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炽热的阳光分外刺眼,穿透素白的窗帘,打在姜惩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短暂的睡眠还不足以恢复他身体的疲惫,他似乎已经透支了自己后半辈子所有的精力,以至于现在连呼吸都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痛苦的事。
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好像那几刀在身上重新扎了一遍似的,让他恨不得放弃这种生理本能反应。
他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点好转?”
“各项指标都恢复了不少,沈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就算没醒过来,后天也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就是现在太虚弱,得再加紧补充营养。”
“好,好……他身体一向很好的,就是有点贫血,这回遇上这种事真是飞来横祸,我就后悔不该让他回来带队,早知道这样……”
“周队,别难受了,已经过去了,用不了多久惩哥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哭丧着脸,不然他该难受了。”
周密点点头,站到病床边,摸了摸姜惩的额头。
他浑身都插满了管子,两条压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也都扎了留置针,看着药液和血浆一点一滴输进他的身体,周密心里顶不是滋味。
“小姜啊,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嗯。”
周密被这一句回应吓了一跳,看着姜惩突然睁开眼,魂都快飞出去了,当场喊了起来:“医生,医生!醒了醒了!”
姜惩还发着高烧,头昏昏沉沉的,被他吼得脑仁生疼,呻/吟了一声就没动静了,宋玉祗上前只见他脸色泛红,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
周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这傻孩子,见着我脸红什么,是不是害怕,嗐,瞅你这样,怂得跟什么似的,胆太小了。不过有一说一,这回你是真给咱们都吓着了,以后真不能再这么拼命了听见没有……哟哟哟你这怎么越说越来劲啊,红得更厉害了,那……那我豁出老脸去,抱你一下总行了吧?”
这么多天,宋玉祗就没从精神萎靡的周密嘴里听到这么多话,有点难以启齿:“周队……你踩着他氧气管了。”
周密抿了抿嘴,赶紧跳起来换了个地方,这时沈观进门,先用手电筒照了照姜惩充血发红的眼睛:“行啊,看起来好多了,不过保险起见,再在这住两天吧,反正公伤报销又不花自己钱,捞他一笔大的。”
一听这话,周密的心都在滴血,委屈巴巴地望着姜惩:“臭小子,你在这躺一天就这个数,再不快点好起来市局真养不起你了。”说着,他比了个“五”的手势,“小宋啊,你先在这照顾他,我去给局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沈观和周密双双出了门,宋玉祗这才坐在床边,给他揉捏着输液输得肿了一圈的胳膊。
“挺疼的吧,用的都是刺激性的药物,血管肯定受不了,我已经把流速调到最慢了,不会太刺激心脏,实在疼的话就停下来歇会。”
姜惩打了止痛针,对这点微不足道的疼还真没什么感觉。
他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问:“我流了多少血。”
宋玉祗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口说道:“两盆吧。”
“妈的,跟生了一样……”
这话逗笑了那人:“那你就当作是坐月子了,好好休个长假,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吧。”
姜惩“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许是光线过于刺眼,他没能睡着,过一会儿又睁开眼,宋玉祗还坚持在帮他按揉血管。
“案子怎么样了?”
“你都躺在这了,别再想案子的事了。咱们局里可都是精锐,人抓着了就能破案,你就安心休息,别操心了啊,听话。”
姜惩这才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转过头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个……谢谢你。”
“用不着和我说谢,咱们两个谁跟谁啊,都是一起睡过的关系了,我帮你是天经地义。”
“你不是在帮我,”姜惩的话音很轻,目光很沉,“你是在救我。我那时候是脑子不太清醒,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帮我按着刀口,现在我已经英勇牺……”
宋玉祗用卫生棉球沾了水,替他滋润着发干的嘴唇,借此堵住了他的嘴,让他被迫咽下了后面的话。
“别说傻话,我不管之前遇到这种事的你会抱着怎样的心态,至少我希望遇到我之后,你活下去的希望能够战胜你求死的欲/望。”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活着,各种意义上的活着。”
面对这样一番动人的情话,说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姜惩只庆幸自己目前的状态即使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也不会让人感到失礼,在探视时间结束,宋玉祗不得不离开病房时才作出答非所问的回应。
“我拿到巨额遗产的当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两块地,一套阴宅,一片阳宅,都是给我自己的。我从来不觉得生死之于我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是这一次死里逃生,我愿意……愿意去矫正我不正确的人生观,谢谢你。”
他毕竟受了重伤,话音虚弱,到了最后都听不清了,好在他想传达的心意,宋玉祗已经体会到。
“我会陪着你,将那些深入骨髓的尖刺一根根拔除。快点好起来,我等你。”
年轻人的笑容令他如沐春风,闭塞许久的心扉也豁然开朗。
两天后,姜惩转到普通病房,听说他伤势有起色的同事都纷纷来探望他,也有一些从前他在公大的同学,不少人都是从外地特意赶回来的,可见姜惩的人缘是非常不错。
这期间宋玉祗刻意隐瞒了兰玲执意要见他的部分,虽然没禁止其他人对他提起案情,局里的人也都是心照不宣地选择隐瞒,不知是谁一时没管住嘴,不小心把这个细节透露给了他,这人就在床上躺不住了,吵着回去审问嫌疑人。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肚子上开三刀都不老实,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这是缓兵之计,真以为能把这些透露给你?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让猪蹄子给踢了!”
