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查那次行动的现场指挥是谁!大半夜让对地形毫无了解的自己人进荒山野岭抓捕嫌疑人,没个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这种离谱事,给我查!”
姜惩一拍桌子,气得眼里拉满了血丝。
宋玉祗一边劝他不要动气,一边在内网上搜索相关的信息,遗憾的是,有关那起案子的大部分有价值的内容都经过了删减,能搜索到的内容都只是用一两句话简单概括了事件的全貌,这让姜惩感到有些挫败。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拿笔在白板上写下了“长宁市局”、“禁毒支队”、“江倦”、“千岁”、“杨霭”等几个关键字和人名,打乱顺序重新排列组合,给了他新的思路。
“去查查黄柘的履历,这案子应该跟他也有关系。”
宋玉祗果然也在黄柘的个人资料上找到了与这次行动有关的内容,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足以证明他曾经确实参与到其中。
“黄柘从那个时候就一直是长宁禁毒支队的正支,是最可能成为现场指挥的人选。”他喝了口咖啡,飞快地搜索着相关的关键字,“我找找那十六名缉毒警的资料,了解一下幸存者的现状,如果能找到一两个人的话,没准儿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看姜惩仍是精神紧绷,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宋玉祗真怕他高血压,把自己急出个好歹,“这边就交给我吧,周哥今天上午拿来的那些笔录你也可以看看,没准儿能有什么新发现。”
这是目前能让姜惩冷静下来的最好办法了,他发现自己确实性子太过急躁了,以前感觉还不大明显,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成了家后潜意识里总是在提醒自己稳重一点,姜惩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很不满意
尤其是当宋玉祗摸了摸他炸起来的毛的时候,扭头便走了,拎着档案袋自己缩在沙发上生闷气。
宋玉祗见他这样,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在和宋慎思的聊天框里打下了“还像小孩似的”这几个字。
看了半天笔录,姜惩的气消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宋玉祗的反应,总是克制不住去想,他家的狼崽子会不会因为他一句话没说对就伤心了?
他脾气那么好,心理素质应该没那么差的吧……都说人善被人欺,好脾气也不该是这么个欺负法儿,要不要哄哄?
不过这事虽然是他不对,但他一把岁数了,怎么豁得出去这张老脸啊,仔细想想,以前有什么矛盾都是那人先低头的,轮到自己了,服个软认个错应该也没什么的,反而是斤斤计较才显得消气。
……可他有在生气吗?万一他什么都没多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凭空脑补一大堆岂不是很尴尬?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一句歉是不是莫名其妙?
再说道歉这事属实不像他能干出来的,要不还是过去亲他一口?显得实在又有诚意。
但是那样做了的话,保不准他的办公室就要变成什么小电影的拍摄现场了,监控截取视频,后缀都得是“.avi”的,肯定得被隔壁扫黄大队争相传看,他可丢不起那人!
在数不清第多少次和宋玉祗的目光相对,红着脸移开目光之后,姜惩终于火了。
妈的!他又不是什么青春期暗恋同桌的小丫头片子,犯得着为这个纠结成这样吗?这到底哪点像他的行事风格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以后在市局还混不混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扔了笔录,冲到宋玉祗身边,一脚把那人的椅子踹得退了半米,骑上那人的腿,抓着他的领子就是个侵略性极强的吻。
宋玉祗虽然料到他迟早会扑上来的,却没想到一直有所矜持的他居然会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监控摄像头还这么主动,属实被他的大胆给惊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沉浸在这个少有的,激烈的吻里,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人就放开了他。
“一直偷看个没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该干的活干了吗,调查有进展了吗,相关人员都找到了吗?你要是敢告诉我都没进展,我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当然是你最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宋玉祗凑上去蹭了蹭他,把姜惩还没来得及全都冒出来的火给硬生生压了回去,“你那边呢,有什么进展吗?”
“怎么说呢,怪不得最近专案组不来烦我了,他们早就把猎杀游戏里那点前因后果给捋清了,确实不需要我们的帮忙了。”
“听你这意思,应该和我们之前的猜测相差不多?”
