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与皇太后在白霜山中待了小半个月后,将两个长公主也接到了山里。
彼时山中才刚初雪,四下里覆着一层白。两个小孩子刚安顿下来就玩疯了,先堆雪人后打雪仗,玩到很晚都还不肯休息。
这样的时候,顾燕枝总有点治不住她们,最后是苏曜一手一个将她们一起抱回了屋,交给宫人,拎去汤室洗澡。
过了两刻,两个小姑娘就穿着干净的寝衣欢欢喜喜地进屋了。她们进屋时宵夜刚巧端进来,热牛乳的味道在屋里飘着,两个人都眼睛一亮,手拉手跑到茶榻上。
趁着她们吃东西,当父母的可算有机会跟她们好好说说话了。苏曜与顾燕枝就一左一右各陪一个,顾燕枝摸摸苏桃的额头:“你们最近在宫里乖不乖?有没有惹奶奶生气啊?”
“没有!”苏桃断声,转过头,奶声奶气地认真说,“我们每天都去看奶奶,然后……然后去读书,读完再练字,然后再去看奶奶。”
苏橙听着姐姐的话连连点头,补充道:“奶奶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
顾燕枝笑一声,苏曜听苏橙说话的声音发闷,怕她吃点心噎到,端过牛乳喂她喝了一口:“哥哥呢?哥哥乖不乖?”
苏橙咽着牛乳还没来得及答,对面的苏桃就道:“哥哥不乖!”
夫妻两个相视一望,顿显紧张,苏桃抹了把嘴,蹭下茶榻,绕到父亲那一侧,仰着头告状:“哥哥就知道看书,都不跟我们玩!我们说去看奶奶,他也不去,总说自己去过了!”
苏曜摒笑:“真的?”
“嗯!”苏桃重重点头,“父皇管管他,好吗?”
“哈哈哈。”他俯身将苏桃抱起,把两个女儿一同揽在怀里,“哥哥好好读书是对的,你们不要总去扰他。”
苏桃皱眉:“可是他都不去看奶奶的!”
“他一大早就去过了。”苏曜温声,“你们记不记得父皇以前要上早朝,总是下朝就去见奶奶,哥哥现在也一样,那会儿你们两个还睡着呢。”
“哦……”苏桃闻言闷闷地应了下,想了想,又不无低落地问,“那哥哥以后都不陪我们玩了吗?”
“也能陪你们玩的。”顾燕枝道,“他现下课业重,等过几年学成了,反倒会有些时间,到时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这样啊。”苏桃重重地舒了口气,苏橙安静听着,手头一时只顾着吃,听到此处才鼓鼓囊囊地问:“那过年呢?”
“过年哥哥也会休息。”顾燕枝抿笑,“到时你们若想跟他玩就拉他去逛集,上次带你们去灯会的时候你们还不记事,这回可以好好去瞧瞧了。”
她说及此出不禁看了苏曜一眼,暗想时间过得真快。
翻过年关,这两个小丫头便也六岁了。
一家人平日里鲜有不快,日子就好像一眨眼便飞了过去。现下这么掐指一算,顾燕枝才发觉昔年的那些惊心动魄都已过去近十年了。
入了腊月年味就近了,宫中的氛围轻松了不少。苏邺自腊月十五开始不必再上朝和读书,日子清闲下来。
太皇太后因而常留他在慈敬殿用膳,怕他没趣,还召了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宗亲进来陪他。一群疯小子天天在宫里打闹,长辈们倒也不嫌烦,反倒觉得有趣。
后山上,苏邺与一群堂兄弟玩了半日,临近傍晚时见到西侧人影一划,心弦顿时动了。他当即转过身,跟那些堂兄弟说:“朕饿了,要回去用膳,你们也先回吧。”
几个堂兄弟像模像样地一揖,但脸上仍挂着笑:“陛下,明天去骑马吧?”
“行啊。”苏邺答得爽快。
待他们走了,他就独自走向西侧,绕过假山一看,果然见到了设想中的人。
“林叔叔!”苏邺立刻堆起笑。
林城眉心微跳,抱拳:“陛下。”
早些时候,林城被苏曜差出去办差了,自苏邺继位叔侄两个还是第一回见。
可苏邺也算是林城看着长大的人,林城一看他这副满脸堆笑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准定有事。
果然,苏邺下一瞬就双手一并拽住了他的手,语气腻得让人听不下去:“叔,侄儿跟您商量点事呗?”
林城绷着脸,垂眸:“陛下已承继大统,请自重。”
“我不。”苏邺把苏曜的无赖学了个十二成,耍起赖来谁也挡不住。
他晃晃林城的手,林城会意,只好无奈地蹲下。苏邺凑到他耳边,语不传六耳地说了几句话,苏邺听得吸气,顾不上身份,一记响指弹在他额头上:“胡闹。你想去白霜山,着人去禀个话就行了,这是什么馊主意?”
