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潮水般绵延的黑夜里，月光透过窗纱漫进来。
姚摇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已经说不清第几次做这样的梦，梦里她还在上高中，穿着贴身的练功服，在舞蹈室里一遍遍地旋转腾空。
好像有人在叫她。
她回过身，看见一个穿着击剑服的男生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对她笑。
姚摇高兴地走上前，扬起脸看他。
男生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听了好半响，她才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他说，路摇，我带你去吃榛子蛋糕？
姚摇笑着点头，刚要说话，眼前却突然切换成另一个场景。
她站在巷子里，手里拎着一袋沉甸甸的钱。
因为跑了很久，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姚摇揉了揉眼，忽然看到一个矮胖的男人站在巷口。
他手里拿着一包软中华，手里的打火机又破又旧，点了好半天才点上。
姚摇下意识想跑。
可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挪不动。
就在这时，男人抬起头，露出那张阴险凶恶的脸，注意到什么，他扔掉烟头，迅速朝她跑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
姚摇扯着手中的袋子，放声大哭，“把钱还给我，还给我！”
可无论怎么喊，她都抢不过他。
到最后，钱袋子被扯碎，大把钞票落在地上，有的被男人捡走，有的被风刮得无影无踪。
姚摇跪坐在地上，无声痛哭。
绝望和无助变成头顶黑压压的云，压得她透不过气。
另一个男人就在这时走来，他穿着精致的黑色西装，面容俊美得就像漫画书里走出来一样。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透着一股嘲笑和冷血。
好半响，他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欠我那么多，你道得过来吗？”
……
一阵铃声大作。
姚摇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从梦中惊醒。
天光大亮。
明媚的阳光铺满整间卧室。
可她却仿佛置身冰窖，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
听见动静，莫子嫣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姚摇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了？”她问。
姚摇晃头，“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
姚摇掀开被子踩上拖鞋，“我去个洗澡。”
……
出来时，早饭已经准备好。
两盒福记灌汤包，配着黄橙橙的两碗鸡蛋羹，还有一大盒水果切。姚摇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莫子嫣端着两杯牛奶坐下，“想多了，这些都是韩宇送过来的。”
听到这个有点久远的名字，姚摇愣住，拉开椅子坐下。
莫子嫣：“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浪飞了，都忘了你还有这么一个忠实的追求者。”
“……”
姚摇心虚地捧起牛奶仰头喝了一口，睡衣宽大的袖口顺着纤细的手臂往下滑，露出两块淤青。
莫子嫣眼神一滞，“等会儿。”
姚摇顿住。
莫子嫣抓住她的手腕，“李四健弄的？”
姚摇没说话，但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昨晚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去拿酒瓶子，没想到那家伙见她来真的，突然就服了软。
姚摇心思单纯，觉得即便再恨他也不能弄出人命，就算了。结果她刚撂下酒瓶子，李四健就冲上来抢她的包，姚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直直摔到地上。
李四健看都没看她，拔腿就跑。
等她有力气坐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不见。
莫子嫣听了来龙去脉，气得饭都吃不下，“不行就报警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姚摇低头吃着鸡蛋羹，没吭声。
不是不想报警，而是报警了也没用。毕竟有血缘关系，犯的事儿也不大，顶多就是进去关一阵，出来后照样像兴风作浪。而且她和新跃的矛盾还没解决，搞不好那边又要借题发挥。
“那就拿他没办法吗！”
莫子嫣一脸糟心，却忽然想到蒋执。
如果蒋执能护着她，李四健是不是就嘚瑟不起来了？
思索间，莫子嫣站起身，把男人留下那兜药放到姚摇跟前，“这是蒋执昨天给你买的。”
姚摇一噎。
一下就想起男人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
闭上眼，就是他抱着自己。
画面清晰到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
莫子嫣苦口婆心，“这人活着，就要知变通，不要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子为难自己。”
“做明星哪有做豪门阔太好啊。”
她夹了两个不同馅儿的包子放到姚摇碗里，“这蒋执和韩宇，你总得选一个，不是为了富贵，而是为了保命。”
姚摇：“……”
莫子嫣耸肩，“不然哪天你那个爹找到这儿来，你觉得咱们两个能弄过吗？”
早饭过后，莫子嫣就去上班了。
她的工作室最近比较忙，就不能在家陪姚摇。反正也没事儿干，姚摇里里外外把家收拾了一遍，毕竟在姐妹家蹭吃蹭喝，不好过得跟猪一样。
等收拾完，已经到了中午。