“是啊,说起褚绮的经历,还挺离奇的,她母亲过去曾是程氏子公司某个高管的千金,跟风崇尚恋爱自由,就和父亲手下的一个普通职员私奔了,后来生米煮成熟饭,她父亲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女婿。但是好景不长,这位小姐在去游乐园游玩的时候,因为意外事故不幸丧生,扔下了当时还年幼的孩子,她父亲因为看到了女儿惨死的遗体,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没多久也跟着走了,只留下那职员一个人拉扯女儿,后来他也在下班途中被醉酒的抢劫犯杀害,想想这些案子的关系人都被聚集在了一起,有没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这个故事确实让宋玉祗意外,不过早在知道冯建军那起抢劫案中的受害者姓褚时,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又牵扯了“乐园”,真的很难不引人怀疑。
“莫非出了事故的游乐园,就是凌歌山上那个?”
“恭喜你猜对了宝贝儿,不巧这产业还就是由褚绮他外公的公司投资建造的,他自己成了害死女儿的元凶之一,也不怪他会崩溃。总之因为这件事情,褚绮幼年家破人亡,家里的亲戚都嫌她是个丧门星,不肯收留她,她那迷信的外婆不能弃养亲外孙女,就把她丢给了自家的菲佣抚养,后来她外公的公司因为那起意外事故被调查,大批资金被冻结,又有几个高管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进去,没撑过半年就倒闭了,她外婆见苗头不对,周转了丈夫的遗产便带着儿女们出国了,唯独丢下了褚绮,不过那菲佣倒是挺有责任心的,不忍心把她送到福利院,就带着她一起打工,正巧她下一家雇主是个黄金单身汉,看褚绮可怜就收养了她,这个人的名字虽然我还没听过,但是我一直知道他的存在,相信你也是。”
宋玉祗沉吟思索,稍稍理出一丝头绪,“这个人应该对她之后的生活帮助很大,结合褚绮的工作经历来看,我觉得应该有可能和菁华有关,不会是早些年的校长吧?”
姜惩抿着嘴看着他,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脑子太好使了吧,以后跟你在一起没秘密啊。”他无奈承认了这个说法,“这个人叫袁肇,在过去二十年间一直担任菁华私立的校长一职,前年十月份才退下来,他辞职以后,就由副校长姬婷雯接替了他的位子,传说这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暧昧的男女关系,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才没有公开的。”
不管在什么公司或机构,有亲密关系的人身处高位都是大忌,为了避免徇私舞弊,一旦发现有类似的情况,基本其中一方都要被调离岗位,这也是袁肇和姬婷雯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的原因,由此可见他们在职期间,还真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宋玉祗回忆道:“上学的时候,有不少人都传他们的绯闻,不过毕竟是校长,在学生眼里都是严肃刻板的形象,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让人硬不起来的cp,所以这些传言也就仅仅是传言而已,没有任何依据,也不会有人闲到放着好看的小说不看,天天去当狗仔关心自己的校长的私人感情。照着这个说法,袁肇就是和姬婷雯一起隐瞒王婉莹被害一案的同谋之一,他在辞职之前,还把褚绮安排进了菁华做秘书,这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给养女谋个差事做吧,理由呢?”
“专案组抽调了各部门的精锐去查案,他们的专业水平毋庸置疑,你能想到的,他们一定也想到了,据他们调查,是为了方便贪污,毕竟菁华是雁息当地数一数二的贵族私立学校,油水大的很,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里面有猫腻,他们也去调查了袁肇这个人,可惜,他在去年年底就死了,有关于他的一些真相,也随之沉了下去,好在还有褚绮这条线,在专案组的试探之下,她也交代了一些骇人听闻的内容。”
姜惩起身拉伸了一下筋骨,踱着步子走到窗台边坐下,看着院子里那些跑来跑去的新人,忽然间发现市局院子里那棵十好几年的银杏树叶片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发黄了。
“原来,都快秋天了吗……”
宋玉祗也像忽然惊醒似的,凑过来看了看外面的风景,顺势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等银杏叶都黄了,案子也该有个结果了,到时候,再一起去看看江住吧。”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惦记着江住,姜惩愣了愣,温柔地看着他,笑答:“好。”
“刚说到褚绮交代了什么?”