“这怎么是馊主意?”苏邺一本正经,“这不是还顺便……还顺便强身健体嘛,叔——”他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林城的脖子,晃来晃去,“您就教我嘛!到时候父皇看了肯定也高兴,对不对?”
“哪儿对了?”林城无语,想站起身走人,可苏邺挂在他脖子上不撒手。
“松手。”林城冷眼。
“不松。”苏邺坏笑,“您不教我,我就这么挂着了,挂您脖子上过除夕新年上元……嘿嘿。”
嘿个屁啊!
林城被气着了,看看他无赖的样子,只好点头:“教教教,快松开。”
苏邺精明得很:“骗人是小狗。”
林城:“汪……”
“怎么这样!!!”苏邺急了,双手在他颈后勾得紧紧的,“我不松了!”
“教教教教教,真的教。”林城叹气,“如有反悔以后你是我叔。”
苏邺这才放了心,将手松了开来。
林城退开半步,好悬没忍住真叫一声“叔”来气他。
苏邺又道:“宫里不方便,明天我寻个由头去叔叔府里学?”
“好。”林城面无表情,再行抱拳,“臣先告退了。”
苏邺没有再跟他耍什么赖,林城飞檐走壁转瞬消失,片刻后,落在了慈敬殿的院子里。
太皇太后刚用过晚膳,正在院子里消食,看见林城,宽和地笑了声:“回来了,去见过苏曜没有?”
“还没有。”林城上前见了礼,接着就将苏邺方才的古怪要求一股脑地说了。
太皇太后闻言倒没闹,笑了两声:“不像话的样子可真像他爹。教就教吧,没事,他们两个带着女儿们在白霜山逍遥,哀家瞧阿邺也闷得慌。让他学学这个,他心里还高兴些。”
林城闻言,心说您可真想得开,只好说得更直白些:“臣只怕陛下学了会更愈发胡闹……”
“不妨事。”太皇太后摇头,“他不是个浑孩子,偶尔闹一闹,心里也有数,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日后倚仗轻功总想出宫转转,你差无踪卫盯着他就是了。”
这话像颗定心丸,林城听罢点头:“诺。”
太皇太后又说:“听说你家小姑娘是月底的生辰?”
听她提起这个,林城便笑起来:“是,五岁了。”
“哀家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备点什么礼。”太皇太后顿了顿,“你去跟苏曜打个商量,封孩子个县主吧。”
林城讶然,忙又抱拳:“谢太皇太后。”
是以翌日天不亮,皇帝就跑到林府去了。
林城没事的时候素来爱睡懒觉,苏邺到的时候他还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听下人来禀说陛下来了,他盯着床帐心里骂了半刻才起来。
林夫人在旁边出主意:“要不我去告诉陛下你病了,你睡你的?”
“算了吧。”林城嗤笑,起身盥洗更衣,一出门就看到苏邺在门外一脸兴奋,眼睛瞪得像铜铃。
“陛下安。”林城打着哈欠,看看天色,心情疲惫。
他索性在廊下坐下来:“臣记得陛下练过些功夫是不是?”
“对!”苏邺重重点头,“父皇教的,可是轻功他不肯教我。”
“哦。”林城啧声,想了想从何教起,悲愤地发现自己并不能坐着干活。
往后整整一日,苏邺被练得气喘吁吁。
他先前有些内功的底子,学轻功可以直接上手。但轻功并不易学,暮色四合的时候林城大赞苏邺“颇有天资”,但苏邺其实也不过是能从院子这头飞到那头,勉强不会半截摔下来而已。
待得天色更黑一些,苏邺正在院子里苦练着,一道影子骤然撞进视线,他顿时一惊,脚下失了平衡,想踩住墙头却没落稳,惨叫着落到院外去了。
那道扰了他的黑影却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院中,循着惨叫声望了眼院墙,扭过头望林城:“爹,那是谁呀?新来的无踪卫吗?功夫好差喔,我都打得过吧?”
暮色安寂,女孩子轻声细语的嫌弃清清楚楚地落进苏邺耳中。苏邺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院墙切齿,纵身跃过。
林城正一拍女儿额头:“别乱说。”
“没乱……”林漪说到一半,苏邺翻过来。她定睛看清,立时躲到了父亲身后。
林城好笑地扭头:“怂什么,去打一架啊?”
“……”林漪抱着他的腿,连连摇头。
林城又道:“那你陪他一起练,等他练好了,带你去白霜山找表姐玩去?”
孰料林漪还是摇头。
林城一愣,拧眉:“为什么?”
林漪看看苏邺,朝父亲勾了勾手指。
林城蹲下身,听到她小心翼翼道:“他就是轻功好差,我不想跟他玩。”
然而小孩子并不会说悄悄话,每一个字虽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还是无一例外地被苏邺听得一清二楚。
苏邺气结:“你再说?!”
林漪吓了一跳,瞬间又缩到父亲身后:“你……你听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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