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行,巡查着街道。
其实夜里不乏小偷小摸之辈,他们巡查,也是为了守护大家的财产安全。
但是眼下已经月上中空,就算是在楼子里喝(花)酒的,要么是早歇在楼子里,要么是早回家了。
大元不实行宵禁,可这时间点上街上散漫着的人,实在是寥寥。
走着走着,秦端的眼睛瞥见些东西,他给站住脚步,对着宋壮壮伸出手指指一指桥边镇水铜牛处,说:“那书生是不是醉得腿软爬不起来了啊?”
宋壮壮定眼看去,果见地上好几个酒瓶子。那书生趴地上(蠕)动着,反正是爬不起来。
只道:“肯定是!”
“这些个书生啊,没事悲春伤秋的,p事儿都要自怨自艾一回。家里喝酒不好吗?非得出来给咱们添麻烦。喝个酒还得讲究个三分月光七分清泉……不嫌折腾的吗?”
“还有那什么曲水流觞啊,什么对酒当歌啊……啧啧,我是一万个想不明白。”
“喝成这傻样!嗤!”
秦端和他转脚朝那走去,“你个大俗物懂什么?人家那叫万物同心的诗意情怀。人人都跟你一样俗不拉几的那还要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近了,然后齐齐的顿住脚步。地面上已经流了一地的血。刚才隔得远,又是夜色深深,看不清地面斑驳是树影还是血。
秦端蓦地一个前冲,猛地扳起这人的肩膀,正面掀过来。豁然间就是一张没皮的脸暴(露)在眼前。
这书生要死不死痛苦不已。却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可以说出话来了。约莫是那害人者吸人精气还没吸完,秦端他们就过来了。所以这书生还留有一口气,但是也只有一口气了。
这书生眼球没了皮全然暴露着,显得更他妈大了。看起来要多骇人有多骇人。眼球鼓胀着仿佛下一秒能爆了。他最后一口气给游丝一样游走了,整个人也不抖了,两腿一蹬驾鹤西去。
秦端大骇。眼睛迅疾的查勘四周。
四处寂寂。宋壮壮全身抖如筛糠。
忽然,一缕不寻常的风侧过秦端耳侧。秦端猛地抬头,一团黑影从树上如夜蝠子一样滑了下来,动作快到令人炫目。
一只雪白晶莹仿若上等白玉的素手恶毒抠向秦端的眼珠子。
这显然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
秦端并不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子,他只窥过夏明光和许白崇一眼,对这个世界的高手很没有概念。
但是这个人……
他一个没学过武功的……全靠一身蛮力,打得过吗?
实际上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个问题。
那素白的手抓向他眼睛的瞬息,秦端猛地扬手去挡。正常人一般是后退、或者根本来不及后退,可是秦端却不退返进!
一拳轰击上去,那阴险的手指指甲在离秦端寸许的时候,秦端的拳头蓦地打在了这只手的手腕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
这素手的手腕直接翻折而过。竟然是生生被打断了腕骨。
这人痛哼一声,从秦端头上滑过去,极速后退。
斗篷下阴骘的眼眸盯着他。
秦端怒然,忙吼:“宋壮壮!拦下来!”
宋壮壮惊惧不已,却也颤然拔刀。
秦端已经拔刀砍杀过去。
这人急剧后退几步豁然转身飞身而起,迅疾而逃。
秦端追出十几米,面对房檐瓦片,恨恨跳脚几下,“艹你大爷!”
这世界对他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不待见了,他妈的竟然会飞!秦端跟肥鸭子一样扑腾好几下,还是被牛顿的棺材板给压着,蹦也蹦跶不起来。
艹了!!
宋壮壮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大汗淋漓。同时也后怕不已。
“端哥!我知道你力气大,但是对上这种江湖人士我们没有胜算的!”
秦端愤怒至极,“难道就这样放任这么个杀人如麻的狗东西逃出生天继续作乱?!”
宋壮壮不言语。
这就是他们普通人的无奈了。
秦端眉眼霸戾,握着刀鞘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下次、下次……再遇到,他一定要把这家伙给逮住了送牢里去。
这天,秦端又给提着具尸体回衙门。
衙门众人:“……”
诶,怎么大家巡街就没事,光你碰着了。
唐大山扶了扶帽子,扯过秦端到一边去,偷偷的道:“你等会儿。”
秦端疑惑,但是点点头。给站官衙围墙下边等着。
唐大山进官衙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大堆柚子叶,枝枝干干叶叶抱了一怀,堆秦端怀里。
“赶紧着赶紧着,我攀的大人园子里的柚子树,沾着衙门的青天正气了。回去好好洗洗!烧锅水,泡久一点知道吧?”
