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祗猝不及防被姜誉这一踢,下盘不稳倒了下去,一头撞在碎裂的黑砖上。
那本就暗藏机关的地砖吃不住一个男人的体重,整片塌了下去,宋玉祗本想扒着相对安全的白砖边缘控制身体的下落,可当他发现脚底悬空,又见姜惩向他伸出手时,那种宁可身殒形灭也不愿拖累那人的自私心思又作了祟,在那人抓住他之前便放了手。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姜惩想起了自己差点失去他的那个晚上,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给了姜惩此时的体能所不具备的爆发力,完全未经思考,纯粹是靠着身体的本能一起跳下去,抓住了正在下落的宋玉祗。
“他娘的!宋玉祗,你再他妈敢有一次……”前半句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出来,越到后面,越感到无力与悲哀,涌至鼻尖的酸楚令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带着一丝哭腔:“……你再敢有一次,我就不要你了。”
人在危难关头所爆发出的能力远超于想象,连姜惩都惊讶于自己那只被刺穿了的左手竟能支撑住他和宋玉祗两个人的重量。
伤口撕裂,血蔓延在掌心,滑而粘腻,姜惩知道,这样僵持的局面不会坚持太久,很快他就会因为体力不支和宋玉祗双双坠落,或许是半分钟,又或许只有短短几秒。
姜惩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看着宋玉祗惨白着脸绝望地看着他,他亦是无可奈何。
姜惩抬头看向姜誉,薄唇微微翕动,还未发声,他那勾着白砖边缘的手就被姜誉踩在了脚底。
“只会求饶的废物,白留你这些年,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以为你只要断了那些情情爱爱不健康的念头就可以成为我所期待的儿子,没想到还是高估你了,能在一段感情被迫结束后十年再次振作起来投入新的感情,该说你什么,水性杨花?”
“你个老渣男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好像你睡过的女人少一样!”
姜誉下脚的力道更重了些,疼得姜惩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猛抽着冷气,语气也软了下来,“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他是无辜的,不该被卷进我们父子的恩怨,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唯独这一次向你低了头,求你……放过他吧。”
姜誉眯眼看着他的反应,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真想好了?你的时间剩的不多,我给你一个仔细思考的机会,我劝你想好每一个决定的后果,也许你放弃他,我反而会让他活下来。”
“我……”
“哥,”宋玉祗打断了姜惩的话,“放手吧。”
“你他妈再敢说这种屁话,我就把你……”
“放手吧,从这里下去不过三米高,就你我的身手,顶多崴个脚,你跟他费的口水要是用在正处,我们两个都已经干上几炮了。”
姜惩被他说得老脸一红,隐忍着压低声音嗔道:“那你也太快了点儿吧……”
有宋玉祗这话,姜惩心里也有了底,招呼一声便松了手,看那人落地后喘了两口粗气就站了起来,腾出的手抵着白砖边缘,强行把被姜誉踩在脚下的伤手抽了出来。
失去了着力点的他以背朝下的姿态坠了下去,他正想着这样摔下去盆骨粉碎性骨折事小,万一半身不遂以后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连那档子事都难做岂不是糟了?
胡思乱想时,他就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虽然此时的宋玉祗吃不住他下落的力,很快就跪了下去,但抱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姜惩捏着他的下巴,不顾时间场合吻了上去。
两人嘴里都是一股子腥味,却丝毫没影响这对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爱人的热情。
宋玉祗埋在他怀里,疼惜地捧着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哥,你不该那么勉强自己的,你很可能因为我,断了自己最爱的职业生涯。”
“废我一只手又怎么了,能救下你,把我废了都值得。”姜惩擦掉宋玉祗嘴角的血,温热的落在他眼睑,“还有,你这话说得不对,职业生涯对我来说固然重要,却不及最爱的你。”
“哥!”
姜惩抱着宋玉祗,给他顺着毛,看着他后腰的伤口血越流越多,知道自己今天与姜誉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他看向站在上层依旧漠视着自己的姜誉,叹了口气,才刚张嘴,对方就先他一步开了口:“我答应过给你一个机会就不会食言,这个承诺到现在依然奏效,所以……”
姜誉从上方丢下两根绳索,确切地说是一根绳子的两端,绕在定滑轮上,被固定在了白砖边缘。
“我亲爱的儿子,人只有彻底抛弃感情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我真心希望你能到达和我一样的高度,与我一同站在制高点看这浮尘俗世的潮起潮落。”
天顶有落石不断坠下,姜誉不得不避开那些要人命的威胁,向姜惩做了最后的道别。
“真希望这不是我们的诀别,小惩,爱情会变质,友情会背叛,唯有这血浓于水的亲情不会改变,如果你还有机会学乖的话,父亲还是愿意为你敞开怀抱的,希望你,不会让父亲失望。”
“你个狗娘养的,少说废话,你把我当什么了!”
