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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九十一)(1 / 1)

王府后宅里最南边的院子一个多月前住进了一个姑娘,半夜里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衣裳都破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就差最后一口气儿没咽下去了。

请了大夫都说没辙了,怕是挨不过一天儿了。董副将连夜赶去了郭府向王爷禀告,当时王妃小产,没人敢打扰,一直到天明了才拿了王爷的印信去请了太医。

一直到过了午,太医才从屋里出来,只是叹息。这一个多月来汤药不断,太医日日都过来瞧,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医者向王爷禀告说若是一个月内病者没有醒来,那是当真束手无策,该备下后事了。

直到十月朔日,下起了今年的头一场大雪,黄昏时分,这位姑娘才醒了过来。

王爷和王妃来府里看望的事都十分隐秘,还吩咐了下人不许外传。

前两日王妃带来了一位夫人来,在病榻前痛苦不止,姑娘看着也难过,险些病情有加重了。

今儿夫人又来了,侍女们都有些紧张,所幸王妃一早儿前脚跟着后脚也来了,这下就好了,若是出了事也不必说不清了。

二爷吃过早点就带着杨九回王府了,一进门就听管家说玉夫人来了。

这样也好,多个劝说也是好事儿。

杨九养好了身子,能下床的时候就来了好几次了,按理说也是该习惯了。

但每每走到院子里,看着眼前的雕花门窗却总缓下了脚步。总要在门外站上一小会儿才能压下心里头酸涩的情绪走进去。

二爷与她十指相扣,停在了屋门前,柔声道:“都会好的。”

时间可以消没一切。

除了感情。

伤了就有疤,一辈子去不掉。或许忘了如何受的伤,但当时的疼,想想就连骨头缝儿里都颤。

两人轻轻推开了门缝,进了屋便立即转手关上了,生怕进了风,伤了里头的病人。

唯一让人值得庆幸就是如今的寒冬了,这样的大雪能冻彻脊骨,能冷血不腐,病人总比夏日里少受折磨。

屋子里有些暗,因为紧闭着门窗,药味儿也没能散去,闻着苦苦的。原本这样也不好,但毕竟刚醒过来没几天,实在太过虚弱,不能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玉夫人在床榻边儿,端着碗似乎正在喂水,一看二爷与杨九来了,放下碗站了起来向二爷行礼。

一直没能见到二爷,这一回终于能当面道谢了。

二爷哪里会受长辈的礼,两步上前就扶住了夫人的动作。

“您这是做什么。”他道。

“丫头还能回来,全靠王爷。”夫人一下红了眼,道:“王爷是玉府的恩人。”

二爷摇了摇头,轻道:“由我而起,本该如此。”

说起对错,那些人本就是冲他平西王爷来的,其他人才真是无辜受累。若说起恩情,那日玉溪原本也可以逃走保命,被人追杀也是为了能救下九龄和大楠。

是他该道谢。

二爷与夫人说话时,杨九已走进了床榻,轻轻握住了满是血痕的手。

也不是别人,就是玉溪。

“你来了…”她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因为喝药使嗓音有些重,没有了从前的清亮。

杨九点点头,原本也想对她笑得,一看她这幅样子,反而又红了眼。

小产自然难过,但毕竟怀孕时日短,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最让人自责的就是搭上了无辜的性命,那是行多少善都换不回来的。

遇刺的第二日知道玄甲军在护城军之前找到玉溪时,她高兴得不得了。董九涵确认了身份之后,说是重伤恐怕危机性命,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奈何病着,一直耗了几天,二爷才让她出门。

可真等见到了,这心抽疼的都快背过气儿去了。

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胸前是那日刺伤的两刀,落手之狠辣,简直不为人道!还有遍布全身的伤口,连双臂上也满是从悬崖石刀上滚过去的伤口。

杨九就在床榻边捂着嘴,不让自个儿哭出声来。

那天在丧礼上看见玉家父母痛哭的时候,她无颜得想转身离去。都是因为她,才让两位老人这副样子啊。可当时玉溪还没醒,人也奄奄一息,又怎么能给了希望又让他们失望呢,这才隐瞒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来了她醒过来的时候,那天是朔日,盛京下起了大雪。

杨九清晰地记得那天玉溪的眼神。

绝望无助,无奈而难过。

那日说起老秦时,她捂着左脸的伤口,黯然落泪,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还没想好怎么迎接他回京时,这脸就少了一层皮肉,唇角至眼下,她的左脸已不能够再去做秦霄贤的白月光了。

玉溪一直是个坦荡率真的姑娘,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的人。杨九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眼神里有着犹豫和恐惧。

当初那个神采飞扬地说着,天不遂我愿,我便逆天而行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她变得胆小懦弱起来。

正因为此后,要从他的生命里退了,这才想要留一个不可替代的背影。

她希望:在那个人眼里,她永远都是最美的白月光。

让秦霄贤的眼里心里,永远记得,她是美好的。

二爷走近,与杨九在床榻边坐下。

看着玉溪,这心里头总生出愧疚来。

原本只时候,该喝过她和老秦的喜酒了,也该送了贺礼祝他们百年好合的。

“玉溪,今儿来不止为了看你。”二爷垂下眸,抿了抿唇道:“得和你说个事儿。”

看他和杨九的神色,玉溪就明白这事儿绝对不是小事了。约摸也猜得出关于什么,心下一沉,垂眸点了点头。

“老秦…”二爷一开口,说不清是犹豫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语气一顿,目光一侧恰好看见玉溪霎时紧张起的神色,右手攥紧了被褥。

本是明月情深,佳偶天成。

奈何。

“昨儿是你生辰吧。”二爷道,对上玉溪的目光,缓缓道:“他穿上了你亲手做的喜袍,跳下了梅岭。”

像是没听清,她怔愣住。

转眼后,眉心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瞳孔骤大。她一下就咬破了唇角,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句话说不出来满是哭腔。

手臂的伤口因为她激动的挣扎起身,霎时就裂开出血来。

夫人和杨九连忙压下了她的肩膀,安抚着。

“你别急,你别急!”杨九急切安抚着,道:“他没事儿,没事儿了。”

她咬着唇角,泪流不止,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试图说话,可这一张口哭腔就涌出了嗓子,说不成一个字儿。

“我得告诉他。”二爷道。

一字一句,十分肯定,不容反驳。

玉溪当然明白他说的这一句,“告诉他”指的是什么事儿。

她闭上眼,泪水不断滑进鬓角儿,神色痛苦极了。

“他要是一心寻死,总会有下次。”二爷垂眸,声音低低的,说不出的内疚。

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杨九也红了眼,握着玉溪的手,浓着嗓音道:“你们相爱一场,没有辜负对方,就算分开也该说清楚,道个别。”

而不是就这样离开,伤了他的心,也灭了他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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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豁出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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