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遗憾地告诉各位,原本此刻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杨宿、杨倦两位先生不能到场了。也请原谅我用如此不正式的方式向法庭、向关注此事的公众传达他们的遗愿……”
“……‘遗愿’。”路歇重复了一遍。
不止他注意到了这个词,法庭的旁听席也掀起了嘈杂的声浪。
“全体肃静!”法官重重敲响法槌。
录像里的人就好像能预料到其他人的反应似的,恰到好处地停顿了几秒后又说:
“在法庭做公开审理此案决定的第二天,杨宿杨倦两位先生,以及陪同他们的五位二区法律界人士,全都不幸意外亡故。至于死因,中央区监察院鉴定处正在进行尸检,我不便在这里详谈。只希望各位在知晓此事之后能够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庭审现场。
“我不会反驳那些指责我懦弱的声音。我承认,我确实害怕在光明与正义到来之前就草草一死。我害怕来不及发出我该发出的声音,辜负这么多人用苦痛与鲜血换来的真相——只要把这些真相拼凑在一起,就能还原出国家某些暴力机构令人绝望的,真实的样子。而整件事最让我心痛的一点在于,我所经历的早已有无数人已经经历过……”
这下不管敲多少下法槌,现场也安静不下来了。
导播切进了主持人的声音:“庭审现场的收音状况不是很好,不过我们能从画面中看出来,这番话在庭审时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不过确实是,相当的令人震惊……
“正如各位观众朋友们看到和听到的那样,在19日下午三点,前任议长杨沛真亲属诉警方过度执法一案的庭审现场上,前omega权益办负责人蹇予悯通过一段录像向法庭宣称:向警局提起诉讼的当事人——即前任议长杨沛真的两个子侄已经全部被暗杀,而他本人也面临死亡威胁;而这些很可能与警局有关。我台记者曾多次尝试联系中央区警局,但截止新闻播出前没有收到回复……
“鉴定处已向我们证实:杨宿等人均死于颅脑中弹。有一段来源尚不清楚的监控录像显示,他们是在中央区的临时住处门口疑似被狙击手伏击。
“值得一提的是,有五千多名学生走到街头抗议——这是六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况。据悉,他们大多来自蹇予悯目前任教的高等政法学院。他们还要求警局释放此前拘留的十三名为此事发声的学生。
“那么警局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接下来《政闻时空》就带您一起回看前任议长杨沛真死亡事件的种种疑点……”
电视屏幕并不是很亮,路歇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弄错人了。”他说。“他故意的,你们上当了。”
真狠啊。为了拉来这些媒体,为了造出这些声势,到现在为止都献祭多少条人命了?
白朗半晌没出声。
“……还轮不到你来论对错,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听从指挥。以后要是因为嚼这些舌根受什么罪,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路歇以为他转过身是要走,开口叫住他:“长官……”
“你在十一区的长官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白朗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顶灯。“没事的时候要保持安静?”
“我有事,长官,我有情报。蹇……”
他对这个名字似乎换上了发音障碍。“……蹇予悯,他现在,可能没有行动能力……”
“‘可能’?”
“我伤了他的……头。他的人把他带走的时候,他没有意识。”
白朗面色不虞。“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毕竟是我的alpha……您知道的,我不是故意……”他眼里又泛起水光。
“他把你一个人扔在火场等死,你现在倒还记得他是你的alpha——”白朗说到一半反应了过来自己又被引导了,立刻强行压下莫名其妙升起的怒火,心情更加烦躁:“别对着我使那些无聊的技俩!你当我看不出来?这都是第几次了?你到底是把你自己当成军人,还是当成月湾坛的高级顾问?!”
路歇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落泪,“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医务官到了,少校。”
“……腾地方。”白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知道这个小动作让路歇看直了眼。
拎着小箱子的医务官走到路歇近前,开始检查他腿上的伤口。“您是说还很痛是吗,少尉?”