姜誉也不理会他,转身便走,任姜惩在身后喊他,也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意识到姜誉是真的没打算救他,就这么把他们两人丢在了这个鬼地方,姜惩无奈,只得先把宋玉祗转移到不会被落石伤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帮他简单止血。
看得出来,他受伤后没什么机会妥善安置,只是匆匆取出身体里的弹片,创面都还没来得及缝合,就这么回来救他了。
姜惩看着这样的宋玉祗说不出话,只是将他搂在怀里护着。
“命都不要了,你傻不傻啊。宋玉祗,我可不跟你开玩笑,你要是再敢有一次,我就,我就真不要你了!”
宋玉祗在他怀里蹭啊蹭的,帮他顺着毛,“哥,不气了嘛,我是怕你伤心难过,怕吓坏了你才急着赶回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臭小子,吓死我了……”
姜惩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爱人,静心后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只想接下来的余生每一刻都抓紧他,再也不放手。
或许他该掉两滴眼泪来证明自己对那人的感情,又或是这一遭差点被吓破胆的恐惧,可当那人就在他面前时,他却感觉所有激烈的情感好像都被凝固在了血管里,只能遵照身体最真实的本愿抱住他的爱人。
“不那么疼了的话,我来帮你包扎吧。”为分散彼此的注意,他问:“那时发生了什么,你委婉点儿说。”
宋玉祗乖得像条大狗,不吵也不闹,静静趴在他肩头,掀起衣服让他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其实也不是很惊险,我掉下去时意识还是清醒的,被长在峭壁上的植物缓冲了下坠的力度,在距离地面四五米时停了下来,昏倒在一棵长在峭壁的树上。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才被人唤醒,我醒过来后,沈老师把我救了下来,帮我取出弹片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听我说了这边的情况,就打算来救人了。”
“我真没想到,甄少云会来参加游戏居然是因为受沈老师之托。”
宋玉祗也有些无奈,“早知道这样,在分局的时候就不该揍他,这下好了,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沈老师,四舍五入等于得罪了我哥,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姜惩把酒精敷上伤口的时候,宋玉祗吃痛“嘶……”了一声,身体都绷直了,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别怕,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姜惩温言安慰着,动作轻柔地擦去了伤口表面的血迹,想到这一枪也是那人替他挡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犹豫了很久,才说:“小玉子,你刚刚提到我职业生涯的时候,我忽然做了个决定。”
“你,嘶……疼疼疼,啊……你说。”
“我觉得我的执念其实没我想得那么重要,过去我执着于此,不过是因为想替江住,替老梁,替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战友们讨一个公道,并不是因为我就享受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的快感。我也是要命的,而且现在还有了你,再像以前那样狠拼是不成了,所以……”
宋玉祗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可见这一决定对他而言,是需要莫大决心的,不禁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姜惩深吸一口气,贴着他轻声说道:“身在我现在的立场,公与私永远是相互对立的,过去我为公,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大义,只是因为我需要设法麻痹自己私情,可现在对我而言,旁的都不及你重要,我只想你在我身边,所以……”
宋玉祗轻轻贴着他的唇,让他停顿了片刻。
“你想好了吗?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机会反悔了,我会当真的。”
“想好了,不骗你,绝对不反悔,我想……”姜惩理了理沾满灰土的额发,对他笑了笑,“我想,猛干了这么多年,我这身子也损得差不多了,回去以后等我这一身污名洗清,就该退休,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成啊,孩子虽然还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生一个。”
“你一天就知道说些骚话逗我玩,哪次让你在下面你肯了,不过我说真的,你试试就知道我技术不差了,绝对让你上瘾,别说生一个了,一窝都成,哥又不是养不起。”
“好啊,等出去了,我就让你睡一回,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
震动趋于平缓,两人看着身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大概有七米,就算两人的身高加在一起也碰不着边。
方才姜惩下来时纯粹是莽着一股劲儿才放了手,脑子一热没考虑后果,虽然就算他做出其他选择,结果也不见得与现在有什么差别,但想到现在的局面都是他一人造成,心里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两人看着垂在面前的绳索,又看了看他们前方两三米外横亘的深沟,心里对于姜誉的诡计都有了猜测。
那沟壑占用了原本建楼的地基,深度足有十多米,毫无防护措施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很显然那勾在定滑轮上的绳索只给了他们一个逃出生天的名额,一人获救,另一人就必须坠入无间,比的是谁更爱谁,谁更愿为爱人献身。
宋玉祗抬眼看了看姜惩,那眼神后者无比熟悉,就是每一次宋玉祗自作主张为他安排好未来的路,得逞的狡黠中带着不舍的悲哀。
他趁宋玉祗身体不便,没法及时做出反应时拉住那人,不由分说,把冰冷的银镯铐在两人手腕上,甩手把钥匙扔到下层,顺势把那人抵在墙上猛亲了一口。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再敢这样擅作主张,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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