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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日落之后(1 / 1)

他妈的跟我要十五块,抢哇,抢他姥姥的。

一闪身进了旅馆。

千红神情复杂,前台小妹看见一个老女人进来也颇为诧异,但还是给她安排了入住。

千红张了张口,也确实意识到自己没地方可接待她妈妈,闪身躲在阴影处,看见周晓东带着她妈妈了门,上车,她不敢尾随,想了想,厂区也没什么招待所,可住人的地方就是那片旅馆。

等了一阵,她东躲西藏地到旅馆一条街,藏在阴影里坐着。等了一阵,她妈妈正从“平价旅馆”来,骂骂咧咧:

目送妈妈上楼很久没下来,千红走近打听,小妹说:“段老板不在。”

“我知道她不在,刚刚那个女人……那个,你收她多少钱?”

“千红咋还不回来?”

“或许是住电视台给提供的酒店了,明天可能还有活动。”周晓东说。

“唉那我也不知道住哪儿,我儿子这会儿还上班,我不好意思打搅,回村也没班车。晓东啊,你给婶子找个招待所,我先凑合一晚上。”

说不上谁比谁高贵。只是她望望段老板,瞥左手的伤处,感到一阵烦躁的痛楚。

很快就到了,她接过钥匙开门,拉开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棋牌室已经很久没人进来打牌了。

段老板并未说什么,只是披起外衣走了,千红跟在她后头,阿棉靠着门眼神低垂。

千红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权置喙,进城之后她学会的最大的事情是不该说的不说。段老板并不需要她指指点点说那你吃点苦啊赚点干净钱啊,那样太傲慢,况且人人境遇不同,以己度人实在狭隘。

或许早上和你擦肩而过的买菜女人,屁股方眼睛小,皮肤又黑又黄连印度人也比不上,晚上她能娇媚地喊一百八十种花样让男人叹为观止。

但按摩店的女孩都略有姿色,有三分高贵,往常是从酒店招来,或者正经招聘来扫地最后转业升职。阿棉说按摩店第二天停业,让小姑娘们再去检查一遍,顺带贴招聘广告。

日落之后,天给扣了个黑漆桶,黑压压不见光,路灯有好有坏全凭运气,因此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千红用胳膊肘有意无意地碰碰段老板,段老板走在她旁边,心事浮在脸上,右臂扶着左手。

还有那些养成习惯的女孩,买衣服买首饰,尽情地消费自己的青春。当然也是值得的,漂亮的女孩在工厂流水线上也只是一团很快就会枯朽的花朵,被数不尽的这个主管那个主管拧干汁水迅速枯萎。千红不恰当地追想故人,张小妹像一朵细弱的花盛放在暗处,早早地被搓磨尽了。

段老板慢慢上楼,千红目送她。她妈妈还在废品站,她必须先回去。

笑声比灯光都要显著,充满整间屋子,千红在窗外听着,蔡老头在炕上咳嗽着意思是他要睡了。

她的感情藏在她妈妈不知道的阴暗角落,就像千红妈洗了内裤总是藏到家里晾干,太阳底下只剩千红爸和钱千里的裤衩随风飘扬,好像被人看见了女人的裤衩就有辱门风。

报纸上千红的脸被千红妈摸得发亮,等待千红回来的时间里她和周晓东相谈甚欢,周晓东暗中表达了他很喜欢钱千红,乐得千红妈早早地把他看成自己的女婿,说起千红小学时和男生打架把人打哭的事情。

段老板撕了下来,哗啦一声,阿棉的脸色沉下来:“你以为看不见我们就不做这营生吗?你藏起来千红就忘了你是个鸡头了?”字字句句戳人心窝,阿棉拿过海报重新张贴,千红目睹两人举动,但她没勇气撕下来。

阿棉说,不招人就挣不来钱,没有钱怎么处处打点四面八方,不打点四面八方这个店就开不起来,索性不开店好了,你自己破产我管不着,可咱们这些人卖惯了,谁能来干点儿别的?没有一技之长只能找个男人嫁了,或许也并不坏,但你可别忘了当初洗脚城赶去的女孩们最后不还是自己去卖?卖多了的女孩是一片被摸尽的熟肉,再怎么烹调都是一股子臭油味。

“十二,押金二十。”小妹没有多收。

千红摸零钱,递给她五块:“你可不可以退给她五块,就跟她说这里很便宜,看见她村里来不容易,一晚上七块就好了,老板是个好人。”

