幸运,相信正义可以战胜一切,但他差一点就死在除夕夜,差一点连累温妩。
他并不适合开展一段恋爱。
他不知道这一去再回来是什么时候,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其实应该直接走掉,不要买什么鲜花,不要来告别,不要来分手。他就应该是删除她所有联系方式,安安静静地走掉,悄无声息消失在她生活里。
但他又这么强烈地想再见她一眼。
…
温妩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
席佳茹已经不在家里,初一的那天席佳茹叫来了温自霆,她的爸爸妈妈第一次这么和谐,站在统一的战线上阻止她等待周驰。
席佳茹说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等他。
温自霆说那个男人给你不了幸福,他是骗你的。
她用很平静也很坚定的心跟他们吵了一架,他们呆到昨天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城市。
温妩登陆过道监控的app,她每晚都会看一眼,她渴望见到周驰。
手指在这瞬间僵硬地停留在屏幕上,她看到一个黑色的、挺拔高大的身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垂着头连眼睛都照不见,但她知道这就是周驰。
他并没有上前,只是停在她门口,没有敲门,一动不动。
她疯了一般跑向客厅,冲到门后,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她打开房门,与一双漆黑的瞳仁对上。
她狠狠扑进他怀里,羽绒服带着冬夜的凉意,但是她的青年浑身滚烫温暖。
她抱得太紧,就像她稍微松手他就会离开。
周驰手臂僵了瞬间,也收紧将温妩抱入房间,关上门。
温妩舍不得松手,她抱了很久很久,想起什么,忙去拉上阳台的窗帘。
她重新跑回他身前,脚步收得不稳,摇摇晃晃却不敢扑向他,她知道他身上还有伤。
她眼眶是红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担忧,紧紧落在他喉结和手臂的地方。
“我很想你。”她嗓音哽咽,“你好了吗,伤口疼吗?有没有伤到声带,你手臂是被消音枪打的?你手还可以活动吗?医生怎么说?”
她又要拉他的手:“你先坐下说——”
周驰一把将她往怀里带。
他手臂收得紧,不顾伤口的疼痛,知道她光着脚,将她抱起来,让她双脚踩在他鞋面上。
他紧望着她,她脸颊被瓦片伤到的地方已经退了淤血,还剩一点红。他指腹摩挲着这块红印,还好,他没让她毁容,不然他会难安一辈子。
哦,他可能并没有一辈子。
他不知道生命会停止在哪里,他根本没有办法再给她什么承诺。
周驰忽然狠狠收紧了手臂,他想娶温妩,他想为她做饭,陪她上下班,陪她过每一个节日。
他忽然很渴望他就是个维修工,就住在她的对面,春夏秋冬都埋在一堆家电前,一抬头视线就能穿过马路看见对面的她。
但他不是一个维修工,他是一个缉毒警察。
他要去抓捕所有的贩毒者,这个社会上再也没有毒贩与毒品了,他的女孩才会更安全。
他摩挲着她脸颊,粗糙的指腹擦她落下来的眼泪。
他薄唇翕动,开口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好难听啊。
嘶哑又钝重,不再是那个声线磁性的周驰,开口就悦耳得像湖边洁白的天鹅在唱歌。
温妩愣住,鼻腔一酸,眼泪崩溃汹涌,她控制不住地埋在周驰脖颈里哭。
不光是因为他的声音,是因为这句对不起。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不愿接受,她手臂抱紧,想死死圈住他不让他从她眼前消失。
周驰没有阻止她,他只是继续用这么钝重又嘶哑的声音说:“小五,我要走了。”他说完忍不住喉间的疼痛猛烈地咳嗽。
温妩终于放开他,手忙脚乱跑去接温水。
她捧着水杯慌张地递给周驰。
周驰喝完还是咳,他并不适合说话。
他咳出了血,但是没有在温妩身前吐出来,他和着温水咽下去,朝她抿起一个安慰的笑。
温妩慌张地问:“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你嗓子疼吗?咱们不说话了,你不说话了,你听着我说。”
“你的声音会恢复的对不对?”眼泪不受她控制,声音里的哽咽与自责也不受她控制,“没关系,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只要还能说话就是好事。周驰,我们说过不说‘对不起’的。”
“没关系啊,你要去哪里你就去,我等你就是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周驰摇了摇头,薄唇抿起的笑这么苦涩。
他拿出手机打字,他把屏幕递给她看,他的手都在发抖,第一次开枪击毙逃亡毒贩时他都没这么颤抖过。
他说:「我们分手吧。」
手机屏幕的光照落在温妩脸颊,她的眼睛晦暗如垂危的病人,她的嘴唇颤抖又苍白。
她僵硬了好久,猛地摇头:“不分手,我会等你的,你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抱住他,埋在他胸膛里哽咽:“你都亲过我了,你哪里都看过了,你得对我负责。我就赖上你了,你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温妩把手竖给周驰看:“戒指是你给我的,所以你不可以赖账不可以分手。”
她紧紧抱着他,努力抽着气想把眼泪逼回去:“我刚刚眼泪太多了,根本没看见你手机屏幕。”
“你去抓毒贩吧,去抓坏人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抱得太紧,每一句都说得坚决,周驰没见过这么犟的姑娘。
他不可能让她等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时候,或者还能不能回来。
他打字,递给她看。
「小五,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能再回来,也许等我回来的时候我都老了,或者残了废了。你已经见过这条路有多危险,我不能连累你。就当我们爱了一段,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他的心脏被撕扯得痛苦,但是他不能流露出痛苦的模样。他安安静静看着她,他想让她答应不要再做无用的等待。
然而温妩揉了揉眼睛:“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
周驰无奈地苦笑,在下面再打出一排字。
「傻小五,能拥有你一百多天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要等我,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我祝福你平安快乐,你祝福我胜利凯旋,我们好好地走。」
温妩仰着脸,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胜利凯旋为什么还要分手?我不同意!你别想说分就分,我没答应就是没分手。”
“你女朋友,不,未婚妻。”她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举起来,“你都给我承诺了,我已经是你未婚妻。你未婚妻在等你你就必须平安地回来,你还要给我办婚礼。听清楚没有?”
