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撑了,你自己喝吧。”温妩低头理着旗袍的褶皱。
气氛忽然安静,韦宇林偏头盯着她:“你连我给的饮料都不赏脸?”
他眼神是倏然间的冰冷,也似乎变脸之下有些严肃,让温妩愣住。
“有毛病。”她扭头想去打开车门,但他已经锁死了中控。
“开个玩笑啊,你看你。”
韦宇林陪着笑,把饮料盖上放到温妩腿上。
她穿着一件好看的淡绿色旗袍,天生的美艳,但是闻音说过,她一直还没谈恋爱。
是处女。
从脸到身材都完美的处女。
还是他一见钟情,大学追了一整年也没追到的女神。
“你什么毛病?”温妩恼道,“把门打开,我自己打车。”
“不是,我刚就和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吗。”韦宇林发动引擎,驶向温妩回家的方向,“抱歉,刚刚可能是我语气不好。”
“什么你语气不好,我看你脸色都像从阴间出来的。”温妩把腿上的饮料扔到后座,虽然她的旗袍严严实实什么都不露,但被人凭空在腿上扔饮料就是很不爽。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段池,但是望着这个号码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时间多跳了一分钟,已经00:06。刚才韦宇林一直可怜哀求,吃饭时话很多,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点。
温妩语气冷淡:“你停路边吧,不劳烦你送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有点舍不得。”韦宇林踩上油门,“我稍微开快点,把你早点送回家。好不好?”
他语气开始正经也绅士,转移开话题,说起闻音最近工作的状态,余光里温妩才没那么生气。
到了楼下,长巷已经空无一人。韦宇林握着方向盘,沉默一瞬,伸手把饮料从后座拿给温妩。
他笑:“喝点水,下次再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温妩不情不愿接到手中。
她没打开,他试着说起带温度的话题:“你20岁生日那天还记得吗,其实生日惊喜不是闻音策划的,是我,但后来看你那么避着我,我也没好意思再跟你说。”
“还有,你设计的一款风衣,其实是我让我爸把奖给你的。”
温妩用一种不快的眼神看他,并没有对他的感激。
他有些恼,终于忍不住问:“温妩,我哪里配不上你啊?我是奔着结婚为目的想跟你谈恋爱的,我为你买包买表买首饰,你说,我哪里配不上你?”
“你的包和表和首饰我一样都没收——”
“我他妈买给你就是给你的,你不要我就扔了。就像今天这台车,你以为我真会给闻音开?呵,我扔了就是!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
他觉得不值,也想不通,车窗外的老城是一片灿烂灯海,但是这个地方装点得再好也一文不值。
“你觉得你很高贵吗?在这个破地方能出个天仙来?我五十万随便给一个追我的女的买车都比给你买强,谁他妈不争着让我睡!”
温妩错愕地望着韦宇林,在他的咆哮里什么都没说,扭头要下车,但车门是锁死的,她又找不到从哪里开。
她够到驾驶座想寻找解锁按钮时,韦宇林扯住她手腕就往怀里按。
“你干什么!”
“我喜欢你,每天都会想你。温妩,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把她按在椅背里,旗袍的盘扣太紧太复杂,他手掌伸不进去,她力气又大,他好不容易亲到她头发和耳朵。
长夜寂静,根本听不到车厢里隔开的动静。
只有柏拉梅拉车身剧烈的晃动,在路灯下格外明显。
段池浑身的酒气,终于把周绍津灌醉的同时自己也喝了不少酒。
他插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抬起头,却在瞬间错愕。
长街路灯下是一辆剧烈晃动的柏拉梅拉,他沉下眼眸健步冲上前。
副驾驶的椅背被放平,少女正用手上的饮料砸青年的背,但没什么作用。
段池脸色森冷,从维修店外捡起一块砖头砸向车窗玻璃。
牢固的玻璃并不像电视上那么一砸就碎,砸第一下时车玻璃根本没什么反应。而韦宇林闻声抬头看到他,恼羞瞪了眼,坐起身拧开车钥匙。
副驾驶的女生挣扎着坐起来抢他的车钥匙。
段池在这时狠狠砸了三下,玻璃终于哗啦碎开。
韦宇林偏头躲,段池长臂穿过碎裂的车窗,不顾臂膀被刺破的疼痛找到中控门锁,打开车门就将韦宇林拖出来。
警察抓捕歹徒的惯性,他反剪住韦宇林双臂,拳头很想揍下去,骨子里警察的素养克制了他。可这念头只是一瞬间,他想到他现在是个毒贩,毒贩难道不该揍人?
