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和秦越领着队伍在点将台前站定,行军礼,三呼万岁。
没听到郭荣的训示,却看到了张永德手中令旗挥舞。
陈仓把九环朴刀高举一振,高声下令:“向左转,列阵,接敌式……”
队伍顿时散开来,血杀队的五十名重甲锐士上前十步,空着半个身位排成两排半蹲着。
八十名弩弓手分成三队紧跟着上前,第一排二十名弩弓手蹲在甲士身后,直接把弩加在甲士的肩上,后面两排弩手则空着两步距离交错而立。
陈仓再次一振九环刀,发出“铮”的一声脆响,得到命令,二十名弩弓一扣扳机,弩矢激射而出,立马伏身开始上弩。
与此同时,第二排的弩矢“嗡”的一声平射而出,立马又开始伏身上弩,待到第二排弯腰之际,第三排的弩矢也正好离弦。
三弩射完,第一排已上好弦,再次扣动扳机。
不过十数息时间,三队连放三矢,然后迅速左右分散,早有准备的常胜营起步助跑,一排排的投矛抛掷而出。
此时陈仓放喊一声:“起。”
血杀队的甲士腾的站起,手中朴刀整齐划一的作个下劈的动作,高喊一声:“杀……”
一步一刀,如山推进,杀气腾腾。
而他们身后的投矛手再次掷出手中矛,长矛呼啸着从他们的头上飞过,狠狠的落在前面的坪地上。
如此三次投矛,投矛手们才掣出短刀,枪盾一起冲上,护在甲士两翼进行搏杀。
……
点将台上的郭荣看的倒吸一口冷气,问左右:“若是一营对一营,左右厢各营能胜否?”
张永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涩声道:“难。”
一员全身披挂的雄壮将军道:“若果真拼杀,估计要两营才行,我禁军虽然装备精良,但老弱强健参差不齐,有一半都是年老体衰之人,若遇此弩矢投矛,甲士绞杀,一时恐难抵敌。”
郭荣点点头,道:“朕一直有心淘汰羸弱,选拨悍勇,今日心志方坚。
听闻宋卿醉心武技,这看人选兵估计也有心得,这一摊事,你替朕抓起来,先从侍卫司的龙捷、虎捷开始,精简诸军……”
这宋姓将军正是出任殿前司都虞侯不久的宋九重,年方二七,最好舞枪弄棒,勇猛彪悍。
为人又谨慎稳重,与张永德年龄相仿,性情又是相契,自河东班师回京后便举荐为自己的副手。
宋九重方要应诺,枢密使魏仁浦已急忙劝谏:“圣上,此事是否从长计议?”
“魏相勿忧,军虽精简,只要操练得当,实力必盛以往。”
“……可这士卒经不过淘汰呀,禁军兵力若是大损,与国不利。”
“无妨。”
郭荣慨然道:“如今侍卫士卒老少相半,强懦不分,盖徇人情,鲜举雄勇,率以亲旧互用,而有懦怯不能自奋者,不能选练。
今春朕在高平,与刘崇及辽军相遇,临敌有指使不前者,若非朕亲当坚阵,几至丧败。
如此禁军,非惩革不可。
何况百户农夫,也未能赡一甲士,留着这些老弱,徒费钱粮,且兵在精不在众,不如重新点选,精锐者升在上军,怯懦者任从安便,庶期可用,又不虚费。
至于缺员,着各军镇选悍卒补之。宋卿你替帮朕把好这一关,以半年为期,届时躬亲试阅。”
“诺。”
“抱一,等虎牙营演武结束,把秦越喊来,朕当面问话。”
“诺。”
……
“圣上驾到。”
皇后符氏正在核查宫中度支,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笔,起身出迎。才下了台阶,就见郭荣风尘满身大步流星的走来。
“圣上,今日怎么这般早。”
郭荣笑道:“朕方从北门校场回来,饿了,就早些回来进膳,看看可有肉丸子,蒸个过来。”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馋起民间小菜,传出去尽成笑话了。”
皇后接过宫女端来的脸盆,亲自绞了毛巾递过去,郭荣接过,用力的搓了几下,觉着不爽,就着脸盘里的水用手呼啦着往脸上扑,末了方用毛巾一擦,方觉惬意。
换上家居常服,接过皇后手中的茶杯,稍品一口,踱步到书案后,见桌上的竟是宫中日用度支册子,随手一翻,发现好几处删减备注,郭荣感慨道:“你贵为一国之母,却还要为这些琐事操心烦神,唉!”
皇后慌道:“圣上切莫这样说,这些事务原就是臣妾的本分,这一年来你夙夜忙碌,有时更是通宵达旦,臣妾其它事也帮不上忙。”
“嗯,节流要做,但不能一味的节省,开源更重要。必要的皇家体面还是要维持的,前两日不是有五十万贯的进项么,该用就用。”
皇后苦笑道:“现银只有三十多万,其它的都是珠宝首饰折的价,一时哪能这么快变现了。昨日圣上遣使填塞河道,宫中一下子又调出二十万贯……”
郭荣拍拍额头,道:“朕却是忘了,那就再紧一紧吧。大河连年溃决,弥漫数百里,沿河诸州,漂没田庐不可胜计,若不趁这初冬水小之际填塞修整,改水归流,等明年就真的难为了。”
“好了好了。”皇后娇嗔道:“国家大事妾身不懂,不过这宫中小事呢,也不用圣上操心,饭菜都上了,进膳吧。”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皇后相陪着吃了小半碗,郭荣却是饿坏了,或许是真馋那蒸丸子了,却是连汤也喝了个干干净净。
郭荣打了个饱嗝,舒服的长舒一口气,道:“钱的事,你不用太操心,最多不过月余,就会有新的进项了。”
“什么进项?”
“前两日那五十万,是殿前司左厢九营在孟县剿匪缴获,别人剿匪损兵耗粮,他那营却尽赚钱了,朕今日允了,升其营为独立营,号虎牙,以后专职剿匪,六成缴获归宫中,四成用来养兵。”
皇后愣了愣,道:“缴获归宫中?这合朝廷制度么?怎么听起来象个买卖。”
郭荣大笑,道:“就是个买卖。早在河东之战时,他就用买卖来比方战争,后来他在建城一事上也颇有建议,如今更是用行动来证明,这人呐,就长了颗奸商的脑袋。却不知朕就是做买卖起的家。”
“致于合不合制度嘛,这事抱一说的对,若入国库,层层盘剥,最后还不知剩下多少,朕思之再三,允了。
值此艰难时期,家国一体,只要有益于强兵兴邦,变通一二也无防。左右只是个五百人的独立营,当家兵看待就是。
不过朕看中的是军队,而不是钱财。今日校场演兵,证明裁军精兵是可取的。朕已下旨,精简诸军……”
皇后大惊失色:“裁军,这时局未安,如何使得?”
郭荣喟然长叹:“正是这一层顾虑多了,朕自河东回来就有裁军之心,但也迟迟不敢动手,不过今日那虎牙营五百年青壮士,可让朕开了眼,若是淘汰了老弱,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皇氏轻拍胸口,舒气道:“若只淘汰老弱,倒也好说,只是如何又一举两得了?”
郭荣轻揉太阳穴,答道:“一来兵贵精不贵多,二来,这些淘汰之辈正好整荒辟田,朝廷拨付种子、耕牛,坚持一年,到了秋天,就有进项了。”
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小盅,递给郭荣,“没听过哪个皇帝是整天打算盘的,那谁算是投了您的缘了,天麻炖的小仔鸡汤,对头痛有好处。”
郭荣皱着眉接过小盅,“头痛多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说罢,摇摇头,将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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