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省德一夜间成了益州的风云人物。
军演的庆功宴上,他第一个出声响应大帅的号召,更是喊出了纳捐十万贯的巨款,当场震住了所有人,而他的发妻,听闻夫君做出如此荒唐事,把一多半的家资都捐没了后,第一个反应是晕过去,第二个反应是往房梁上打结,准备一死了之。
训斥完老妻,吴省德尤自满脸的亢奋。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十万贯,是可以堆成山了,可眼前这样的机会,百年不遇,若不投资,都对不起自己“舍得”的名号。
其父为其取名省德,一是遇事要三省,二是用度要节省。
这两样他其实都做到了,但他短短十数年时间,把家业翻了数倍的根源,却源自于他的舍得。
舍得投资,舍得分润,舍得给织坊的女工见荤腥,过年时还让多带一条腊肉,看上去净干吃亏事,结果大赚了。
这是他的经商之道。
昨天,陈抟仙师一句话点亮了他的木脑壳,秦帅讲的东西他不关心,但他却认为仙师讲的对,心有多大,梦境才有多大。
哈麻批的,哪个人做梦会从塞外草原做到天南海角,又从汪洋大海跨到黄沙万里的,能把梦做到布满整个舆图,这得多了不起。
这样的人不投资,那得多瞎眼。
然后,他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欧阳炯、赵崇祚等名门望族的反应,心里渐渐有了谱。
候到秦越的讲话告一段落喝水润喉时,他倏的喊出了纳捐十万贯的支持,直接把那位年青的大帅给呛到了。
然后,这位年青的大帅,当众给他施礼,“吴掌柜,缘何如此大方。”
吴省德指指那整面墙的舆图,骄傲的道:“为了大帅的志向,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宁。”
这一下子,就真的把现场节奏给带起来了,捐钱捐粮,与宴的士卿富商纷纷行动,也有明白过来,捐出三五万两银子的,与他这第一个纳捐巨款者相比,还是差的远。
然而,当他押着满满当当十辆平板大车的银子铜钱往节度使衙门送时,却没有意料中的隆重相迎,而是一位叫苏湘的女郎接待了他。
不过,当他与这位男装打扮,侍女非侍女,夫人非夫人的女郎细细的聊了半个时辰后,再出来,满脸红光,油汗直淌,走路都带飘了。
哈麻批的,现世报,真他嬢的快。
老吴家,要即富且贵了!
……
说书客赵源不耐烦的打断茶馆里如苍蝇叫般的议论纷纷,“诸位客官,还要不要听顾三娘传奇了?”
“啊,哦,要,要……”
众茶客这才从士卿豪商们的纳捐新闻里醒过神来,喝一口茶,端正了身子,听说书客开讲“侠义顾三娘传奇”。
若是顾心颜在场,定然哭笑不得,自己是老大好不好,哪来的三行第了。
不过说书客自有他的道理,顾三娘多好听,要顾大娘……呃!
也不知这赵源是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把她的前尘往事,江湖道上事,行侠仗义事,摸的清清楚楚的,又是如何去的京城,如何与太后结的缘,太后如何吩嘱,如何在伪宋皇帝的无双铁掌下,数百侍卫的包围下闯出宫中,如何潜逃回蜀,说的维妙维肖,仿若亲见。
整整十六个回目。
因着这一次的主角是年青的女郎,还是蜀中人的骄傲,传播的特别快,一时间,益州城里,妇孺皆知。
……
悠扬的牛角长号在节度使衙门响起。
紧接着,鼓声隆隆,声声扣着人们的心弦。
这不是聚将鼓,而是出征令。
东西两后衙,周容与苏子瑜分别盛装打扮,率合府仆从,送夫君出征。
甲寅着甲时,还抱着女儿宝玉,只是不停的从左手换到右手,以致于往日着甲利索的他,这一回特别的慢。
但再慢也有完成时,他依依不舍的将女儿抱还给妻子,刮着她的小鼻子笑道:“等我回来。”
“祝郎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祝阿郎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甲寅看着齐齐跪下的家人们,鼻子有些堵,抽了抽,笑道:“等我好消息便是。”
起步要走前,想了想,又俯下身子,就着双儿的脸腮捏了一把,这才哈哈大笑着从赤山手里接过战刀,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转过角门,身后尤有祝福声响起:
“祝郎君旗开得胜……”
东院的秦越,又是不一样的告别法。
他先恭恭敬敬的给师父师娘跪安,这才起身对周容道:“家里一切,就靠你了。”
“放心,不会把丑儿当猪养的哈,只你记得,出门在外,留情不留种。”
“……”
秦越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会不会说话的,还当着师父师娘的面,走了。”
秦越亲了一口宝贝儿子,转身出门,一身戎装打扮的欧阳蕊儿也给周容福了一福,跟着出门。
嗯,这一次,秦越携美出征。
堪堪要出角门,身后有整齐的动静响起。
“祝郎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秦越转头,见周容抱着丑儿,率着合府老小跪礼相送,他怔了怔,慢慢的比起剪刀手。
……
西城护圣营。
这个营盘本为孟蜀时代留下的,原名护圣,曾改为虎牙,但架不住百姓叫惯了,营前大道依然叫护圣街,这营依旧成了护圣营,如今看来,仿佛冥冥中有天意一般。
虎牙护圣,勤王救驾。
李谷,王著,陈仓,曾梧,程慎、韩徽等留守官员个个官袍在身,又有以欧阳炯赵崇祚为首的益州士卿,曾方、张立、左元吉、陈识等书院教授们,静候着为出征大军送行。
若大的校场上,三万甲士列着整齐的方阵。
全师雄身着明光铠,坐骑铁甲马,手执浪里斩蛟戟,威严押阵,他是本次出征的行营都部署,而行营先锋使则是那驱虎夔架飞鹰的甲元敬。
点将台上,置着香案,香案上,黄绫包裹着一方长匣。
这柄天子剑,完成了夔州的使命后,又被快马送回,将在这里,再次履行它神圣庄严的仪式任务。
铁骑隆隆。
秦越与甲寅在全副武装的亲卫扈从下来到军营,甲寅接过长槊,策马来到全师雄身左。秦越则先与李谷等人一一话别。
“吉时已到,请大帅接剑。”
秦越登上点将台,走到香案前,拈香,遥拜。
李谷颤着手,解开黄绫包袱,启匣,捧剑,神情肃穆。
“望汝此去,攘除奸凶,勤王救驾,匡扶周室,凯歌早奏。”
“臣,益州节度使秦越,必不负太后所托,以攘除奸贼为己任,救少帝于水火。”
秦越接剑在手,起身,呛然一声拨剑出鞘,直刺苍天。
“三军听令。”
“诺。”
“出征,兵发汴梁。”
校场上响起如雷怒吼:“攘除奸凶,勤王救驾,匡扶周室,马踏天下。”
留守的陈仓百感交集,大手一挥,负责宣传的杨登立马喊道:“鼓乐,歌起。”
“君不见,霍骠姚,漠北纵横六千里。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敌披靡……”
隆隆战鼓声中,甲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嘹亮的军歌,向辕门外出发。
甲叶锵锵,旌旗猎猎。
甲寅一马当先,猩红的披风迎风飘扬,狰狞的虎夔为其开路。
空中,响起高傲的鹰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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