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发火,段老板放下勺子:“我吃饱了。”
火灭了,她讨好起来:“你再吃点。”
“不了,司机追上来了。”段老板往后一靠,千红回头,玻璃门外果然悠悠转过一辆车,车灯闪了又闪,在一片阴惨天空下泛着冷光,司机摘下墨镜下车,千红站起,抓出饭钱放在桌上,迎头碰上司机。
在市里碰到段老板以来,她的话很少,事情都横在眼前,她简短表明态度,许多事还是介意,千红不是仙女,大袖一拂就抹去不快的前事,再一拂,立起自己广阔的胸怀。但是她喜欢段老板开始,始终在忘记段老板的前因,只往后过日子,过一步算一步,把什么坎都看得很轻,只要待在一起一条心,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但段老板不和她说明白,这样含糊其辞地嗯两声,她就翻起段老板扔下她还言语刻薄的旧账,把蒸饺扔进段老板的粥碗。
段老板也一打帘子走出来:“胃疼,正好碰到她,喝一点粥。”
司机点点头,请她上车,千红一拉车门挪进去:“顺路,捎上我吧。”
两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对谈,说话彼此都不关联,寥寥几句没有解决问题,千红只好提出一件事,段老板慢慢思索,把一碗粥搅和得更凉,千红拿过来吃了两口,催着她别说话了赶紧吃,谈话暂时搁置。
蒸饺被甩上桌子,千红墩齐筷子吃饭,段老板嗯了一声。
嗯得没头没尾,千红反应了一会儿,发现是说还彩礼的事。
“我不想说。”
“那我说说我的安排好不好?”
一碗热粥刚上来,饭馆子没到午饭时间,炉子也不热。千红搅旺炉子冥思苦想,段老板才对她解释前因后果。周局仗着是本地土皇帝,上头有人,所以格外为非作歹,像飞驰的火车脱轨而出。段老板自爆好像在疯狂脱轨的火车前炸了隧道,也不管自己在不在车上,火车停下,再也不能更进一步,大家都是小老百姓,钱不多权不多,水深之处游不过去,只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至于之后的事,段老板的打算还没说出口,千红擦擦勺子挖起碗底的小米吹凉热粥:“不行,说孩子是骗人的,到时候要撒一百万个谎来遮掩,我编不出来容易露馅,所以那个不存在的孩子应该让它想办法消失,打掉也好,误会也好,反正拿孩子要挟男人?我有好些前车之鉴你听不听?你不听,你就会胡来,哼。”
但退休好像寿终正寝,千红想不出周局没过几年就离开这个位置再换一个人,然后周局的恶翻页,她追究都嫌延迟太久。
“他还有几年退休?”
千红对退休没有概念。
一碗热粥被吹凉,千红推在她眼前枕着胳膊看她吃东西,段老板吞咽东西时安安静静,好像核桃给盘得光溜溜的,没什么锐利棱角,千红窝心一阵心里发堵,又觉得自己或许给段老板添麻烦,低声问她,关于自己,她是怎么安排?
段老板搁下勺子听她不知对错的安排,但毕竟她年长几年文化又高,她听千红说话就像听爱人说要殉情,挂着一副宁静的微笑。
“我要回五万彩礼了,我还给他去,他还能强娶不成?”