虽然要求奇怪,但千红诚恳,段老板很照顾她,小妹答应了,拿着钱上楼,千红立即退旅馆,沿来时的路回去,上楼,段老板开着灯在床上算着什么,铅笔沙沙响。

千红带着凉意进门,段老板略抬眼,又低头,口中声音细碎,千红脱掉外衣探头过去,没看懂,拉开被子钻进去。

女人放下纸笔:“你在旁边我算不好。”

“我没声打扰你。”

“我会耍流氓的。”

千红钻去了,为了省事从书架上跳过去,得亏她身体有力又轻盈,书架只是晃了晃,叶影摇曳,段老板重新拿起笔,喃喃自语,最终无声变成心算。铅笔尖折断一声脆响,放下纸笔,女人长吁一口气,侧躺盖被,正对千红。千红在《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间的缝里看见段老板睁着眼看她,两人都不睡觉,对望间暧昧浮沉,千红心里很满足。

“说说你念书的时候。”段老板说。

黑夜里,千红回忆自己读书的时光,无非是学习,考试,打男生,被男生打,做饭,跟着下地,回家吃饭。想想并没有有趣的事情,千红干巴巴地叙述唯一一次运动会,千红是短跑第一名,可那天下了雨,她冲到终点的时候打了滑,一头摔在泥地里弄脏了新裤子,回去被妈妈骂了一顿。

“你念书的时候呢?”

“我有一个妹妹。”段老板笑了笑,“她很优秀,很有才干,钢琴弹得很好,学习也很好。学校的学生组织也是她组建起来,还会编舞,闪闪的红星献给党,得了奖,很擅长演讲。她还带着几个同学一起组织武装械斗,别人都拿着锅铲和盆,只有她拿着红缨枪,威风凛凛的。”

“我又没有问她,你呢?”千红枕着胳膊趴下,凑过耳朵好挺清楚些。

“我啊,我跟在她后面,灰扑扑的,给她洗袜子,替她拿武器。”

千红觉得跟班式的段老板有点儿难以想象。她心底段老板就该走在人群中像明星一样万众瞩目,有派头有跟班,夹起烟就像吹起号,召来一群人为她点烟。

不说话,段老板笑笑:“你念书的时候没有喜欢的人吗?”

“他们打不过我。”千红闷闷地说,感觉不什么男同学的喜欢,突然提起,好像有,好像也没有,模模糊糊,脑子一片雾气。她得从雾中抓个男孩,可抓来抓去面目模糊。

段老板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地笑,笑了一会儿也趴在床上,歪过头看看她:“我也打不过你。”

“我又不打你。”千红闷闷地埋脸枕头中,段老板的笑传过书架拂到耳边,千红想起自己一花瓶砸倒人的事,那时冲动,现在或许做不这么有骨气的事。

她敏锐地感受到段老板的眼神逡巡在自己身上,像丝线缠绕,丝丝缕缕,密不透风。被注视就像被抚摸,千红舒展身体像猫一样慵懒,吃吃地笑,享受着这种安稳的状态。

突然有人敲了楼下的门。砰砰砰三声,传个男人的声音:“千红——”

吕记者?

千红披着衣服跳下床,段老板皱起眉头:“谁?”

“北京来的记者。”千红蹑手蹑脚地下楼开门。

吕记者进门就带进一股寒风,搓着手和脸说:“我跟你弟弟打听了一下,你住对面,敲你门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你住这边了,这么晚了打搅你不好意思。”

“我弟弟?”

门外应声现一张冷冷的面孔,钱千里抱胸站在外头,似乎踏进这里一步都显得腌臢。他用一种介于惊讶和疑惑之间的表情往里张望,像太阳照在砖缝里,千红这种见不得光的虫子立即扭过头,从暖壶倒一杯热水。

段老板从楼梯上下来,披着毛毯穿着睡衣,钱千里不知道作何表情,本该从惊讶到疑惑到愤怒再甩脸而去,一看见段老板,掐头去尾地愤怒起来:“你还是来找她了,我要告诉妈。”

千红也愕然回头,吕记者捧着水杯笑笑:“这么晚了别打搅老人家,小伙子进来坐会儿,咱们把正事干了。”

正事就是对千红捐款的这件事深度挖掘,县城如何搞面子工程如何作假的种种细节。

“其实各地都面子工程,这件事不够大,我想了好几天,还得压下来,我们要由表及里层层深入,这件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吕记者好像蜗牛伸触角探知世界,进门就当段老板不存在,哪怕她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并递来两根笔,他也目不斜视好像只能看见千红似的。

钱千里打定主意不进门,隔着玻璃在外头站着,好像个僵尸守在门口等着吃人。千红不能对钱千里无动于衷,眼神时不时往那头斜,段老板走在门口,拉开门,钱千里呸一声:“不要脸。”

“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姐,你算哪根葱?”

