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虽然请两人的都多,可叶菡还是更胜一筹。她一开始以为是她在京中时间长认识人多的缘故。
见着每家都把自家的妙龄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她跟前送,她还以为人家看中了掣哥儿,不好意思直接问卢双燕,便来她这里绕个弯儿。
后来她娘家的嫂子跑来给她送礼,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她才知道这事不对了。
钱她自然是不敢要的,打发了娘家嫂子,便赶紧请了卢双燕到暖锦轩。
两人进了内室,先是聊了些最近的家常,叶菡才提了这事。
不想卢双燕也正为这事发愁呢。
原来卢双燕娘家人早缠了她好久。
说是自打千秋节后,没两天便传出来了一条消息。
说是万春宫里传出来的,说陆冯两家一时争执不下,如今婚事已经延了期。可东宫一直只得太子妃一人实在不妥。贾后便跟皇上提了,说不如先选些奉仪进去。
奉仪是东宫位份最低的侍妾,名额有二十四人之多。
说若是日后杨陌瞧上谁,或者有福气替皇家诞下龙嗣,再给升了位份也是一样的。
皇上大概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便允了,还着贾后办理。
因位份低,这次倒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选秀,只透了话出来,让愿意的人家送了名册上去。
有些人家便动了心思。暗中虽都走贾后那边的路子。可也有想着毕竟县官不如县管,日后这些人要在盈儿手下讨生活,若要进东宫,也得先跟太子妃这边搞好关系。
太子妃够不着,可太子妃跟两个嫂子关系都好,尤其是二嫂叶菡,这点京中也是广为人知,这才都来找她们。
卢双燕便道:“我娘家那头如今把我骂得够呛。说我数典忘祖,嫁了人便不认爹娘。又说反正这么些人,叫我替他们送几个进去,好歹也是自己人,说不定还能帮着太子妃。唉……只是这样的事,我哪里有脸说得出口来。你娘家那头倒还好些。”
叶菡也只得摇头叹气:“虽没说得这般直白,也差不多了。我看这选奉仪的馊主意,分明是贾后在替六公主出气!万一有一两个极为出众的,入了杨陌的眼,到时候又是另一番麻烦。”
两人相对无语,都十分担心。
半晌,卢双燕便长叹一声,道:“可我又想,这事若是实在挡不住,咱们送些自己的人好歹倒比外头的人好些。若都选了贾后建王那头的人,东宫还不乱了套。”
叶菡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她是好心,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自己人?真要送了进去,眼晴里有了荣华富贵,谁还是你自己人?这事是万万不成的!陆家冯家的事还没个下落呢,咱们娘家人帮不上忙便罢了,可别跟着别人闹腾,瞎给太子妃添堵。”
卢双燕被她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顿时红了脸,忙道:“你说得有理。原是我想错了。那咱们不如这些日子就别再外出应酬了,人来了也不见。”
叶菡想想,烦恼道:“七夕节就在眼前了,我这里已经积了一堆的帖子,哪里就那么好推脱。真是……”
哪知话音未落,就听有个沙哑的声气道:“便跟人说我病了罢。”
两人原是坐在暖锦轩内室里说话,倒一时没想叫人听了去,全都吓了一跳,忙起身迎上去。
就见茜纱帘子起处,久不出来走动的沙夫人叫张嬷嬷扶着,穿一身绿夏布,颤颤微微拄着拐走了进来。
两人虽然都对这个婆婆有些看法,可是自打盈儿嫁后,这婆婆倒像是反而明白过来了。天天的也不折腾谁,都只在铁衣堂里静养,如今虽然头发全白,可身体倒是比先前看到着精神些。
“太太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有事叫儿媳妇们跑一趟便是了!”叶菡忙叫人上茶水点心。
沙夫人便在炕上坐下,道:“这天一日比一日热了,铁衣堂老槐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慌。我便出来散散步,不想就走到这暖锦轩来了。那年皇上刚赐了这所宅子,我说总要选个地儿打理院子,便想着这里离二门最近,地方也大,便选了这一处。”
可不是离二门近,不然叶菡也不会就近在这里招待自家嫂子。
听沙夫人絮叨着些陈年旧事,她倒放了心,想来是真没什么正事。
可是也没什么话可说。
叶菡跟卢双燕都沉默尴尬着。
半天,沙夫人才道:“刚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说是你们娘家人都逼着你们往东宫送人?”
叶菡跟卢双燕越发尴尬,腮帮子都红起来。
两人妯娌关系好,互相抱怨一下娘家人没关系。可叫婆婆听见了,尤其是沙夫人,还真是成了家丑。
沙夫人见两人不说话,怔怔半天,显然是在盈儿的事上,两个媳妇对她还有戒心。
想着刚才在外头听见两人的对话,她心里一阵难过。
两个媳妇嫁入乔家,便真当盈儿是妹妹,遇事胳膊肘没往娘家拐。
而她呢?盈儿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亲的女儿。上回在宫里见了那一面,她才发现,以前那个在家憨憨的女儿竟是宝珠一般珍贵的人儿。可她这个亲娘却跟她生分了。全都是因她自己实在糊涂,竟是分不清楚娘家与自己家。
也难怪乔执如今恨她跟仇人似的,进进出出,都只要那大崔氏伺候着,连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肯。今日她躲出来,实在也是因为乔执跟大崔氏在书房下棋,听说嫌热,便遣散了下人,让谁也不许靠近。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便红了眼眶,自顾自道:“唉,想来以前真是我做错了。你们做嫂子的,待她的事,都比我上心。我是真心后悔了,也想做些事,叫老爷跟太子妃知道,能解开这个心结才好。你们莫要不信我。”
叶菡跟卢双燕都有些错愕。
沙夫人没了以前那跋扈执拗,绝不认错的劲头,这样低声下气,都叫人不敢认了。
两人对视一眼,叶菡便上前递了条手绢,安慰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太子妃若是知道太太想明白了,不定有多高兴呢。只是外头的应酬,再怎么难推脱,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咒您身体不好啊!”