千红要来两屉蒸饺,趁厨房吵闹时压低声音:“我们躲在市里不回去好不好?等周局退休了再回,你看是不是……”
“阿棉她们呢?我不回去说不清楚。”段老板喝粥,千红的想法戛然而止,她的确天真幼稚,枕着胳膊想了好大一会儿,觉得还是自己的错,她太有魅力吸引周局想把她娶成儿媳妇,导致段老板更贴近周局了,简直是一团糟。
“四年。”
千红不太懂,她沉默着搀段老板走路,觉得百姓太苦,盼望好日子还得看青天大老爷脸色,大晴天阴了脸,人们就很苦,这不是现代社会的公道。
千红还没有背起包裹进市里的时候,老张来阻拦她。
他一进门搓搓大腿,千红正在收拾东西,上次去市里时收了一张市区地图,她把它上下左右打量,记下几条主要干道走向,彩排自己怎么坐公交,掖进包裹里再从存钱罐里数零钱,数着数着就哭了,猪肚子上写段老板三个字,她每挖一枚硬币出来都听见段老板放进去时当啷的脆响。
他搓够了大腿就开始问她进市区打算怎么办?千红硬着头皮:“问个清楚。”
“是,是,问个清楚,她要不回答你呢?你要知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么……直率……”
“那我就不原谅她。”
“你是做好原谅她的准备去的呀。”
她来市区就是来原谅的,就是真的怀孕了,千红也老老实实接受事实,再捧着一颗摔得稀碎的心问问段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爱不爱她。
预期太低了,更不要说段老板没有怀孕,她更是老老实实地庆祝起来,事情还没有想的那么糟。她像个安分守己的老农民,别人说她头上又绿又冒烟,她也只是抱怨两声,问问老婆肯不肯回来和她过日子,肯,大家还过日子,没有很多精细的念头。
何况她认为这不是绿不绿的事情,她没有那些胡扯的男子汉气概,只是心里把许多许多情绪牵在一起,就很不高兴,以至于她对老张也没和颜悦色:“谁原谅她了?她是个骗子,我是傻子。”
“我送你去火车站吧,你路上小心。”老张放弃劝她,看出她没有骨气。
段老板和她一起在后座坐定,当着司机的面,千红没有很多话说。但她憋得很难受,路上只是依稀地说些七七八八,比如路边的树上为什么涂了白圈,为什么天上的云走得那么快,看那只会过马路的狗,我黑枣也很聪明如何如何……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周局不在,司机把她们放在家中。王霞还在午睡,周小东也被勒令午睡,呼噜声从楼上传来,客厅站着两个外来人,扫地的阿姨看见她俩并排来,觉得稀奇,叉着腰看了一会儿消失在角落中。
千红席地而坐,从衣服各个角落里抓出零钱,这里五十那里七十,零零碎碎拼凑出六七百块叠在一起。段老板靠在沙发上并拢双腿斜着坐定,看千红脱掉外衣,拆开内兜,抽出两条细线,展出衣服夹层,抓出一摞钱放在一起。
重新点了点,是五万零七百五十五块八毛。
千红带着一笔巨款招摇过市,从县里到市里,心口贴着这笔钱,段老板一阵后怕,她微微弯腰探近千红:“拿出来干什么?”
收拢钱重新放回千红手里。
她靠近千红,千红抬着眼,很坚决地回答:“捞你出来。”
千红打算行贿?
用力地皱起眉头:“不准。”
“但是人家不肯收。”
“你不是要公道么?怎么自己……学了这种事。”
“那你就不要做这种会让我学坏的事为难我。”千红还是很坚决,看来还是介意很多事,尽管千红宽容接纳她,但是细枝末节还要追溯旧账,千红只是告诉她,她钱千红不是不生气不介意,只是比起这些事,还是怕她走。
她只好默默不言,千红的表情骤然垮掉了:“你别难过,我没有送出去,我只是急了。”
“你要是不认识我就好了。”
千红垂下眼,拨出五万块放在一边,剩下七百五十五块拢到她手里:“我要做了坏事,你是不是就不稀罕我了?”
什么样的坏事?
探讨这些没有意义,段老板只好说:“是我不好,我总逼你做坏事。”
“我不高兴,段曼容。我真的很不高兴,但是我说不上来,你也没必要道歉。”
手指间的几百块被千红团起,紧紧攥在她手中。千红手里仅剩八毛。
“我们干嘛等他呢,留个字条说本姑娘到此一游,我们回去吧。他再传唤我们再上朝。”千红用了很讽刺的话,收起五万块,千红找到纸笔:
尊敬的周局长,我和父母商量过,觉得我现在嫁人时间太早,所以不耽误小东了,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彩礼五万块我放在小东身上了,多谢抬爱。
废品站钱千红。
想了想,她在下面添了一句:
段老板说她想出去旅游避避风头,所以她也不等您了。
有些明目张胆,段老板从她背后看她写字,千红写完啪嗒扔下,干脆利落好像签完一张几千万的支票。
她上楼敲开了王霞的门,把五万块给出去。
王霞并不知道楼下站着段老板,接过钱想了想,点头。
“请给我一张收条。”
“什么?”