家属总有格外强硬的底气,段老板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略微仰身给自己和少年之间留空隙,好像共同这片空气已经不够用了,空气都被钱千里愤怒的鼻息污染。

还是给她想了反驳:“那你去举报。”

“我不傻,你真可恨。”

举报了就连千红一起拉下水,段老板无意拿千红要挟,但家属身份抵抗外人也辖制家人,她早早洞悉这一点。

当然,至少是真正的家人,也有人愿意为了清肃家门闯个鱼死网破的。

钱千里不是这种人。

两人对峙,最终她觉得很冷,看见少年衣着单薄瑟瑟发抖,扯下身上毯子:“给。”

“不稀罕。”少年冷冷地看她,她把毯子重新披上,往门里望了望,千红正艰难地将注意力转回采访本身,吕记者选择性无视身边的异样。

“上次去市里看的学校,觉得怎么样?”

“不关你事。”

她在少年面前连续吃了两次钉子,但她爱屋及乌,不愿意说重话,也没有立场说,只好说:“你不要让她难做。”

“假惺惺的,”钱千里瞥她一眼,“你是个变态,你哄骗我姐,假装对她好,背地里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呢?”她反问。

钱千里答不来,只好说:“这是犯法的事情,而且,说句难听的,你是个小姐。”

这时候倒是很心平气和,段老板紧紧毯子,不再说话。

她心里亮起一盏灯,正在给风吹灭,灯影摇摆,钱千里泼上一盆凉水:“而且我姐才十九,她还没见过世面,你对她好一点,她就以为这是爱情。其实不是,你老谋深算精于世故,无论男女都能轻易到手,我不相信你这只老狐狸有什么真感情,我不想我姐被骗。当局者迷,这话跟她说她也不会听我。”

门里,吕记者扣上笔帽,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起身和千红握手。

“我还在这里呆两天,到时候随时联系。”

“好。”

吕记者来,照旧无视段老板。钱千里迟疑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千红扑到门口,一把将少年扯进门里,摔在椅子上,让进段老板,反锁了门。

“你别给我惹事我告诉你,你有胆你就说,妈年纪大了看看好孝子钱千里怎么气她的。钱千里,从小到大我对不起过你没有?你为什么非要,非要和我对着干?”

“我是为了——”

“别他妈的为了我,你管好自己没有?这么大了做事能不能考虑后果?我说句难听的我就是嫁个男人你以后也去你姐夫家看他不顺眼闹一通脾气?就因为我看上的你没看上?你是我爹?”

千红终于回想起她是个泼辣的女人,她是能和脏嘴张姐正面对骂的女孩,遇见钱千里,积蓄已久的怒气刷洗脑子里藏起的遗忘的那些词,但她还是收敛起来,只冷冷地质问两句,等钱千里不做声,她奋力开门,任由冷风灌进来。

“回去吧,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和谁说和谁说,你就是上学去网吧,种地去放牛,放牛去捞鱼,打工来管家务事,从来没正经管好自己的事儿,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自己想清楚。”

她把人推了去,关门落锁,少年怏怏不乐地离开。

屋内的两人沉默了很久,段老板回味千里的话,好像牛羊反刍饲料,一遍遍地在脑中回响时咂摸新的味道。

千红紧了紧她的毯子,笃定地抬眼。

“段曼容。”

她低眸望,千红似乎下定什么决心,攀着她贴近,仰脸亲她。

“你要了我吧。”

右手被拽上胸口,起伏不定温暖柔软。受伤的左手轻轻抬起,用苍白的指尖按住千红额角,右手垂下了:“不。”

被拒绝后的千红眼睛睁大,很是迷惘地望她。

“不必这么爱我。”她低声说。

千红垂下眼:“因为我刚刚很凶吗?”

她细弱的手指拂过千红的额头,掠过眉眼,为眼神指路。她心里拧绞过往的血泪,恨不能榨一点残余的感情收回。因为沉默,千红的脸白了又白:“钱千里说什么狗屁话了吗?”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他的的确确为你好。我因此无法反驳,陷入被动,被血缘审判,发觉自己拿不证据显明我爱你足够多。

她省下很多话,只好拿自己深深不齿的借口:“不是说不耍流氓吗?睡吧。”

千红欲言又止,一张脸延迟了好几分钟才红得像发烧:“不准笑我。”

“好。”

小姐们得病就意味着离开,按摩店的小姐空了几个,需要招人。干这行的女孩永远不少,散户也很多,你不知道哪个小发廊里藏着略有规模的生意,也不知道哪家麻将馆后就铺着一张不知道多少人战斗过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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