“据说是她在收拾养父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一个笔记本,里面详细记下了袁肇多年来的犯罪记录,足够他吃上十几颗枪子儿了,王婉莹的案子,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袁肇这个人的恐怖之处,在于他涉嫌贩毒链条,以及提供情/色交易的渠道,专案组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家符合条件的福利院,正是兰珍珍生前运营的机构,之前我们的调查重心不在她,而在兰珊身上,就算锁定了几家有嫌疑的福利院,苦于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两起案子有关,上面也不给批搜查令,一直都没什么进展,这回逮着了狐狸尾巴,刚好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他回身抽出几张附带的文件,一指上面的关键字,“喏,就是这家,雁息市社会儿童福利院,一开始袁肇会装模作样地给几个优等生保送菁华的名额,从福利院中挑选一些拔尖的‘货色’输送到上层,后来需求越来越大,可能也是这勾当做了一段时间都没被发现,他们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就连给猎杀游戏提供猎物都做的明目张胆,专案组已经刑拘了福利院的相关负责人,这案子查清楚只是时间问题,回到褚绮身上,我觉得袁肇把她安插进菁华的目的,就是为了接替他继续进行这些勾当。”
宋玉祗疑惑道:“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袁肇要辞职呢,人一旦爬上高位,是不会轻易放弃触手可得的权力和利益的,从他后来还让褚绮继续进行这些危险的违法行为来看,也不像是因为警觉警方的注意才退出犯罪一线,这说不通啊。还有,一个在人口贩卖和情/色交易链上举足轻重的人,为什么收养了褚绮,却从未对她生出歹心呢?无论是把她作为商品投入交易链,还是把她占为己有,都是很合理的,他没这么做的理由,我想,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吧。”
姜惩点点头,“这就不得不说到他们背后的势力了,你在菁华读过书,应该很了解这所知名贵族学校的底细吧。”
“算不上很了解。”宋玉祗低垂着眼眸,有些逃避的意思,“那时候我的情况时好时坏,经常无法和人正常交流,包括同龄的孩子,所以我在校的时间其实不是很长,大多时候,都是家庭教师辅导我。”
姜惩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住了嘴。
他从来不会过问宋玉祗过去的事情,并非是因为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关心不足、贪心有余,如果宋玉祗愿意倾诉,那他也非常愿意倾听,但如果那人不主动说起,他是绝对不会逼问的。
只有切身经历过,才会懂得那无可奈何的痛,他不希望以自己反感的方式去强求那人。
“你瞧我这脑子,一时没注意都说了些什么……你别在意我的话,我是一时糊涂,绝对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宋玉祗凑近过来,贴着他的鼻尖蹭了蹭,“我知道,放心吧,现在我没那么敏感的。虽然我不知道菁华背后的金主具体有哪些,但有一位巨头是少不了的——程氏,当年菁华最大的股东,程译和程让兄弟在校期间,程三史可没少往学校里砸钱,要不然,袁肇也不会冒着成为共犯的风险,拼了命地包庇他的两个儿子。”
姜惩深吸一口气,“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等我查下。”
他拿出手机登陆了一个商业查询平台,搜索了菁华教育集团,果不其然,至今其最大的股东都是程氏公司,甚至最开始为菁华注资完成天使轮融资的就是程氏,很显然在建校初期,程氏压根儿就没指望这买卖回本,菁华主打的内容一直是课外辅导,宣传力度不够,师资水平也很一般,导致经营前两年严重亏损,后来程氏将其收购为子公司,又砸了一大笔钱才让学校转型,还镀上了一层“名门”的豪华金边。
“巧了,程氏在1999年收购菁华,刚好和袁肇收养褚绮同年,而导致褚绮母亲死亡意外的,也正是程氏投资建造的游乐园。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这条线索,所以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实际上,褚绮的外公与许裔安的父亲在死亡时间上的跨度相差不多,联想到当时的时间背景,我可就不认为褚绮的外公是单纯死于精神失常了。”
“关于那个……”姜惩欲言又止,“其实这个我倒不是很关心,我更想知道,在山上的时候,她为什么……为什么要……“
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宋玉祗也很体贴地按住了他的唇,“为什么要把我推落山崖吗?她说是因为姜誉。她一直坚信自己父亲的死另有隐情,姜誉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她做了很多违心的事。包括……”
