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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一个。”
“亲一个。”
所有人都像洪水一般涌进成梓笑的闺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拍着手齐声高喊。
“这堂都没拜,哪有掀盖头、亲新娘的道理。”花尚喜站在床边为难地说。
众人“吁”她一声,不依不饶。
床中央的成梓笑忽然微微掀开盖头一角,露出娇艳欲滴的双唇,羞涩道:“……亲吧。”
闺房里霎时喧闹起来,像轰轰隆隆的锣鼓。
花尚喜看看成梓笑,又看看不肯罢休的众人,鼓鼓腮帮子,双手撑在床边,弯下腰,把脑袋探进盖头里。
一瞬间,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她们挨得很近。
鼻尖贴着鼻尖。
双唇就在一线之间。
花尚喜怔怔地看着成梓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粉红色的笑脸,看着她犹如红玫瑰般娇艳。
眸子里微光闪动。
“能亲……亲吗?”花尚喜问。
“你的新娘子,你自然能亲。”成梓笑答。
说完,她欣长的脖颈往前探了一寸,含住花尚喜的唇角。
花尚喜的眼帘颤了颤。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温暖或是滚烫,陌生或是熟悉,心慌或是悸动……花尚喜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与成梓笑呼吸交缠,几乎快要窒息。
一吻结束,她从红盖头里出来,嘴边满是零零星星的口红印子。
周围的人瞧在眼里,暧昧的起哄着。
她牵起成梓笑的手,走出闺房,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
成府的黑色铁门缓缓打开。
一列骑兵,在前头开路,马儿们痛快的甩了个响鼻,马蹄在青石路上,哒哒哒地响,响声清脆,像汩汩溪水流过。
黑色的福特汽车,首尾相连,一辆辆的开出去,像连绵不断云。
身后的礼炮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花尚喜扭头看向车窗外,一棵棵泛黄的合欢树,在渐次倒退,像一帧帧黑白影幕,恍惚间,她生出恍然如梦之感。
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花尚喜收回眸子,寻上那只手的主人。
那人的红色盖头,正随着车身的摇晃,泛起阵阵涟漪。
天空开始擦亮。
街两旁的士兵竖起□□,拉开枪栓,在骑兵和车辆经过时,依次放枪,砰砰声像一束束烟花在辽阔无云的空中,爆发出连绵巨响。
车开离葛登路,开进市区,又开进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美租界,最后开进华界,沿路的每一栋民居的每一户人家,都从自家的阳台往下张望,有的在高声呼喊,有的在吹口哨……
车也到达了目的地。
百来大饭店可比成梓笑的闺房还要热闹十倍、百倍。
官、商、文三界只要能叫得上名头的全都到了,有的穿长衫马褂,有的穿长身燕尾,有的穿西式洋裙子,有的穿绣线旗袍。
各大报社的记者在其中穿梭。
成荔也忙得满头大汗,她调了两个排的兵力,一个排守在外头,把百来大饭店围得水泻不同,一个排在里头,不管是廊道、电梯、厅堂……俱都是十步一人。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忙碌又喧闹,喜庆又尽性,但同样也危机四伏,这个表面太平的年代,实则军阀混账、列强割据,虽说花成两家掌握了南方的控制权,但无疑也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花尚喜和成梓笑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过,身上华丽的红衣鲜艳夺目。
耀眼的灯光为她们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她们像盛放的并蒂芙蓉,金粉浓抹,光彩炯炯。
这场盛宴一只持续的深夜,成梓笑早在敬过酒后,就被送上百来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而花尚喜倒没那么好运了,在一堆堆酒疯子的纠缠下,已经初显出晕晕沉沉的模样。
她的酒是兑过水的,成荔特地吩咐手下按照一比九的比例勾兑,几乎喝不出酒味,可惜花尚喜不争气,一沾乙醇就上脸,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酒精潮红反应”,华中地区的遗传性疾病。
一旁的成荔听了恨不得掏出腰间的勃壳枪打她的嘴,翻了白眼,腹诽这书呆子喝醉了怎么还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她四下看了看,觉得满堂子的人都已酒意正酣,招来章副官,让他赶紧去外头安排车,她估计再过两三柱香的时间,就要散场了。
章副官颔首,拔腿就往外头跑,直跑到门廊下,才发现此时已经夜幕四合了。
……
偌大的房间只有成梓笑一个人,她端坐在床中央,百无聊赖着,最后干脆自己掀了盖头。
长吁一口气,缓缓酸软的双肩,刚准备站起来活动双腿时,就听见门外闹哄哄的。
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找回红盖头,再次盖到头上。
啪嗒。
门开了。
闹哄哄的声音像奔溃的山海冲了进来,浓烈的酒味也霎时扑面而来。
一堆人七嘴八舌,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话里的意思是想闹洞房。
那怎么行!成梓有些担心。
好在下一瞬成荔和花芝盈开口撵人。
一个是严厉的少将军,一个是泼辣的少将军夫人,两人大有以一敌百的架势,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酒疯子们给赶了出去。
又是啪嗒一声。
门关上了。
套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都走了?”成梓笑问。
“都走了。”花尚喜答。
“那还不赶快过来掀盖头。”
花尚喜乖乖跑进房间,掀开盖头。
成梓笑没料到她动作如此之快,一时间和花尚喜大眼瞪小眼:“你就这……这么掀开了?”
花尚喜耸耸肩:“……不然呢?”
“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花尚喜:“……”
说实话,她们的婚礼虽说是中式,但也仅仅算个不中不洋,早些年封建帝制留下的那一套礼仪规矩已经摒弃了大半,成梓笑突然要求的仪式感,着实让花尚喜为难了。
“那……要不我找乐队来吹会儿唢呐。”
成梓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浴室里。
水汽氤氲。
成梓笑泡在浴缸中,皮肤被热水染得白里透红,微微带粉。
哗啦。
她从浴缸里起身,踱步盥洗池的半身镜前,用湿漉漉的手掌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镜面。
她看着镜中隐隐约约的自己的身体,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找来干毛巾替自己擦拭,复又从镜面后的橱柜里,找出香粉,用粉扑将其轻轻沾到自己的脖子和胸口,复又用指尖将它们匀了匀。
一切准备妥当后,才裹上浴袍。
走到门边时,心脏不听使唤的咚咚地跳,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她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她稳住心神,屏住呼吸,拧开门把手,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