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悬冰足有一尺多长,呼啸的寒风足以让万物胆颤,但却息不灭围聚在大慈恩寺的二千余僧众燥的的心。
当讲经堂的声音越来越大时,广场外候着等消息的僧众们个个都静不住了,纷纷趋前想一探究竟,但卫士们挎刀战刀,团团守住,未经允许,谁也不得近前,只能听隐约大概的一言半语。
释门代表大会,第一天开的其乐融融,与会者大都畅所欲言,纷纷献言献策,因为朝廷召开的会议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曾梧的态度很是获得了僧人们的好感。
“这大冷的天,把诸位大和尚请来,其实只有一个议题,就是如何更好的推动释教的健康发展,嗯,当今陛下虽然出身道门,但他有言在先,信仰自由,只要是劝人向善,有利于社会团结,有利于民生安定的,都是好教义,都值得支持。
如今,凤翔、京兆已为秦土,不日整个关中也都会光复,再往后,整个中原,整个天下,都将悬挂我大秦国旗,那么,接下来僧寺的管理就摆在了我们眼前,是执行我大秦现有的政策,还是融合伪宋的相关法令,怎么执行,这需要大家的群策群议,当然,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趁这律法未定时,都可以提……”
所以第一天就成了诉苦大会,献策大会,甚至在中午吃饭间歇时,众代表还抽时间聚一起,统一口径,以期向朝廷争取更多的利益。
曾梧一直笑容满面,妙语连珠,大和尚们的意见,想法,要求,都一一登记在案,一天大会开完,大和尚们个个精神奋亢,红光满面。
第二天,气氛就变了。
“昨天大会召开的很成功,收获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很好。今天,我们继续,议题还是如何更好的推动释教的健康发展。
但是,有个现实情况,请各位大和尚重视一下,据粗略统计,仅这京兆府,凤翔府两地,目前就有寺庙一百六十多座,而僧众更是高达四千七百多位。就这样还不够,还有人在积极筹划新庙宇的建设,还在号召民众剃度出家。
京兆凤翔两府总计户不到三十万,丁口不过七十余万,达到了六十四户供一僧的地步,再漫无目的发展下去,就与我大秦供养军人的比例相等了。
诸们大和尚,本相问一句,真需要这么多寺院吗?真需要这么多僧人吗?
啊,这个不是苛责,而是就事论事,请大家都对这个问题说说自己的看法,一个一个说,明诚大和尚,就从你这开始吧。”
“……”
明诚和尚口喧佛号,缓缓起身,用略带歉意的语气道:“实在惭愧,贫僧不是主持寺务就是念佛悟法,两耳不闻窗外事,实不知具体情况,不敢妄自评议,请曾相公见谅。”
“某也是最后才得知,怎么说大和尚也是释门中人,情况比我这槛外人熟悉多了,这里也没外人,在坐的除了本相与唐参军外,都是释门同道,更不是外人,但言无妨。”
“……”
明诚和尚眉毛都打了结,被逼无奈,只好再喧一声佛号,趁机组织一下语言:“本门兴旺,贫僧作为释家弟子,自然高兴,之所以数量一下增多,是因为宋官家虔心修佛的缘故……”
“嗯,原因本相自然知晓,本相是问,两府之地,如此多的僧众寺产,合不合理?”
“这……”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和尚身为有道高僧,说话也要吞吞吐吐么?”
明诚和尚大窘,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油汗。
凭心而论,如此多的寺庙,简直害人,香火钱都分摊没了,本寺又如何能再兴盛,他身为清凉寺的主持,又得华严宗的真传,不论是从本寺收益还是佛学理念上,都对禅宗一哄而上的做法颇为不满。
一则,广招门徒,必然泥沙俱下,二则,“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教义也最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禅宗的锅,缘何要我来背。
虽然其心有不满,但公然指斥释门同道总归是不妥,所以他急的额头冒汗,也急不出一个字来。
好在曾梧也不再为难于他,示意入座,转而问下一位。
有了明诚和尚的缓冲,接下来的发言就简单多了,总的来说,释门兴旺,是因为我佛慈悲,当然,就京兆府与凤翔府来说,现有的僧寺够多了。
并且表示,因为数量多了,难免会有一二滥竽充数之徒,急功好利之辈,这些释门中事,吾等释子,责无旁贷,自会处理好云云。
同时,请朝廷放心,以现有的寺庙与僧人为标准,今后总数不会再增加了,当严格控制。
曾梧欣然颌首,在众僧一一表态完毕后,笑着做小结:“众位大和尚都说的很好,意见也高度统一,本相复述一遍,大家看看有没有出入:
一是僧寺的数量够多了,二是确实有一些滥竽充数的释门劣子。是不是这样?”
众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在想,意思虽然稍有变化,但总归是大差不差,当下都点头称是。
曾梧道:“很好,大家的想法与朝廷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们也认为这数量是够多了,甚至是超标了,但既然都剃度了,总不能再逼着那些僧人们再还俗,我朝的政策宗旨,始终如一,这里再次明确一下:
信仰自由,朝廷绝不干涉。
至于一些滥竽充数的害群之马,方才诸位大和尚也说了,释门自有解决之法,这事,朝廷就不插手了,希望能落实到实处。”
语毕,众僧大喜,连连称善。
曾梧端起茶杯,轻吹了两口,再浅呡一口,继续讲话:“朝廷允许信仰自由,但不允许法外有法,佛说众生平等,我大秦陛下也说天下士庶,人人平等,不知这样的想法,诸位大和尚认为可对?”
众僧心里一突,这是话里有话呐,但人家这话讲的又让人无可辩驳,在曾梧倏的有如利箭般的目光逼视下,众僧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这就对了,我们大伙的想法又相契了一步。”
曾梧把身子往后一仰,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唐参军,你把朝廷意思与大和尚们说一说。”
“是。”
唐诗起身,肃容道:“既然众生平等,释门就没有特享之权,不论有多少寺园田产,一律按章纳税,僧人也是丁口,一体听差服役。
啊,需要说明一下,这是前朝大唐时的旧例,我朝援引之,诸位,不会有意见吧。”
讲经堂内寂静一片。
这堂内布置,论气派是相当气派,一人一位,桌大椅高,现在这气派下的玄机终于显现出来了,前后左右都坐的远,想低声交流一下都不行,众僧坐在椅子上,只能左右略顾,以目光交流。
“没有意见的话,就照此办理。”
唐诗的语气如冰。
“有。”
终于有人当了第一个出头炮:“释门乃方外之地,自古以来,便无纳税差科之说,大唐旧例,更是无从可考,曾相公,唐参军……”
唐诗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与我打嘴皮子官司,却不知我吃什么饭的,当下冷知道:“不知方外之地在哪,本参军只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寺庙乃方外之地,那首先也是在我大秦的地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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