当然是往死里揍。
一记重拳抡到韦宇林腹部。
“我艹你妈,放手,我弄我的女人,关你妈屁事!”韦宇林吃痛狠骂,“我爸是衣澜老总,你信不信老子找人弄死你,放手!”
他的嚣张彻底惹怒段池。
段池眯起沉厉的眼,抡起的拳头狠狠落在韦宇林身上,没再给他骂人的机会。
韦宇林根本无法还手,段池的每一拳都揍在不致命的地方,会让人疼痛难忍但又不会伤残。
“帅哥,我错了,我错了……”韦宇林被按在地上,终于清楚局势,他鼻血不停流,气都要喘不上。
温妩从惶恐失神到找回理智,冲到段池身后:“够了,会打死的!”她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的颤抖。
段池拎起韦宇林衣领,最后一拳落在韦宇林脸上,韦宇林被迫吐出一口唾沫,掺着血水。
“你再这样对她我会让你进监狱。”段池眸光狠戾,手背青筋暴起,“或者你再纠缠她试试,老子毙了你。”
他起身朝温妩走来。
她站在路灯下,有些失神地望着他。
她头发是乱的,外套也是乱的,他牵住她手,大步走到副驾驶拿出她的包。
温妩手上一直握着那瓶刚才拿来砸人的饮料,她忽然从段池手掌里挣脱,走到韦宇林跟前将饮料全倒在他脸上。
韦宇林正大口喘气,措手不及地吞了好多液体,拼命想外吐,但温妩还不解气在倒。
她倒空才扔掉瓶子。
段池瞥见楼上一户人家亮起的灯,飞快拉温妩站到维修店屋檐下,打开门带她进去。
她还喘着气,眼里都是后怕和恐惧,只有握住他的手才能握到安全感一般,紧紧抓着他手,他关门她跟着,他开灯她也跟着。
段池回头望着她,心尖的情愫很微妙,疼惜、挣扎、又近乎妥协。
维修店里太脏,即便阿时都有打扫,但还是不像她该呆的地方。
他把她带到那把唯一好些的躺椅上,是房东特意送给他的。
看到她眉骨旁蹭出来的乌黑,他转身要去找纸巾,但被她拉住手。
她睁着无辜的眼看他,泪水在眼眶里一直转,这种始终掉不下来的可怜让她更显无助。
段池蹲下身,就用指腹擦掉她眉骨那里蹭出来乌黑,是眉笔的印子。
温妩忽然说:“我耳朵被亲到了,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
只是段池忽然僵怔,他中了她的套啊。
她抱住了他脖子:“周驰,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她柔软的身体伏在他胸膛,抑制不住在颤抖。段池瞬间浑身紧绷。
“你连人都敢毙了,什么狠话都说得出,为什么不敢承认?”她声音哽咽。
段池沉默下来。
他没经历过这一刻,甚至这一刻比那晚突然被闫致兵的人丢在顾顺的皮革厂还让他措手不及。
温妩在他的沉默里望着他。
他看到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微微泛红,睫毛湿哒哒的。她望着他好久,一点一点靠近他,近到他们鼻息交织,每一缕呼吸都似乎要镶嵌进彼此生命里。
在她唇就快要落下时,段池忽然偏转了头。
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僵,他感受到她浑身的颤抖。他重新吸气努力正视她,但是看见她瞬间滚落的眼泪,和这双黯淡受伤的眼睛——比韦宇林压在她身上时,她疯了般砸人时还要受伤。
她像看一个陌生到从来不认识的人,错愕、失望、痛苦都在眼底交织。
眼泪不停涌下来,她连呼吸都喘得很艰难。
胸腔里忽然很像他一次跟毒贩打斗时被对方的子弹冲击波震慑,整个心口都是痛涩的。
段池紧紧握着拳头,像痉挛一般松开、握紧,最终抬手去擦温妩的眼泪。但她的眼泪太多了,一直擦不干净,好像他越这样擦她哭得越凶。
仓库放着很多回收的旧家电,后面的窗始终关不上,一阵风呼啸灌进来,吹得吊灯都在摇摆,把地面两道身影如梦如幻地纠缠在一起。
她哭得快喘不上气,眼泪像关不拢的水龙头。段池沉下眼眸,指腹摩着她细嫩的脸颊,另一只垂下的手紧紧握着拳,他忽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她蓦然睁大眼睛。
他撬开她齿关,他没有接过吻,但是男性强势的主权好像总有些无师自通,他由最开始的生涩到游刃自如,舌尖摩挲着他克制的全部爱意。
他的手掌落在她腰际,平坦纤细的腰,只是稍微地收紧就可以全部握住。
深夜一阵烈风掠过,库房里有什么旧电器倒塌,“砰”一声响。
两个人受惊一样停下来,互相望到彼此的眼睛,睫毛都忍不住颤动。
温妩渐渐笑起来,脸上带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红晕。
段池忍不住弯起唇,但嗓音有些严肃的揶揄:“还哭?”
