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早晨,我刚在启凰阁坐定,常乐就拉着我的手说:“筱天,父皇母后为了庆祝我留在他们身边,今晚在启宴殿设了家宴,点名要你参加呢。”
“点名要我参加?这是为什么啊?”我不解地问。
“因为你是我无须远嫁蛮夷的功臣啊,父皇母后说要当面感谢你呢。”常乐笑嘻嘻地说。
“当面感谢我?他们怎么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啊?”
“焏皇兄说的啊,他说他不能揽你的功。”
原本在文后那儿留下点好印象倒也是好事,可这皇宫里的家宴,我上次已经领教过了,真心无福消受呢。
我无奈地问:“这次都有哪些人参加?与上回七夕夜宴一样吗?”
“嗯差不多,应该都会到吧,只有焏皇兄估计来不了。”
“为什么,太子殿下怎么了?”
“北娄叛乱,焏皇兄主动请缨率军平叛,这几日就要出征了,他可能没有时间来了吧。”
太子焏要出征?前几日是听三郎在说,北娄在边境几镇作乱、企图复国,帝后希望有皇族能率军镇压。刀剑无眼的,我当然劝他不要去了,想不到太子焏毛遂自荐了。
傍晚,我和常乐按时到了启宴殿。
出席的人员果然和上次差不多,太子焏的确没有来,是太子妃带着良娣出席的。
待众人礼毕,皇帝周衡有气无力地问道:“都到齐了吗?”
“回禀父皇,”太子妃起身福了一福道:“太子殿下正着手筹备出征事宜,让儿臣代为告假,望父皇母后见谅。”
“哦,无妨。”周衡展颜道:“焏儿主动要求挂帅平叛,为朕分忧,实乃朕之爱子、国之栋梁啊。”
一旁的文后递了杯水给周衡,然后发声道:“太子妃。”
刚落座的太子妃又站了起来,应声道:“是,儿臣在。”
文后威严地说:“太子出征平叛,此去少说数月,你要打理好东宫上下,尤其要照顾好身怀有孕的张良娣,让远征的太子放心,明白吗?”
太子妃恭敬地回答:“儿臣明白,儿臣谨尊母后教诲。”
这时我才发现,太子妃身边那圆圆润润的张良娣原来是个孕妇。
“好了,你坐吧。”文后继续道:“我们一家人如今能整整齐齐地聚在这里,真要感谢一个人,是她的计策让常乐免于远嫁他国,又不至于引起两国的纷争。此人就是常乐的侍读——杜筱天。”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朝向了我,害得我面上发热,表情发僵,只得机械地站了起来。
“来!”文后起身道:“我们敬她一杯。”
这下好,众人哗啦啦都站了起来,举着酒盅向我敬酒。我忙惶恐地举杯,受宠若惊地喝下酒,感恩戴德地谢过了众人。
“杜筱天,待常乐正式入观后,你就不必做她的侍读了。说说你有何打算,好让本宫为你安排。”文后说道。
我激动万分,我梦寐以求的时机终于到了!可是我要怎么回答文后呢?是说听凭皇后娘娘安排?还是……?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个清冽的声音道:“启禀母后,儿臣有一提议。”原来是太子妃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均望向她。
“哦?但说无妨。”
“太子出征后,东宫就只剩下我和良娣妹妹作伴,怪冷清的。听闻杜侍读蕙质兰心、乖巧懂事,我和妹妹都很喜欢她。”太子妃瞟了我一眼,恭敬地继续道:“儿臣在想,这些日子是不是请她到东宫来与我们做伴,还望父皇母后做主。”
这个太子妃,还是不肯放过我吗?把我弄到她的地盘去,岂不是任由她宰割?可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该怎么回绝?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杜筱天,你意下如何啊?”文后询问道。
我艰难地咽下口唾沫,极力思索着如何婉转地拒绝。谁知太子妃迅速走到我身边,挽起我的手臂,亲热地说:“筱天妹妹,我一见你就喜欢得紧,我们年龄相若,定能成为闺中密友,你就答应吧。”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成了被黏住嘴巴的知了——欲叫无声,只得乖乖地谢了恩。我就说吧,这皇宫的家宴,真是无福消受呢。
常乐正式修道的前一晚,她邀我在启凰阁留宿。
做侍读这些日子,我和常乐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几乎无话不谈。
常乐坐在锦墩上,手托香腮,唉声叹气地说:“唉,我明日就要入观修道了,你又要去东宫陪皇嫂,以后我们就不能经常在一起嬉闹了。”
我一听这话,趁机说道:“修道又不是坐牢,公主你有空可以常来东宫啊。”
常乐忽地站起,扑闪着大眼睛拍手道:“对哦,好啊好啊!我以后诵完功课还早的话,就到东宫来找你,美其名曰探望我未出世的小侄子!”