路歇低头揩了把眼泪,红着鼻子点点头。
“小腿上的伤口没有什么问题,”医务官朝他温柔一笑,“那我给您一针镇痛剂,再把您手上的烫伤稍微处理一下,那样的话感觉应该会好一些。”
“……谢谢。”
“镇痛剂有副作用吗?”白朗又鬼使神差插了句嘴。
“副作用很小,少校。”
“没关系的。”路歇抬头,“谢谢关心,长官。”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白朗咳了一声,抱起手臂。
“你要见106号,是不是?”
路歇“嗯”了一声,眉头舒展开来。“……我要见海蒂,如果可以,还有……明豫。我能见他吗?”
“明豫?”
“就是……389号。”
编号明显比名字重要,白朗这才明白他说的是谁。“389号?你见他干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你的朋友都这么不普通?”
“……可能是巧合,少校。他还好吗?我知道他前段时间犯了一些错,但他只是个再胆小不过的omega,被警告过后他就决不敢再犯了,我可以向您保证……”
“跟我说这些没有用处。”
飞快地干完活后,医务官转身向白朗请示。
白朗点头同意他离开。
“长官,”路歇微微倾身,把缠着纱布的两只手撑到沙发椅的扶手上。“我真的很想见他们。您有办法的,是吗?”
白朗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为数不多从纱布里探出来的几根手指。
——手指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沾着着血痂的碎屑,指甲盖下透着团极淡的紫色,肉眼可见地打着颤。
它们似乎很想蜷起来。
“……你很冷?”
他问。
……
只与路歇单独相处了一个小时后,刘然就坚定了omega脑子有病的看法。
而且果然如传闻里一般放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白朗少校的心思,他就差把他自己扔到alpha的怀里去了。
而白朗少校显然很吃他这一套——或者说没有哪个alpha不吃这一套。两个巴掌一拍即响,有来有往,不到一天就打得火热。
那两个人一旦说起话,气氛就会让旁观者十分不适。刘然觉得要是没人看着,下一秒他们怕是就要滚上床去昏天暗地一番。
他怀疑不论现在omega开口要什么,白朗少校都要给人捧过来。
难怪要禁止omega参军,他想,连白朗少校都这么快就失了分寸,看来omega对我军战力的影响肯定会比h-15和asd之类的药物还要恶劣。
“刘然?”在沙发上像具尸体似的躺了会儿后,路歇突然出声叫他。“你在吗?”
“有什么吩咐,少尉?”
“我想喝热牛奶。”
“……”
是来真的吗?“您是说,热的,牛奶吗?”
“嗯。”
“……好的,请您稍等,我去跟后勤处说声。”
可能是……omega的习惯吧。
刘然自己是个beta,半辈子都呆在部队里,对omega其实一点儿都说不上了解。他安慰自己:伺候路歇也当长见识了。
“你过来。”路歇接过牛奶后又说。他听命向前一步。
我只是个beta。
如果路歇乱来,他就会这么拒绝他。
可路歇却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说掐也不太准确,因为omega压根没用力。准确地说他只是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疯子。
“少尉,您……怎么了?”他难免有些紧张。
路歇朝他一笑。“他们说你是我的人。”
“是的。”
“我觉得很神奇。从来没有人……能受我支配。那我想让你死,你会去死吗?”
“……”
“你觉得……权力是什么?”
“……您还好吗?是不是……困了?”
“权力就是我杀了你,还杀了很多人,但是——”
刘然汗毛一竖——他手上开始用力了!
“等等——您别……唔……咳咳咳!!”
“——但是我还可以,继续坐在这里,喝我的牛奶。”
路歇松开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你们死了,就像你们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刘然大口喘着气,看他的眼神几近惊恐。
……怎么会有omega有这么大的力气?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路歇抿了抿嘴唇,神情一派纯良无辜。“吓着你了吗?”
“……”
他打算明天就跟白朗少校请辞。
“你不会走的,我会让他留下你。我觉得你很不错,很适合这里。”
这人是会读心吗?刘然脸色发绿。“不是,我没有……”
路歇莞尔。
“我就知道你愿意。”
像是电量用尽,说完这句话,路歇脱力般的把自己往沙发里一埋。
刘然立刻退到十米远的地方,许久都不敢朝沙发椅探头。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访,beta仍恍惚着,搓着脖子去开门。
一看清门口站的是谁,他脚跟一并,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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