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这才恨恨地住了脚,用手指着筥儿,道:“还不赶紧把镜子放好了。”
筥儿笑嘻嘻地跑了。
筐儿上前替盈儿正了正头上有些歪斜的一只大凤钗,低声嘀咕道:“她就是被惯得没个正形了。”
盈儿只得假装没听见。其实筐儿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嘀咕,也是被惯得没个正形了。只是她觉得这样好些。在东宫里,拘束处处守着规矩的人还少么?人人规规矩矩,她岂不闷坏了。
天气实在是热,刚才这样一闹,只觉得额角都湿濡濡的。她便一边抽出条柳黄细棉纱帕子,轻轻擦了擦,才道:“什么好事?可是你们谁又要添丁了?”
说着,拿眼去看卢双燕。
只因今儿一见,她就觉得卢双燕脸色发光,富态了不少,可这么热的天,上的冰冷果子,一个也不碰,只等热茶放凉了喝。
她前世时因为在这上头格外上心,所以一眼就有了怀疑。
卢双燕顿时一张脸跟染了凤仙花一样,羞得别开了脸。
叶菡一下拍手笑叫起来:“哎哟,我怎么都没发现呢?!真真该打!早知道,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拉着你跑来见太子妃了!”
卢双燕越发害羞,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上回你进宫,没叫我,才让我生气呢。”
两人便问了些卢双燕的情况。
知道她跟乔简算是彻底好了。
尤其端午节,乔掣文武全才,大出风头,乔简回去,便惭愧地向卢双燕道辛苦。
之前在边关,乔执年纪大了,军务多是乔简一个人在忙。
三个孩子,都是卢双燕尽心在教导。
又说幸亏当初听了盈儿的劝,把小崔氏送走了。这些日子,他闲在家中,跟孩子们也亲近了许多,一家子才算是又团在了一处。
说到此处,卢双燕便眼中含泪道:“这孩子都是托了你的福分才有的。日后出生,还想请你给取个名儿。”
盈儿自然也很开心,一口答应下来。可又想,叶菡说的好事,不是卢双燕怀孕,还能是什么事?
这时叶菡便叫人抬了一个小箱子进来,道:“家里各人知道我们来,给你送的礼。尤其是孩子们,全都记挂着你呢。”
开了小箱子,真是琳琅满目。
有肃哥儿自己用通草扎的小仙女。这孩子随了乔檄,手极巧。
有蓁姐儿串的五色珠子。
乔掣送了一枚金柄把镜,十分可爱,不像是本土的东西。
大姑娘送了她一个竹编万福蜘蛛盒子,里面是她自己养的喜蛛。
成哥儿送的仍是吃的,是一块做成小人儿形状的芝麻糖。
盈儿把那黑黑的糖人拿在手上,直笑道:“怎么竟有这全身都是黑的小人儿么?叫人怎么下得了口?”
卢双燕便道:“我们在边关时,见过不少异域的人,什么颜色的都有呢!”
看完了孩子们的礼,又看了卢双燕跟叶菡的礼。
卢双燕送的竟还是酒。
而叶菡送的,不如说是乔檄送的,是乔檄亲手做的四方委角形银粉盒。
盈儿拿在手上,盒体四面都是透雕花卉,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四格,放着胭脂,香粉,口脂,眉黛,同盖安着一面玻璃镜,十分别致。
她不仅笑道:“这七夕也不是什么大节气,怎么这般郑重?”
叶菡眼圈微红,笑道:“虽说不是什么大节气,可是算算你四月二日出嫁,如今七月七,竟是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你以前在家时,也没能好好给你过这七夕节,想想心里就怪难受的。”
盈儿忙推了她一把,道:“那是我自己懒得过。”又往箱子里看,见有一个青色的小小布包,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便问:“这又是什么?”
叶菡脸上有些激动,瞧了卢双燕一眼,卢双燕却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说。
见她们两个神神秘秘,盈儿有些不解,伸手拿了出来,将那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一看,脸腾地红得滴血,慌慌张张把那包袱皮又给盖上了。
“你……你们……”她结结巴巴又羞又窘。
见她如此,叶菡跟卢双燕顿时笑得前俯后仰,道:“哎呀,又不是没出阁的大姑娘,怎么瞧着这些竟羞成这样?”
盈儿更窘,只得别着头,急道:“有你们这么当人嫂子的么?不说有好消息要跟我说么?还不赶紧说!这般东拉西扯的。”
叶菡顿时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便把外头选奉仪,沙家送了个像柯碧丝的沙五姑娘来,叫沙夫人真用拐杖打出去的事说了。
盈儿听了,虽也觉得好笑,可井不觉得这算什么好消息。
沙夫人怎么样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了。只是为着脸面,她往家里送端午礼的时候,虽没少了她的。只是大崔氏那一份,她倒也没少给。
想起大崔氏的来历,倒忍不住伏在桌上,笑出声来,这事也不知道她爹爹最后要怎么收场。
见她笑了,叶菡便道:“太太如今是明白过来了。天天后悔得什么似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你出嫁时,嫁妆的事都甩手给了我跟大嫂,这些闺房事她也没机会跟你好好说叨。便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这个来,说自己没脸来见你,叫我们送进宫来。”
一边说,叶菡跟卢双燕一边又扶着腰笑起来。
说真的,盈儿尴尬,她们两个也很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出嫁前,娘给自己家闺女准备。哪有婆婆托儿媳妇交给已经出嫁的女儿的道理?