“收条,毕竟周局不在,到时候说不清楚。”
“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会昧掉你这五万块?”
“一张条子的事,我不是怕您,我是怕我妈说我昧下了。”
千红的解释欲盖弥彰,但王霞还是给她写了,吃下一颗定心丸,她装起走到楼下,晃了晃,段老板知道收条的故事,千红翻出收条的陈年旧账,她们之间两千七千三万五万互相亏欠,最后说不清楚欠了多少,是笔写不下来的糊涂账。
“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
在千红口中,她那个不成规模的棋牌室竟然也足够称为家。回城的大巴上,千红用八毛讨价还价地买了个两个大掉渣酥饼,段老板没和她一起坐过大巴,被她护在里面,没人看见她的脸,但大巴座套里插着一份小报,打开一看赫然又是她。
千红把它叠起用来兜酥饼掉下来的渣,段老板深深地望着她自己,等千红吃完一个,低声俯就她耳畔:“原谅我好么?”
“我不高兴,段曼容,我不喜欢往后看。”千红咬着另一个酥饼,掰了一半给她。
段老板摘下围巾叠好放平,接了酥饼咬一口,千红说:“这个油太少了,像吃柴火棒似的,我回去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
但千红还是不高兴。段老板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高兴起来,她仿佛看见千红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心事重重,但没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
在两个人中间她才愈发孤独,孤独的爱让她不高兴。
“千红。”
“嗯。”
“千红,”段老板俯就她,靠在她肩头,因为个子高,歪斜下来需要挪挪身子,“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千红左右手拽来拽去,不安地回答她,她们声音很低,生怕别人听见关系暧昧,也怕人看见段老板的容颜,千红用围巾叠着搭在肩头让段老板靠得舒服一点。
“我说句话,你不要笑我。”
这句开头像是从千红嘴里发出来的,可它的确来自段老板。千红不安地牵着她的手,看女人纤细的手指和自己干多了粗活的手对比鲜明,有些发愣。
“就算你说一千遍不嫌弃我脏,我自己也嫌弃我自己。你说一百万遍你很爱我,我还是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有更爱的人。而且,我们都是女人,没有很远的未来,我越爱你,越想到未来,难过得睡不着觉,我已经浪荡了半辈子,你还年轻,我不想你和我这样越走越窄,我见过很多讨厌的男人,但是又不想早早地把你捆在我身边,你或许会碰上好的男人,前途光明。我看见你就想到我妹妹,我一直很胆小,不像她一样敢闹事不怕事,所以我只能给她洗袜子背书包,我是胆小鬼,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好的女人。”
“我很高兴。”
段曼容苦笑。
千红喜欢她坦诚,用小孩子那样没有城府没有拐弯的方式回答问题,千红就不必猜测文字游戏,因此把内心露出来,羞耻不堪地被直勾勾地瞧着,千红不像周晓东那样喜欢一层层剥开女人,千红只想求她自己打开。
回应小孩子的心事,她的声音很轻,心事吹进耳朵,千红因此红脸:“你早说不就好了嘛,我很笨,只能猜,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些,你只会让我猜然后训我。我不跟你好了。”
“啊?”
