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儿虽不明就理,可也觉得自家娘娘受了轻视,忙大声道:“哪条脏洞里钻出来的狗奴才?这般无目规矩!我们太子妃在此,竟就这样撞上来,冲撞了我家娘娘,你担当得起么?”
那几人顿时不再敢往上走,俱都面面相觑。
蒋寄兰一张脸顿时铁青一片,声音好似铁勺刮瓷碗般尖得让人十分不适,道:“太子妃,这是我们王府的家务事,我们奉了王爷的命而来。太子妃刚嫁入东宫,没学过规矩吗?弟媳妇要管大哥后院的事!”
盈儿居高临下,抬了抬下巴:“这里可是清晖殿!你们王府的家务事闹到清晖殿来了?好好一个端午,就不能安安生生过节?你们要闹腾只管回建王府去,在这里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惹得父皇不开心,我身为太子妃便管得此事。去跟你主子说,钟王妃我留下说话儿了,说完了自然还他。”
蒋寄兰瞪红了眼,肉眼可见地怒气凝聚,她一步步向她逼近,像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盯着盈儿,好像就要亮出獠牙,冲上来一只咬断她的脖子。
盈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蒋寄兰。
她内心不由得瑟瑟发抖,有些明白为什么钟王妃明明是正经王妃,又有得力的娘家,却依然会害怕蒋寄兰。
筐儿显然也吓着了,不过还是本着护主的衷心,还是挡在她前面。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蒋寄兰:“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一脚……”
可蒋寄兰好像是被操纵的僵尸一样,还是一步步地朝盈儿走来。
一阵风吹过,一股特别的香气袭入鼻端。
盈儿一怔,这香气好特别……十分熟悉。她什么时候闻到过的。
正发呆,完全没想到前头筐儿也被蒋寄兰吓到了,又不敢真的一脚把个建王侧妃给踢下台阶,反而吓得后退了两步。
莫名被筐儿撞到,盈儿一个没稳住,往后一跌,脚后跟绊在青石阶上,身体朝后就倒。
蓦然失重,她不由得尖叫一声,伸手去抓筐儿,却不想没抓住筐儿,却反叫人抓住了。
倒在杨陌怀里,盈儿惊魂未定,仰看着他的俊脸,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来?”她喃声问。
杨陌紧紧扶住她的腰站稳,俯头着急地问:“可伤着哪里?”
盈儿满脸羞红,摇摇头,从他怀里挣开,刚站稳,一抬眼,就看见蒋寄兰怨毒的目光正看着她跟杨陌。
此时,蒋寄兰坐在小径旁的花草丛中,暗青色的衣衫沾满了泥土和碎花乱叶,脸上似乎也被灌木的枝条划出了血痕。她就这样满怀悲愤怨毒地看着她跟杨陌,毫不掩饰她的敌意。
青石台阶上掉了一朵宋梅。宋梅不是梅,而是春兰的一种,花型如梅,香气馥郁,经久难散。本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花儿,蒋寄兰爱兰,到了端午,竟还有此花。
盈儿突然想起之前那熟悉的香气哪里来的。
是蒋寄兰身上的香气啊。
可是……前世她虽然跟蒋寄兰相处得极久,也知道她爱用兰香,但因两人一直面合心不合,从来没有亲近的相处过。每次相见都离得八丈远。倒没怎么闻过蒋寄兰身上的味道。
那么是在哪里闻到过这香气呢?!
她怔怔地盯着那朵宋梅。
就听杨陌声如寒磬,道:“蒋侧妃,你刚才可是意欲行刺太子妃?”
盈儿:……。
这罪名也太大了。可是行刺……啊,猛地一惊,她想起来了。
蒋寄兰真的行刺过她。
在青云峰,推她下坡的人,她一直以为是蒋寄兰派来的人,没想到,竟是蒋寄兰本人。
那一抹似曾相识的香气,绝对不会错。
这世间九月重阳时节还用得起宋梅香的人,除了蒋寄兰没有第二人。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跟蒋寄兰的近距离接触。
杨陌突然给蒋寄兰安了这么一个罪名,莫非早已经知道?
“殿下,蒋侧妃刚才跟我起了些争执,太子妃想帮我,才会失了脚。”钟王妃站出来解释道。
这话也是实情,不过此刻这样说却是在撇清蒋寄兰的罪名。
“钟王妃,我好心帮你,你怎么倒帮着她说话!刚才她就是一副要杀了我的模样,殿下可半点没有冤枉她!”
盈儿说着,又故意往杨陌怀里靠了靠,就见蒋寄兰眼中神色又怨毒了几分。
她心里真真觉得痛快。
上一世,她心里再怎么憋屈,也没谋划过半件针对蒋寄兰的阴谋。
可万没想到,蒋寄兰竟是忌惮她到如此地步。这一世,早早重生而来,就对她下了手。却不想做了件搬着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若没那次摔下山坡,她怕也不会重生而来。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她上一世太可怜,才给了她这一世弥补一切的机会。
“殿下,身为储君,金口玉言,还请慎重,莫要随口污蔑。”蒋寄兰依然狼狈地坐在地上,可却伸长了脖子,姿态高贵地回道。
“今日端午,哪容你兴风作浪?是否意图不轨,容后再审。来人,先把蒋侧妃送到后头看管起来,再传太医给她包扎。”杨陌并不跟她多做言语纠缠。
黄公公便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
蒋寄兰见状张嘴就高呼道:“王爷……”谁知话音未落,颈上挨了黄公公一掌,顿时晕厥过去,叫人抬了下去。
盈儿讶然。原来杨陌也有直接用蛮力,不使计谋的时候。这倒是痛快许多。
就听杨陌声音紧绷地埋怨道:“到处乱跑,身边也不多带几个人。若不是孤瞧你离席太久,亲自找来,岂不真会出事!”