还是选七夕节这么个女儿节。
这种事,也就是沙夫人这个脾气做得出了。
笑够了,卢双燕才道:“我之前井不在府里,也不知道你受的那些委屈,没能帮上半点儿忙。如今太太后悔了,终归是件好事。”
叶菡也道:“我也知道你们母女的心结有多深。我们也不是来劝和的。只是想叫你知道,如今家里头,再没你需要担心的事。我们两个不用说,便是太太这么容易上当的,也明白过来了。那些个投机钻营的人,如今在乔家,连条缝儿也找不着。”
盈儿想了想,倒想起,前世时,好像也有这么一桩事。
那时蒋家借着选奉仪,大概是发了一大注财的。
不记得是个什么节,应该是从泰山回来后,蒋寄兰东宫开宴,请了众人的娘家人,沙夫人好像就带了个长得有几分像柯碧丝的人来,说是她表妹。
她也懒得理会。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也只得守着礼,应付着。
沙夫人便硬凑到她跟前来,跟她说:“你在东宫,好歹也是个良娣,哪能任由人欺负?我听得蒋家如今可填得金山银山的,想往东宫送的人的人家,都走他们的门路。你想想,这些人进了宫,还不都是听她的?你好歹也要有个心腹。沙家这姑娘,你瞧瞧这品格,跟郡王世子妃也有□□分像了。定也是个有富贵命的,你不如留下她,做个奉仪,也好有个臂膀。”
她只觉得恶心厌恶,可嘴里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推说着了点儿凉风,不舒服,也不搭理沙夫人,跟蒋寄兰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的丽正殿。
不想没一会儿,本该在龙首殿办公的杨陌竟来了。
她本来躺在床上正难过,听见他来,有些吃惊,正要起床行礼,就被他按住了双肩。
杨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黑着脸问筐儿,怎么没照顾好?怎么就着了风?
筐儿吓得赶紧跪下,道:“良娣只是因为不想掺和到选奉仪的事情里去,才找了借口离席的。井不是真着了凉。”
杨陌倒愣了愣。脸上浮起些若有所思,半天,把筐儿打发了出去,便在她身边躺下。
“太子妃那头早早塞了十来个进来,冯家陆家也都往里塞了人。怎么乔家也想让你塞几个?”杨陌从背后抱住她,轻轻捋着她的鬓角问。
她心情烦闷,便愠怒道:“你想要多少人伺候只管随便去选罢了,做什么要这个塞完那个塞,你是枕头不成?”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冒犯了。
可听了这话,杨陌非但没恼,反而抱着她的腰,将脸贴着她的后颈,气息吹在她的耳后,笑得浑身轻轻抖动,似乎十分开心,道:“现成送给你的财路你也不要么?”
盈儿也不是完全不懂这些事。只是从来没动这种心思,又觉得耳边痒痒的,便像条鱼似的摆了摆身体躲了一躲:“皇家还能饿死我不成!”
谁知就感觉身后精壮的身体一僵。
她暗叫一声不好,却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又想起刚才看的画儿,顿时连耳带腮红得像下了滚水的虾米。
“哎呀呀,你这脸儿,怎么跟开了花儿似的?”
叶菡戏谑的声音响起,她越发心虚,一拍桌子,强作镇定道:“这种歪门邪路的财,本来也不该发。就算你们真想送人来,我也是一个也不肯收的。”
卢双燕却叹了一声,道:“我也差点儿想歪了呢。只是还是替你有些愁,我们这边挡得住,可贾后那头,却像是已经选了不少人了。”
盈儿却难得嚣张地挑了挑眉毛:“任她选来多少人,我也没什么好愁的。”
叶菡撇撇嘴,笑道:“你这么胸有成竹,必然是早有人给吃了定心丸子的罢!我们可真真成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盈儿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又红了脸。
等两人走了,她忙把那包袱叫筐儿收了。
筥儿正好进来瞧见,便问是什么。
她哪里敢给筥儿瞧见这个,想着杨陌差不多也该来了,便喝道:“你成天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这会子才回来!还不赶紧过来!”
就见筥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那笑容看着十分可疑。她刚想叫筐儿小心,筥儿已经劈手去夺筐儿手里的包袱。筐儿唬了一跳,赶紧想躲,却叫筥儿抓住包袱皮,里头的东西“叭”地掉在地上。
筥儿刚瞥了一眼,便捂着脸,惊天动地,“啊”地尖叫了一声。
盈儿窘得血全冲到脑门顶上,正要冲过去,捡起来,门却“哐当”一声叫人踹开,一个粉白的身形风一般地卷了进来,双肩被紧紧卡住,就听一个焦急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盈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皂黑白底鞋下,露出半截五颜六色的画儿。
盈儿:……本来没事的。可你跑这么快,就有事了。
见她似乎没什么事,可举动实在奇怪,杨陌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也慢慢移到地下,然后偏了偏头,转换了一个视角,移开了脚,盯着地上的画儿看了半天。
盈儿死命埋低头,脖子都差不多要折断了,直到头顶抵着杨陌的胸膛再也低不下去,才哼哼叽叽像小蜜蜂般嗡嗡道:“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杨陌:……媳妇儿居然背着我在看这个?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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