“你承认了吗?”
他忽然沉默,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脸颊不说话。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回两分钟前,他也许不会吻下来——他不是给她想要的爱情,他是把她带入深渊里。
这深渊终会等来光明,但他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一年,或者是更久。
段池的沉默让温妩愣住,眼里再度紧张,带着微微的气恼。被他亲红的嘴唇轻轻翕动,想说什么终究不敢说,明明那么期望他的答案,却也害怕等到他的答案。
段池忽然挑眉轻笑:“如果我是个亡命之徒,你还敢跟我吗?”
温妩愣住:“你以前杀过人?”
“你不怕?”
“你真杀过?”
“没有。”
她松口气:“那为什么是亡命之徒?”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得罪过人,可能哪天人家遇到我会想要我命。我怕你跟着我会牵连到你。”
段池摩挲着温妩脸颊,这是一张瓷白无暇的脸,细腻得让人舍不得松手。他才想起来他手指有握枪和维修的茧,忙要抽开时忽然被她握住。
温妩望着他眼睛说:“我认识一个姓段的警官,他是省厅的,应该很厉害,我们买票去找他帮我们想办法!”
段池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句。
他拧紧眉头:“这人多厉害?”
“我问什么他都懂!严谨,专业,负责,态度好。”她特别地激动,握紧他手就想马上去省里。
段池忍住眼底的笑意,按住她手,重新严肃地望着她眼睛:“温妩,我认真地告诉你,我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跟着我——”
“你想多了吧,我压根没把你想得多好。你对感情畏畏缩缩不像个男人,生活上也抠了吧唧的。”温妩说,“现在终于敢承认了才勉强像个男人。”
她说完笑起来。
段池蹲在她身前,也不自主笑了下。
她胸侧两粒盘扣在刚才被韦宇林扯开,他伸手帮她扣好,又低头提起她落在地上的裙摆。看到她高跟鞋上有灰尘,用手掌擦拭。
温妩望着他专注做这一切,睫毛轻轻颤动。这是一双好看的手,会修东西,会弹吉他,还会像此刻这样呵护她。
她忽然才想起来他刚才砸窗时的狠劲,急忙掀起他胳膊看。外套和里面的袖子都划破了,手臂上有凝结的小血块,幸好划伤的伤口只有一小块。
但她还是很紧张地拉起段池:“去医院——”
“屁大点事。”段池摘下衣袖,弯腰把掉地上的包捡起来拍干净,牵起温妩出门,“先回家去。”
“你伤口不处理会发炎的。”
“我家里有药。”
走出店,段池看了眼空旷的长街,黑漆漆的眼底深邃,还是松开了温妩的手。
他在锁门,温妩就去看街道,已经没看到韦宇林。
段池也看了眼街道,的确没再看到韦宇林的车,他下手知道分寸,人还有力气开车跑,看来是安全的。
“回家吧。”穿过马路,段池还是没有牵温妩的手。
温妩也不恼,甚至有些想笑他的谨慎,现在是凌晨,这一片哪还有什么人。但她很配合,直到走进单元楼里才握住段池的手。
他没有再撇开她,反握住她手。
开门的时候,温妩背对着段池输密码。
他看不见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颤动的睫毛,她下定决心似的,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将段池拉进了屋里。
“我还害怕,你能不能等我洗完澡了再走啊?”
他嗓音低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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