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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这小家伙也来一杯,”女人翘着兰花指,划燃一根火柴,点燃一跟香烟,双唇微合,朝着花尚喜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在空中飘飘荡荡,在花尚喜的脸颊处,被撞了个散乱。
调酒师的酒已经备好,其指腹在杯身上熟练的一划,下一秒,酒杯就晃到了花尚喜手边。
女人脸上浮出笑,声音如黄鹂鸟般婉转:“彭氏古柯酒,怎么样,赏脸喝一杯?”
花尚喜没由来的紧张,只觉着自己的心跳快了许多拍,腹诽着这地方着实可怕。
她没敢看身旁女人是何模样,把脑袋埋在胸口,把格瓦斯抱在怀里,猛吸一口。
“噗嗤,”女人捂住嘴笑得更厉害了,她往前凑到花尚喜身边,捏了捏花尚喜红扑扑的耳垂。
花尚喜浑身一抖,忙跳着躲开了,扭扭捏捏的说着授受不亲、授受不亲的话。
女人忽然就笑得更厉害了,笑声张扬似火,仿若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又仿若荒蛮沙漠中悦耳的驼铃声。
花尚喜抱住格瓦斯的手紧了紧,再次猛吸一口。
不远处的舞台上,换了一群舞女,换了一首新歌,是叶桑的《夜十里》。
格瓦斯虽然不烈,但也是酒,也能醉人,花尚喜不胜酒力,眼前有些发晕,脑袋有些发沉。
她忽尔大起胆子,对身旁的女人说:“彭氏古柯酒,酒精度高,含□□,会成瘾……不能喝,不能喝。”
“呵呵,书呆子。”
书呆子?
花尚喜最烦别人这么说她,抬起眉眼,想要反驳这女人的话,不想却把酒意给惊醒了。
她怔怔地看着女人脸,这……这不是她心心念念许多天的摩登姑娘吗!
不,不会的,天下哪有这等凑巧的事。
是她喝多了?喝醉了?
场子的灯光太暗,花尚喜用力眨眨眼,想要把眼前的女人看仔细些。
曲小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她吸进最后一口,打了个响指,将其熄灭在烟缸里。白色的烟头,还间或有零零碎碎的火光。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曲小打趣道。
花尚喜这下可把她瞧得真真的,扬起大大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两弯月牙:“真的是你!”
花尚喜拔高声线,高兴的像个孩子。她反手指指自己,说了个我,然后又指指曲小,说了个你。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愣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女人摇摇头,耸耸肩,意思是不太明白,后来干脆打断花尚喜的动作,牵过她的手,跑到舞池中央,双手搭在花尚喜的肩头,身子如蛇般贴上她。
呵气如兰道:“搂着我。”
周围的男男女女,俱都往她们这边瞧,间或有暧昧的眼神。
花尚喜登时心慌,连连说:“我,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说着,女人的手化作初春的细柳,一只向下滑去,缠上她的腰肢。一只像芭蕾舞者般伸展开,然后冲花尚喜一挑眉梢。
花尚喜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把手搭了上去。
两手手心交合之处,有汩汩热流,淌过全身。
曲小柔声说:“先抬左脚,我向前你向后,然后是右脚重复,”她搂着花尚喜转了一圈,“放松,别担心,跟着我的节拍,继续,两个四拍后再转一圈就是了。”
她的话仿佛被神赋予了某种魔力,花尚喜再一次鬼使神差的照办了。
天花板的灯束在昏暗的空间里晃动,明暗对比在随之变幻。
花尚喜问:“你叫什么名字。”
“曲小,你呢?”
“我叫花尚喜。”
曲小稍稍歪歪脑袋:“花、尚、喜,我记住了。”
“你喜欢油画吗?”
曲小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你像油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这次换曲小转圈了,花尚喜踩在拍子上将她的手抬过头顶,曲小赞许地看她一眼,却没转。
因为《夜十里》的音乐在这一瞬停了,她也随之停下脚步,对上花尚喜的眼睛。
花尚喜不想一切这么快结束,忙不迭的找了个话茬:“你经常来这吗?”
“不,我第一次来这。”
“我也是。”花尚喜欣喜道,“你来这干什么?”
“等一个朋友。”
“等到了吗?”
曲小点点头:“不过他已经走了。”
“那你怎么还留在这。”
因为忽然看到了你,曲小在心里说道:“我现在要走了。”语毕,她抽出自己的还被花尚喜握住的手。
花尚喜不禁失落起来,双手揪了揪衣摆,不甘心地问:“在哪可以找到你。”
“你不用找我,我会来找你。”说完,曲小捏着裙角,向后退了一步,被淹没在了热闹的舞池里。
一首新歌曲响了起来,红男绿女们又开始相继扭动,花尚喜踮起脚尖,往曲小离开的方向张望,可又哪有佳人的影子呢?
诶,对了,雨伞还没给她呢。
花尚喜呆呆地看着不远处吧台上的两把直柄雨伞……她可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小半晌后,一队身着草黄军装的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她认识,黑色的中山装,黑色的长大衣。是成荔的副官,章副官。
他命令说,封锁所有出口,只准进不准出,这里面的人给我一个一个搜。
按照习俗,今天晚上花家的老老小小得到成家去吃饭,所谓的老老小小,是指直系旁系的亲属都要去,七大姑八大姨们全都在,意为迎接新娘,又称“迎新”,不过是小迎新,明日正式的婚礼,叫大迎新。
这一来一往,两家的事才算是成了。
花尚喜把这件事忘了。
而且忘得一干二净。
花家上到管家,下到丫鬟,左到商会同僚,右到公司员工,全都被花穹派出去找她去了。
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此时此刻,成家府邸。
花、成两家的长辈们脸色全都难看极了,活像吞了一斤黄连。
花夫人和花芝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自个儿手里的帕子,搅了一圈又一圈。
成梓笑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伸长脖子,不知往门口张望了多少次。她心里有委屈,有惶惑,也有担心,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花尚喜这么晚了都不归家,实在叫人忧心忡忡。
加之现在她们花、成两家再次联姻,对北方政权、地下组织、北方军阀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花尚喜的身份不由地敏感起来,保不齐谁会心一横,下毒手。
这般想着,大门口突然驶入几辆福特车,最中间的一辆里坐着的,正是花尚喜。
成梓笑忙远远地喊她名字,正想起身去迎人,不料却被自家父亲呵斥住:“给我坐好!没一点omega的样子。”
这话别有深意。
倒像是刻意说给花家老小听的,说他们家的花尚喜没规没矩。
一旁的花穹咬紧后槽牙,可没理由反驳,被拂了面子也只能忍着。
花尚喜有点唯唯诺诺,上了门前的台阶,进了大厅,和各家长辈挨个打招呼。
模样很乖巧。
气氛缓和不少。
好半天,她才忐忑的挪到主桌,喊着成伯父成伯母,喊着法法和妈,然后长衫一撩,挨着成梓笑坐到圆凳上。
成梓笑凑到过去,嗔了她一眼。
章副官跟在她身后,在桌前朝成荔和成老将军敬了个军礼:“将军,少将军,我们在搜捕敌人时,意外的遇上了花教授,现已将人带回。”
成老将军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拐杖,沉声问:“在哪遇到的?”
章副官忽然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起来。
花尚喜不知他为何突然拐弯抹角,干脆自己开口,老实答道:“上海滩的大舞台。”
呃……
气氛突然跌至冰点。
章副官用一种“你是疯了还是傻”的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