“因为你不说,我一直赌博一样的喜欢你,我运气很好所以总是压中,比如我很喜欢你所以很想天天和你说话,但你不亲我一下,我就觉得你时时刻刻都只是想卖我……”千红难为情地解释,“所以这些事可不可以和我都说出来,我真的不会笑你的。”
赌博一样的喜欢。
喜欢本身就是赌博啊。段老板想,只是她满盘皆输过,下次开盘起手谨慎,不像千红大把地赤诚地洒下筹码,还怪她小气。
原因挑明,话终于说开,她有理由翻旧账了:“所以你为什么扔掉我的手链。”
“我生气了。我回去找了但是不见了,前几天下雪了。”
“又下雪了。”段老板指指窗外,千红唔一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可不准把我送你的围巾扔到雪地里去。”
“谁像你这么幼稚。”
拉开窗户,车轱辘碾过马路,逐渐碾过雪地,压实,天地一片洗净的纯白。千红收拾东西,等所有人都走下车,她才领段老板下去。头发上登时落满雪花,凝在头顶,她呼出一口热气,段老板不太习惯被雪直接压过:“伞在衣柜二层。”
“下雪还撑伞呀?”千红拽着她穿过人群,穿过马路,水果店关了门,天色渐渐晚了,她满身翻钥匙开门,一楼空荡荡的,有些冷清,暖气片上搭着洗过的旧毛线,用细线拴着所以没有掉,干燥松软,千红分颜色收起。
“打个柜子装毛线吧。”段老板接了一团红毛线暖手,对千红比划靠墙应当立一个宽的上下两层的柜子,多放抽屉,专放千红攒起的这许多毛线,一团团拢起也好打理。
“没有地方了。”
“这些卖掉,”段老板拍拍麻将桌,椅子拖过地面发出嘎吱的声音,“好歹是个二层小楼,我们住得太挤了。”
“我们不挤,我们一张床正好。”千红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是说,这么大的地方再重新布置一下,家里万一来客人,二楼又不分房间,看着怪挤的,一楼打隔断分几个房间,你可以专心看看书织毛衣,还有些杂物都该清理一下,具体……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逼着千红做梦,她搓搓手,被这突然来的户主的幸福打得晕头转向:“我想,弄个大冰箱,冬天还好,夏天总是不够放。外头地方也少,我想种一点菜……”
她贫瘠的想象力只有这些,她干巴巴地表达过意见有点儿脸红,自觉是个吃软饭的女孩,还是遵循段老板的意见,自己也不懂城里的设施,段老板甚至十分前瞻地留下了电视机的位置,她只有点头的份,听段老板把她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只需要跟着执行忙碌并从中体会段老板的心意就可以了。
从一楼整顿到二楼,二楼做饭吃饭睡觉洗衣全都有,段老板重新规划了一番,千红提两句意见,最后形成方案两人全票通过。
讨论后已经入夜,早饭吃得潦草,午饭只有酥饼,她们都饿了。
千红潦草地翻过冰箱看见自己冻起来的五花肉。
“红烧肉可以吗?”
“太油了。”
她只好抖出一锅疙瘩汤,她喜欢面疙瘩小且碎,而且颗颗分明,抛进打散的蛋液,加盐和香油,一把葱花就出了锅,段老板喜欢在晚饭时吃点带汤的东西。
这是回家来的第一顿晚饭。
段老板洗澡回来,披一件黑色睡袍提了暖壶,倒了两杯热水,洒了一点橘汁粉化出廉价的橙汁。
“我们应该庆祝,今天是好日子,下了雪,我们平安到家,我收到你的礼物,你不生气了,总共有五件好事。”
“啊,哪有五件?”千红只能数出四件。
“这个,”段老板指指碗里的疙瘩汤,“我想象自己回县城的样子,但是没有想过第一顿饭和你一起吃。”
“我只有一件好事可以庆祝,”千红一本正经地放下碗筷,“我知道我为什么进城了。”
“为什么?”
“登登登登!”千红起立,仿佛眼前站着一支交响乐团,她假装指挥,胡乱摆手,嘴里登登登登半天,最终一抬手,像模像样地鞠躬谢幕,末了起身,话音铿锵有力,“是命运!”
“你信命吗?”
“我信我自个儿的命。听人摆布,等在原地,绝不是我的风格。她们逼我嫁人,我就逃开。我该嫁给谁,什么时候嫁,我自己说了算。”
段老板放下筷子,感觉千红隐隐在回应她白天说的那番话。
“法律说,女人爱女人要枪毙,村里人说,我十八岁就该嫁人,再老了嫁不出去,我妈说,我是个没良心的变态——他们说的都不算。段曼容,我还没到法定婚龄,也没有文化,不是城里户口,我们以后也生不出孩子……可谁还拦住我结婚了?村里头这个和那个没到年龄就结婚,到了年龄再补结婚证,有的一辈子也没结婚证,可谁敢说人家没结婚!不还是过日子,咱们过了这么久日子,我只跟你一个人好,我们也算结婚吧?”