秦端一边接一边兜往下掉的叶子。
嘴里不住说着:“好好好。谢谢唐哥。”心里却是万般无奈了。
他对于这个,嗯……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比如说——
左眼跳的时候,哎呀,今天要发财。
右眼跳的时候,哎呀,(迷)信要不得。
唐大山一言难尽的拍拍秦端的肩膀,“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晦气?我当捕快都二十年了,巡街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儿。”
“就上回你入了牢房,牢房还给塌了,砸死十几号人。”
“现在出去巡街,又天天往官衙带死人。”
“你说你……赶紧着,回去烧烧水,洗洗!”
秦端哭笑不得,哎哎应了。
秦端抱着一大堆的柚子叶回去住宿地儿,左思右想,心道:莫非自己身上真有晦气?
其实唐大山给他说的那些,他还真觉得稀奇。还真觉得到哪儿哪出问题似的。
于是他把柚子叶先拿水泡一泡,捞起来放进一个大铁锅里,装满水,烧起水来。
在烧水的时候他的眼皮子直往下耷拉,眼看着好像要睡了,他又睡不着。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晚上和那人交手的刹那。
连腕骨被打断的那一声咔擦声,都好像响在耳边。
怎么就能平地而起,飞起来了?
不科学啊。
秦端又不甘心又气闷。明明差一点点就能逮住了。结果人家会飞、人家会飞!!这也太他妈艹蛋了!
秦端钻进了牛角尖,一时间万分的愤愤然。
半个小时差不多,一铁锅水烧好了,倒在洗澡盆里,秦端又从水缸里挖冷水倒进去。他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着洗澡水随便踩了踩衣服,晾到院子里去。
人已经很疲惫了,他随便填了点开水泡冷饭,就点咸菜。吃饱了往床上一躺。
睡觉睡觉。
困死了。
明天还要去给睿和翻地了……
秦端睡觉归睡觉,但是他没睡好。
做梦。
梦里不是夏明光那精绝一刀就是许白崇那飞鸿掠影的一跃,连带着那凶手身形滑移一般游弋而行……都在梦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折腾他。
秦端额头满是汗珠子。
似是睡得不长,可实际上他蓦地睁开眼睛时候,锐利的锋芒从眼球掠过去,窗子外边已然是一片夕霞残红。
他望见——
一只黄鹂鸟越过院子里的树梢,落在院墙上,又轻盈的飞远。
一片半黄不绿的坏叶悠然落下来。
一阵风袭来水缸水面涟漪阵阵。
他手掌撑着床榻,半直着身体,就这样呆愣着、失了神、失了魂一样的眼神空洞的看了整整一个小时。像尊雕塑。
突然秦端呻(吟)一声,皱着眉毛,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啧,头疼。
官衙的宿舍里其实已经很破败了,晚上没一个人住这儿。倒是白天,有当值的换班,会来这里休息。晚上基本上都是回家抱老婆。
只有秦端没地儿可去。
所以一直待这儿。
眼下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
秦端下了地去。走到院子里,挖了瓢水胡乱洗了洗脸,走到围墙前边捡起那片落叶,然后攀上围墙坐了下来吹风。
他目光没有落到实处,有些空泛。
他似乎有些明悟。
但是这明悟还不够。
也可能是他想多了……发了痴。在没证实之前,他一无所知。
他没有踏足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风雨。
他没有学过武功。不知道登峰造极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修习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
昭明司八品武师夏明光,一把破浪刀名震天下,最后一招化浪,曾枯坐海涯之上整整三年方才领悟。
三国大盗许白崇,几入高手如云的皇庭,屡次逃脱。一身轻功,世间独艳。可是谁都不知道,他曾十几年如一日傲立百丈雪山之上,捕捉一缕来自心间的不可捉摸的风。
更有他不认识也没看到的人,诸如大元皇城里学士府——前三十载籍籍无名一抄书笔吏田宁,突有一日笔裂山河,功境九品。
又有山野村夫牛烈,日日砍柴营生,忽有一日扬刀大笑,骑虎入林,百兽尾随。
更多的是苦修数十上百载,有佛(门)大尊者修成怒目金刚,有道(门)黄冠一剑断江河,有儒(门)学子掌平百丈山……
武境至高——道玄之境。
乃为大道玄妙之意。
近神也!
习武实为修道。
有的人终其一身不得其门而入,永远只能在末流,执掌些微末功夫。
有的人天生合道行走坐卧皆道,悟性远超这众生,注定要攀登武极。
天道之不公
天眷之薄厚
世人不可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