“包括什么?”姜惩追问。
宋玉祗眸光一凛,“包括,杀害王振义。”
“什么?王振义不是许裔安……”
“确实,当时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能把王振义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健壮中年男性溺死的人,一定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比起他怎么被溺死,我们可能更应该深思的是,为什么他是被溺死的。按照一般思路来想,一个女人如果取信了被害对象,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害对方,比如毒杀、从身后捅刀,再比如背靠背式的勒死对方,但这些手法各有弊端,王振义在被害前明显神经质过了头,入口的东西很可能引起他的怀疑,所以用毒并不靠谱,而从身后给予致命一刀对体力和生理知识的要求是很高的,一个相对柔弱的女性很难找准要害一击毙命,就算成功,事后也很难隐藏身上沾染到的,从死者伤口喷溅出的血液,而勒死的难度就更大了,一旦力气不够被反杀,或是给了被害者喘息的余地,很可能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姜惩思忖道:“照你这么说,如果褚绮能诱惑王振义起色心进了浴室,溺死还真就是最保险的杀人手法,不用担心被水灌入口鼻的他大呼小叫,一旦掌握好角度和力道,对方也很难挣脱。”
宋玉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关于我们之后发现王振义陈尸在密室中,却并没有找到凶手离开的痕迹这一点也有了眉目。你先是在窗边看到了前日死去的王振义的身影,后来我们追到201房,发现本该属于殷故的房间被砖墙封住了入口,后从隔壁许裔安的房间翻窗进入密室,发现王振义的遗体不知何时被人移动到了室内。这其实是一个视觉上的误差,后来我又让怀英去复勘了现场,他发现两个房间的门之间的距离有四米,而当时我们在窗边,一伸腿就能跨到密室里,所以在两个房间之间看似被封死的墙壁里,其实隐藏着一个没有被我们发现的空间。”
姜惩仔细回忆了一下,情况确实如他所言,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无暇注意到这点。
居然被这么简单的手法给骗了,说出去他还怎么在市局混啊……
姜惩朝他吹了声口哨,“这事就当做秘密了,别往外乱说听见没有,你哥还要脸呢。”
那人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口,“当然,不过还有一件事,算你输我一次。”
“又是什么?你小子怎么瞒了我这么多事,赶紧交代。”
“其实我们进入密室的时候,移动了王振义遗体的凶手——也就是褚绮——还在现场。”
姜惩一瞪眼,“你可别吓我,当时我们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没发现人影,难不成她是披着隐形斗篷吗?”
“还是和刚刚密室消失同样的手法,她藏在了最隐蔽的地方……还记得你在刘良父母的出租屋时,是在哪里拿到了关键的证物吗?“
“……你是说,地板下面?”
宋玉祗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当时就说过,王振义陈尸的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他遗体压着的地毯下面藏着暗门,如果嫌疑人是在那里,用什么方式都不可能毫无痕迹地让一个死人用身体堵住唯一的出口,所以,她只可能是躲在了地板的夹层里,而实现这个手法的人,也只能是身形娇小的她,而不是身高超过一米八的许裔安。“
姜惩显得有些沉默,宋玉祗的表现让他有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向工作狂的自己居然也会懒得思考,这对从前的他来说,着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还有些迟疑,“这是你自己查到的,还是她在被审讯时交代的?”
“哥,你跟犯罪嫌疑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不了解只有铁证如山摆在面前了,嫌疑人才会认罪伏法的侥幸心态吗?”
“小玉子,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我单方面宣布,你可以出师了。”
宋玉祗眨眨眼,“为什么是单方面?”
“因为我舍不得你就这么出师了,还想你能留下来,继续给我当小徒弟。”
情至深处的一吻,让姜惩无比痛快。
此前断链的线索现在全都重连了,这种久违的,找到自己节奏的感觉,让压抑了九个月的他,终于感到了一丝逼近真相的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万更也是分两章发,真相线一总结起来就刹不住闸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感谢惩哥的小娇妻小可爱打赏的1个地雷,感谢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