她不怎么饿，随便煮了包面，等端上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蒋执的那一袋药。这东西就像有魔力似的，又开始让她脑内循环莫子嫣的话。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就是让她赶紧找个男人，最好能同居的那种，这样就再也不怕李四健。
这个道理姚摇懂，李四健的确是吃准了她身边没人，但她也不能就因为这一件事，随便找个男人吧。
虽然韩宇各方面条件很好，但她始终不来电。
更别说睡在一张床上。
至于蒋执，姚摇揉了揉眉心，这他妈不是扯吗。
那天晚上他之所以抱着她，还给她买药，完全就是出于强者对弱者的同情，男人对女人的保护，这怎么能跟爱情挂钩呢。
姚摇觉得莫子嫣一定是疯了。
就凭她和蒋执过去关系，就算蒋执现在对她有点儿想法，那最多也就是想上她，等什么时候玩腻了，再把她一脚踢开，俗称报复渣女的最佳方法。
对于蒋执来说，她，就是那个渣女，指望他拯救自己，怕不是个傻子。
捋顺前后的逻辑关系，姚摇写了一篇小论文给莫子嫣发过去，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性陈词——
【你再让我赖一阵儿，等我手头事情解决好了，我一定尽快搬出去，不给你惹事儿。】
这会儿莫子嫣正在核对出货单，忙得不可开交，过了好久才看到姚摇给她发的一长串信息，整个人气得差点撅过去。
这个傻子，还真以为她怕被牵连进去才劝她的吗？
完全就是为她的安危考虑好不好。
莫子嫣气不打一处来，打了一串字骂她，却在发送之前撤了回来。
算了，和她置什么气。
既然她这么想，就随她去好了，也正好让她有点儿压力，别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然手边两个鸭子都飞了。
反正现在不管怎样，只要有个能保她的男人就行。
想通这一点，莫子嫣给韩宇发了一条微信：【晚上一块出去吃火锅啊，我带上摇妹。】
直到下班时间，姚摇才收到莫子嫣的信息。
清脆的“叮咚”一声。
好听到姚摇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
女人的友情太脆弱了，她中午发完那几条信息就后悔了，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可想到最后也没想出个屁。
就这么浑浑噩噩一下午，终于等到她的回信。
姚摇忐忑地点语音，莫子嫣声音传出来，“姐妹，收拾收拾，七点半韩宇过去接你吃火锅。”
……？
怎么扯韩宇那儿了。
姚摇：【怎么这么突然。】
莫子嫣回得很快，【不突然，我想吃火锅，顺便叫他来付钱，你别墨迹，快点儿收拾。】
姚摇：【……】
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地理直气壮。
姚摇不敢惹她，乖乖回了句好。
这会儿已经六点多了。
姚摇赶忙去化妆挑衣服，没多久韩宇地电话就打了过来。
距离两人上次对话还是好几天前的事儿，韩宇每天给她发信息嘘寒问暖，姚摇从敷衍应付，到理都不理。
所以接到他的电话，还是有些尴尬。
但韩宇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绅士，告诉她自己等会儿就到了。
想着让人家等不好，姚摇挂断电话提前下楼。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上灯火通明，一派繁华。
姚摇站在约好的街口上，静静地等着人来，一边在心底盘算这顿饭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虽然莫子嫣没直说，但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又是撮合局。她知道莫子嫣是好意，但也真的不喜欢韩宇。
不是他不好。
是她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年，姚摇追求者一直都很多，但她无法对任何人心动，就好像她这块的神经已经死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重新遇到蒋执。
姚摇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这个男人抱她时她重到可以锤墙的心跳声，还有那天，他把她压在玄关上，手指蹭过她的嘴唇那种酥酥麻麻仿佛过电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很多年前就体会过。
但又和现在不同。
姚摇不知道那算不算心动。
但是不是心动，也都和她无关。
从她决定放开蒋执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就不会再属于她。
永远不会。
想到这些，姚摇忽然有些低落。
晚风飒飒，吹在她身上，她不得不裹紧风衣，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是韩宇。
“我马上就要到了，你在哪儿？”
“我就在小区楼下。”
“噢，好的，那你等会儿注意一下黑色迈巴赫，我今天开新车。”
有钱少爷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就换豪车，姚摇挂断电话，目光开始在马路上搜寻，果然，一辆黑色迈巴赫绕过转盘直直开来，稳稳在她面前停下。
姚摇想都没想，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去。
嘴里还不忘念叨，“我靠这什么破天气我跟你说你再不来我都要冻死了！”
说着，她抬起头，却不曾想余光一撇，身旁还有个人。
姚摇下意识侧眸。
下一秒，就看到穿着低调华贵的西装，面无表情看着手里文件的蒋执。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缓慢转过脸，一双黑眸幽深寂静，毫无波澜地盯着她看。
姚摇思绪迟钝了一瞬。
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嘴里缓缓蹦出一句话——
“上次的十万块钱……什么时候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