盈儿自知理亏,也不驳嘴,反而娇娇地摇了摇他的衣袖,冲他露出一个娇憨可爱的笑容:“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杨陌瞪她一眼,脸上凌厉的线条缓缓松开,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水榭方向行去。
钟王妃站在他们身后,半天没动。待得人他们的背影被山石挡住,她才松出一口气。
身边最贴心的婆子忧心道:“老奴不懂,娘娘为什么要刻意交好太子妃,您终归是王府的人,回了府……怕又要遭罪。”
钟王妃眼中蓦然涌上一阵晶莹:“我倒要问你……那一个不甘心,可他拿什么跟太子殿下比呢?是智计还是决断?就凭蒋氏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一些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蒋氏还做着她的皇后大梦呢。想凭着从龙之功,取我而代之。可笑。真真可笑。”
那婆子看看左右,急道:“便是如此,娘娘也不必刻意交好太子妃,叫王爷越发离了心。”
钟王妃掏出绢子,按了按眼角:“我自然是要交好她。蒋氏有一件事倒是没料错。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是真当眼珠子一般看待。日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我不交好她,交好谁?!”
又站着说了一阵,主仆二人见有几个后宫嫔妃说说笑笑从这条路上来,要往官房去,便收拾收拾,往水榭走回。
盈儿跟杨陌回到水榭,却见龙舟赛的早已经结束,皇上已经带着贾后安平顺妃登了大龙舟,太监们已经抽掉了船板。大船正要驶离。
安平站在船尾舷边,朝岸上张望,见他们相携而来,故意冲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叫道:“父皇,太子哥哥跟太子妃总算是来了呢!要不要等他们上船?”
皇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大船渐渐驶离。
杨陌跟盈儿便只得上下一船。
亦是龙首高桅,雕梁画栋,只比前面一艘小了丈许。
那船靠近水榭的工夫,盈儿扫了一眼剩下的众人,见建王不在,想来是也跟着上了大龙船,便更觉羞愧,道:“都是我跟钟王妃说话,忘了时辰。”
杨陌不以为意,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盈儿水灵灵的眼珠转转,看看左右,想了想,低声道:“你那样算计陈陆冯家,可是真的?”
杨陌怔了怔,眉头微扬:“她竟跟你说这个?”
盈儿笑道:“女人哪有不八卦的?她羡慕我呢。”
杨陌伸手戳了她眉心一下:“钟王妃出自钟家,哪里是寻常说三道四的女子?羡慕你是真,有意跟你交好怕也是真的。”
盈儿没想到他如今越发没了顾忌,顿时脸腮更是滚烫一片。
虽然皇上众人都不在,可还有后宫一众妃嫔和几家亲王郡王。
她都能听见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来讨好杨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们能听清楚。
“殿下跟太子妃新婚燕尔,果然如胶似漆的好。”
“太子妃可真有福气。万千宠爱于一身呐。”
“殿下自来清冷,还没见他对谁这般亲近呢。自己选的,果然不同。”
越听越觉得羞得慌,她忙向旁边挪了挪,又伸手揉了揉眉心,轻嗔道:“这许多人瞧着,你做什么!”
杨陌嘴角噙笑,不说话。
盈儿便不解,低声问:“她跟我交好?她可是建王府的人,之前还帮蒋侧妃说话呢。”
杨陌这回倒不戳她眉心了,伸手拧了她的脸颊一把:“你呀,还真是个小傻子。她那是在孤面前夸你心善仗义呢!”
盈儿错眼一看,就见栏杆边,几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不点儿全都睁着大眼,笑嘻嘻地在看热闹。
盈儿:……杨陌是故意让她没脸见人吗?!
盈儿跟杨陌上船时,钟王妃也回来了。
盈儿想着杨陌的话,便招手叫她。
钟王妃还真是不避嫌疑,笑着谢过,便上了船。
只是因为杨陌一直牵着她的手,钟王妃盯了几眼,便找了个借口,远远找了个座位坐下,游湖赏景。
一时游完一圈,到了太液池西的仙安殿下船。
沿着山边,一层层,如舞台般,早已经摆好了上百桌宴席。
最上面自然是皇上跟贾后等人的桌席。
接下来,便是杨陌跟盈儿的。
再下来才是各后妃王爷等等的席次,包括建王夫妻。盈儿从上往下看,就见建王黑着脸跟钟王妃说了几句,钟王妃脸色平淡地回复了什么,建王一脸震惊,十分恼怒地回头朝他们看来。
盈儿立刻转开眼神,心知大概建王知道蒋寄兰被羁押的事情了。还不知道这事最后如何收场。
不过,她也没捉摸多久,心思很快被湖面上驶来的一艘朱漆大船吸引住了。
那船虽然亦是十分华丽,却并无龙首。极可能是官员们所乘。她心里一跳,看了一眼杨陌。
杨陌只勾唇浅笑。
一时那船驶近,就见两个老头子站在船头互相礼让。
左边一个乌纱方翅,身材富态。
右边一个铜盔簪缨,身姿挺拔。
显然是一文一武。
盈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武将,眼神顿时亮如星子。
作者有话要说:钟王妃:……谁说我是建王府的人,就一定要跟他们一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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