沙夫人接过手绢,抹了抹浑浊的眼角:“那你就叫她们来见我,谁敢开口要我往东宫送人,我就拿龙头拐把她们全打出去!”
叶菡:……。
卢双燕:……。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道,这泼妇作风的事别人做不到,沙夫人还真能做到。可是两人又都不信沙夫人能做什么。
尤其是叶菡。她对沙夫人更了解些。
这些人来,自然不会空着手,哪个不是带着沉甸甸的银子。沙夫人从前起便有些眼浅。不然后头也不会闹着非想把柯碧丝的嫁妆从王府要回来。
说来那嫁妆,最后还是王府主动送回来了。柯碧丝也还是进了王府的祠堂,作为杨继的元配正妻享受王府的香火。
乔执原本并不想收那些嫁妆,后来经不过武安郡王屡次恳求。
乔执也是个干脆人,便道:“河南大灾,既如此便不如便数捐给出去救人,替她积些功德吧。”
武安郡王便派了杨继亲自去河南赈灾,此事才算是彻底了结。
二来,别人还罢了,若是沙家人来了,以沙夫人护娘家那性子,说不定脑子又想歪了。虽然如今不比往日,有乔执在,沙夫人闹不出什么事来,可还是能免则免。
她便拉起卢双燕的手道:“有太太这句话,也算给我们吃了定心丸子。还由我们去应酬罢,总之我们不答应,她们还能硬把女儿抬到咱们家,逼着往东宫送不成。”
谁知话真不能乱说。
隔了没两日,下头人便来回报,说沙家送了一个女儿上门。
沙夫人将人请到了琵琶斋。
叶菡一听,便着了急。偏这日卢双燕带着孩子去了庙会,家里就她自己。
看看时辰,将近中午。她只得吩咐厨房做一桌待客的菜,便忙忙赶到琵琶斋去看看情形。
才到外头,就听得沙夫人久违的笑声。
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闯进去。
就听得一个陌生的山西口音道:“这也怨不得姑奶奶,这孩子因从小生得就好,又是极乖巧的,她外祖母舍不得,一直留在身边。这要不是年岁大了,想着山西找个女婿总是不如京城好,还舍不得放人呢。”
叶菡对沙家的情况也略有所知。
沙家除了沙夫人与柯碧丝的母亲,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只是婚姻上都比不得沙夫人运道好,都是小康之家。
听得说山西,便想起大概是沙家二房的女儿。
“可虽是长在外祖母家,可到底是沙家人,这模样,竟跟姑奶奶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姑奶奶瞧瞧,是不是眉眼间,跟太子妃也有几分仿佛?”
还是那个陌生的声音。
听得提到盈儿,想起那奉仪的事,叶菡心里就跟被拨浪鼓似的急,便也顾不得体统,直直地闯了进去。
就见琵琶堂里坐了四五个妇人。
当中上座坐着沙夫人,头上珠围翠绕,身上穿着件酱红绣牡丹穿蝶衫子,脸上涂脂抹粉,笑容满面,跟上回见着大不相同。
叶菡心里暗叹一声。这沙夫人还是护娘家,见娘家人来了,连精神头都不同。
围着沙夫人坐的,左手是一位中年妇人,身上一般穿着织金红罗褙子,脸胖而黄,像只橘子。妇人身边坐了一位少女。猛一看,长尖脸形,脸皮薄薄,穿件鸡油黄的绸衫,裹着瘦长的削肩,竟像是看见了柯碧丝。
她心中更是惊骇。
难怪沙夫人这般开心,这姑娘瞧着跟盈儿没半点关联,可却像沙夫人的心头宝柯碧丝。
也懒得再细看其他的沙家亲戚,忙上前笑道:“哎哟,二舅奶奶来了!好久不见,家里可都安好?”
众人见她来了,知她是乔家的管家娘子,自然也都十分客气。
一阵寒暄过后,她便张罗着要众人上席,吃饭。
沙家人也不客气,将那沙姑娘推到沙夫人身边坐着。
言语之间,她这才知道这位沙姑娘在沙家行五,近日才回京。也跟柯碧丝一般,是个伶俐的,竟说得一口好官话,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左顾右盼,嘴儿也甜。一顿饭自己没吃两口,一口一个甜得掉渣的姑姑,把沙夫人照顾得妥妥贴贴。
叶菡越看到越心惊,这分明是柯碧丝复生一般。
沙夫人不会被哄得犯了糊涂,一会儿把这姑娘给留家,准备往东宫塞吧?
作者有话要说:沙夫人:好容易又有了我的戏份,我要好好表现。
感谢小天使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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