周密气个半死,心知以姜惩这个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拔了管子自己跑回局里就完蛋了,于是怂恿宋玉祗做了一件好笑又无奈的事,就是偷偷把人铐起来,以至于直到姜惩能出院之前都离不开这张病床,引得好事的小护士都来问他:“你的同事们是不是对你有些……特别的意思?”
“不,他只是单纯地不做人。”
周密这么做不是没有道理,好歹姜惩这条命是宋玉祗捡回来的,他就算再怎么离谱,也不能对着救命恩人犯浑。
事实上这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那之后,姜惩就老实了很多,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补觉,亲朋好友来挑他清醒的时候来探望就跟买彩票似的。
这样一连过了几天,姜惩还是遭不住了,看着自己摆了一屋子的鲜花果篮,还有那些看着他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无处下手只能捏捏他手指的人,姜惩终于忍无可忍。
“这到底是探病还是告别仪式,你们能不能别一个个拉着脸进来,哭丧着出去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的了?”
“你再他妈胡说八道,老子把你从楼上扔出去!少犯点忌讳不行吗!”
也不知道周密的耳朵怎么那么好使,门只开了一丝缝隙都能听到他小声嘟囔,姜惩也是在病房里憋烦了,稍微翻动一下身子,不适感涌了上来,没忍住又吐了出来。
这些天众人都已经习惯他恶心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时不时就得来上这么一下,背地里都笑说他这是月子没坐完还得孕吐。
从受伤至今都没进食的他只能吐出一些夹杂血丝的水,沈观让他稍微克制一点的医嘱也是彻底被忘在了脑后,这也让他对宋玉祗寸步不离照顾他的感到脸红,时常提醒他医院的护工专业又便宜,宋小公子犯不着亲自做这种伺候人的事。
宋玉祗总会一脸委屈地问:“惩哥是嫌我照顾得不周到,伺候得不舒服吗?”
姜惩又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每次他掀开被子都得对着自己□□盯上半天。
换做是护工他还能以“工作需要”的借口开导开导自己,最好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指不定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也就有着落了,跟个男人算怎么回事,老脸多……挂不住。
又是寻常的一个下午,姜惩寻常地吐了一次,却见到一个不寻常的人。
对方礼貌地敲敲门,推门进来的时候先是晃了晃手里的康乃馨,事先没有打过招呼以至于姜惩在看到他的时候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我的脸就吐未免太过分了吧,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怎么是你……”
姜惩愣愣看着对方拆开包装纸,把鲜花一根根插进矿泉水瓶。
“还不是你小子鬼门关前绕一圈,把我吓着了,刚好这回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咱们两个难兄难弟。”说着,来者解开外衣拉链,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了被纱布包扎的大片胸膛。
姜惩激动得差点坐起来,动作牵动着伤处疼得他鬼叫了好几声,那人把他扶回床上,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上捏了一把,顾自钻进被窝,侧躺在他身边。
“记得保密,这事在长宁都没几个人知道,刚好听说你出了事,我想到这也许是个机会,就跑来跟你一起养伤了,不会赶我走吧?”
“那倒是不会,但你总得给我个解释!”
“那就说来话长了……”
宋玉祗提着保温盒到病房的时候,就透过玻璃看到了暧昧躺在一起的两人,心下有些不爽,碍着面子并没有冲进去一问,反倒是跟他一起来的千岁先有了反应。
“江住?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小公子的情敌(x)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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