不等他回答,她踮起脚尖亲吻他薄唇。
她忽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喉咙的伤还没好,她不敢吻进去,就亲吻着他嘴唇,动作呵护又温柔。她捧着他脸,从嘴唇吻到鼻尖,眼睛,又吻他喉结。
“我没答应,你不许跟我说分手,我没答应!”她每一声都嘶吼又哽咽。
周驰浑身紧绷,他听不得她哭,一声声比子弹打在身上都疼。她的嘴唇温温软软的,想用力地亲吻他又担心他喉咙伤口。
他明明应该说完这些、见完最后一面就走,但他双脚如同灌铅的沉,任她亲吻好久,一点点收起僵硬手臂,忽然捏起她下颔仰起她脸,狠狠亲咬她双唇。
他咬得狠烈,听到她吃痛的呼吸声,她却甘之如饴。
她仰着脸,睫毛颤动,落在他肩颈上的指尖柔软又颤抖。他像触电,忽然扳动她身体将她按向墙壁,背对她狠狠亲吻她耳垂。
他渴望却不敢,只把每一缕浓烈的爱意付诸在这个吻里,也害怕她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她以为他是动情终于肯答应她,但他没有,粗粝手指只是像从前那样。她明白过来,失望又是痛苦,想回头却被他按住后颈。时间漫长过去,他所有克制的爱意都只能这样告诉她,手臂伤口的痛和身体里的滚烫令他双目赤红,他舍不得放手,但是明白必须要放手,他忽然狠狠咬她肩膀。
牙齿退离时,血液一点点充盈皮肤,白皙纤细的肩膀上淤血渗在皮肤层里,留下一排不应该留下的压印。
周驰后悔了,他后悔不应该暴露他的渴望他的爱。他摩挲这排压印,他力气太重了,她应该很疼吧。
她回身抱住他,在他肩头亲咬出一个个草莓印,难过地触碰他手臂缠着纱布的伤口。
周驰把她抱回卧室,擦掉她腿上的液体,为她盖住被子。
他看见了一旁的枕头上整整齐齐叠放的衬衫,他的衬衫。
她每晚都跟衬衫睡。
他吻了吻她额头,她鼻尖,她嘴唇,他忍着喉间的疼痛,嘶哑说:“听话,别等我了,没意义。”
“对不起,是我招惹你。”
他说:“那家奶茶店还没关门,我去给你买杯你爱喝的奶茶?”
温妩眼里的光黯下去,睫毛不停颤动,就好像明白他不是去买奶茶,他只是要走了。
她抓着他手臂,美甲还是之前那个酒红色,长长了一些,底部是她指甲的颜色。她抠着他手,太用力了,甲床血色腿却,指甲泛着白。
她很久才露出一个笑脸,她忽然仰起脸。
就像从前每一次的嬉闹,她把这张他喜欢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窃喜于每次都能用长得漂亮杀住一个神仙颜值的男朋友。
她就这样笑着,告诉他:“嗯,你去吧,我等你。”
他深深看她一眼,眸子里是寒冬漆黑的夜,他抽出手。明明她笑得明媚又灿烂,但是指甲抠得这么用力,他把手拿出来时,手臂上是她指甲划破开的皮。
他头也不回捡起客厅的衣服和裤子穿上,收起手/枪,戴好鸭舌帽和口罩走出这扇门。
…
屋内安安静静,只有枕头里温妩压抑的抽泣声。
她在好久之后起床,穿好睡裙,蹲到那扇墙壁前。
老式的欧式碎花壁纸上留下液化的液体,她用手指擦干净,无力地将脸埋在膝盖里哭。
她听到一阵敲门声,那么欣喜地冲过去打开门。
送外卖的小哥撞见她又哭又笑的脸有些错愕:“你好,你的外卖……”
“是点的吗?”
“不是,是一位先生给我配送费让我带上来的。”
温妩捧着这杯奶茶泣不成声。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说,她还没有看够他。
他为什么不答应她呢,她愿意。
他为什么要说分手呢,她愿意等他。
他的嗓音还会好吗,他说的每一个字会不会都像刀片割在喉咙。
他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唱歌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虐的部分不会太久,宝宝们坚持啊,冷题材太冷了,你们不要留我一个人过这个冬天(tt)
哎,这章修改了,希望没影响原本的剧情,就这样看吧。
感谢在2021-10-1518:00:00~2021-10-1818: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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