一番慷慨陈词用光了千红的勇气,她感觉自己惊世骇俗到一定地步,连这些话都脱口而出。是心里藏了多久?还是灵光一现?她难为情地坐下,皱着脸想自己怎么就说出这番话了呢?可说出来并不后悔,像大庭广众下喊口号一样烧起心里一团火。
越想越觉得就该这样。
“你觉得呢?”段老板把问题抛回来。千红站起,像被老师点名似的紧张。
手指冰凉,她反复搓着裤缝掩饰不安,可答案呼之欲出,她藏不住,大声回答:“我觉得算,我们住一块儿,还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我心里只想让你一个人……那什么,而且我也摸过你了!”
“打住打住——”段老板低头,被千红紧张到口不择言的愣头青发言臊得脸颊发烫。
“我说得不对么?”
声音变小了。千红低头,揪着衣角跌在椅子上。
“对是对……”段老板的饭还没吃完,被千红打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索性举杯,杯沿轻轻碰起,她抿一口橘汁斟酌言辞,千红已经缩着头跳下椅子钻去洗漱了。
又钻牛角尖?
她凑合着吃下半碗,收了碗筷,敲敲洗手间门:“千红?”
“我在洗澡。”
“我知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段老板靠着门不安地回想这次谈话的细节,门突然开了,她一个趔趄,千红从门缝探出湿淋淋的脑袋:“我发现一个大事情。”
“什么?”
怎么突然有个大事情?
“你进来看,”千红打开门把人放进来,拽了条毛巾拦在身前,转过身背对她,“我发现我屁股上的痣能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她低头瞥,千红沾湿的身体上挂满水珠,湿淋淋的,身体饱满结实,她低头,果然看见臀瓣上一串痣——但是不太对劲,她探手一擦,几道小黑印,是画上去的。
“段曼容同志,你摸我屁股,你犯了流氓罪!”
千红捂着毛巾痛斥她擦了一下的罪行,她哭笑不得,千红突然来这一出让她暗自想千红怎么倒退回小孩子的幼稚水平了,但她也不讨厌,只好陪着她玩:“我认罪。”
“你得负责。”
“我负责。”
千红就在这儿等她这句话,毛巾一撤,披在肩头:“我很轻的,你抱我到床上去好不好?”
在饭桌上突然消失,就是这点儿幼稚的小算计。段老板发觉千红喜爱得寸进尺,偏爱恃宠而骄。
千红一撒娇,她就很容易听。
“我剪一下指甲。”
“我帮你剪。”
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逗笑她,她摇摇头,千红就可怜巴巴地问她:“你不和我结婚吗?”
“怎么这么积极?”
“我一直很积极,只是因为你老给我臭脸看,我一直忍着的。”
愣头青直白得让她缴械投降,但她知道曲里拐弯的自己也不吃这招,千红很有乡下人的爽利痛快,搞就是搞,没有过多修饰,欲望就是欲望,千红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
只是说完话总会靠在她肩膀,不许她看那红红的脸,因为害羞,像猫抓着人的衣裳攀在肩头,她倒退踢开洗手间门。
千红跳在床上摸指甲刀,在这种事上大方得不像第一次,细心地拽过她的手指修剪指甲,肩头的毛巾什么也拦不住,发梢的水珠浸湿整条毛巾。
“吹吹头发,要感冒了。”她爱惜千红的头发,千红狐疑地看她,她一百次地允诺今天不搞成就不睡觉,千红才去吹头发,吹了半干就又扑回来,炽烈的欲望像一团火。
“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她调笑,女孩涨红了脸,还是直勾勾地凝望她:“没什么好害臊的,我喜欢你,想给你。”
在她看来,当官好像坐皇帝,除非泥腿子造反或是儿子逼宫,否则一个人在官位上压下屁股的印好像盖章,节节升高,没有到了年纪退下来的道理。她长在新社会,但村里人议论起领导们还像议论皇帝,谁谁坐上去了,也就她胆大妄为,从龚秘书身上学到可以把人薅下来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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