有了常乐这句话,我放心不少,知道常乐会来,谅那封子盈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放下心事,我拿起茶壶倒了两盏水,递给常乐一盏,随口问道:“对了,张良娣怀的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吗?”
常乐悠悠坐下,呷了口茶,回答道:“算是吧,之前有过一次,但不幸小产了。”
“哦,那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吗?”
“那倒不是,皇兄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了。”
“哦,是太子妃生的吧?”
“不是的,是皇兄的一个姬侍所生。子盈皇嫂还未曾生育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在这个母凭子贵的男权社会,封子盈即便贵为太子妃,她的压力恐怕也是不言而喻的。
“子盈皇嫂快二十了,再不生的话……”常乐少年老成地说:“我也快十五了,同龄的女子这个岁数差不多就该许人家了,可怜我生在帝皇家,为了避亲还要出家做道士,唉。”
盛代的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就开始婚配,超过十八岁就很难嫁出去了。在我看来常乐还是个幼稚的小姑娘,原来她已经开始思嫁了。
“瞧你,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身上了,在父母身边多待几年,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这个道士也不知要做到何年马月,我到时候都成老女人了,还有谁要啊?”
“你可是大盛的公主,又出落得花容月貌、精灵可爱,待到你要嫁人时,那些王公子弟还不排着队地等着娶你啊。”
“那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嫁的,万一那个时候我钟意的人已经婚配了怎么办啊?”
“哟,这话有深意啊!莫不是我们的公主有心上人了?”
“没有、没有!”常乐的脸顿时桃红一片,使劲摇着双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万一那个时候,我……”
我一看她就是情窦初开的样子,便不依不饶地说:“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你连我都不肯说啊?”
“没有,真的没有。”
“哦,没有那就算了。本来你告诉我是何人的话,我还能帮你看看那人的意思。”
常乐倏地站起,双眼放光道:“真的吗?你有什么办法啊?”
我心中窃喜,面上假装不在意地说:“你又不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我怎么帮你想办法啊?”
常乐咬着嘴唇想了想,羞窘地说:“那我告诉你可以,你可千万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哦。”
我点头道:“嗯,你放心,绝对保密!”
常乐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小脸涨得更红了。她低头卷着衣角,声细如蚊地说:“是焘皇兄的侍读。”
“梁辰?!”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常乐惊慌地捂住我的嘴巴,急道:“你小点儿声!你怕别人听不到吗?”
“对不起,公主。”我暗忖,梁辰倒的确是个英俊有才的好儿郎,在史书上也是留下了姓名的。只是这皇家儿女的婚事,恐怕不是能凭自己心意来的。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才能知道他的心意啊?”常乐娇羞地摇着我的手臂道。
“这个嘛,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对另一人是否有意,是可以从他们接触的点滴中看出来的。”我边想边说道:“公主可以设法多与梁侍读接触,这样你们能加深对彼此的了解,我也能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日久见人心,你说得有道理。”常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皱眉道:“从前我总嫌弃焘皇兄,看来今后要多多与他走动了。”
见此情形,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敢笑我?”常乐扬起手就要来打我。
“不敢不敢,筱天这是替公主高兴。”我忙躲开
“你记得要保密哦,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我笑着连声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