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钻死你
到了周末，祝霄鸣早早就来到了中影门口。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扮，撞色polo衫显得没那么无聊，水洗牛仔裤和白色棒球帽，看起来又带着一股青涩的少年气，站在中影门口简直完美混入了周围的学生之中。
祝霄鸣站在校门口等着顾景尧，看着身边走过的学生，男生女生和他都是同龄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间或有几对情侣走过，嬉笑打闹着。
这让祝霄鸣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也不过只是个普通学生，刚下了课，正在校门口等着约会对象。
不过顾景尧那个臭脸放在校园里，怎么看也不像学生，真要说，那也是师生恋。
祝霄鸣被这想法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本他还纠结自己第一次约会，穿休闲装是不是不够正式，现在看看这么穿也不错嘛！
祝霄鸣到的有些早，他又怕热，干脆躲在一片树荫下面刷起了手机，用小号翻着顾景尧的超话。
等顾景尧到中影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祝霄鸣像只猫似地缩在角落里，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时不时偷笑，傻得可以。
顾景尧从祝霄鸣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祝霄鸣便一下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了。
“来得这么早？”顾景尧问。
影展开幕在下午两点，他已经提前半小时到了，没想到祝霄鸣比他来的还早。
他们在山河的拍摄刚结束，去桐城还需要准备，唯一的投资方乔祺瑞人傻钱多，根本不过问剧组的事，剧组目前是休息状态，顾景尧和祝霄鸣这几天并没有住在一处。
祝霄鸣于是皱着鼻子胡说八道起来：“也没有很早，我家离这儿比较近……”
实际上他那别墅和中影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开车过来都得一个多小时。
顾景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祝霄鸣也就忘了，他和乔祺瑞是邻居，顾景尧去过乔祺瑞家，他住哪儿顾景尧也早就知道了。
青年影展是曾峪为年轻电影人举办的奖项，为期十天的展演里会有二十多部青年电影人的优秀作品在中影的展演堂点映。
顾景尧这回并不是受邀来做评委的，不想喧宾夺主，和祝霄鸣来影展属于私人行程，所以两人穿得都很随意，也没去红毯。
中影的展演堂坐落在校园正中，学生们的毕业大戏和平时的电影活动都会在这里举办。
祝霄鸣拍偶像剧也去过不少学校取景，中影的建筑风格和他见过的学校不太一样，入目可见红木青砖，展演堂两边小道种着一溜青松，笔直挺拔，建筑侧面的红墙上挂满了爬山虎，风一吹簌簌地响，像极了跳着舞的绿裙子。
祝霄鸣新奇地四处张望，把周围的风景都映入脑袋里。
这就是顾景尧的母校啊。
在排得上名号的戏剧学院里，中影是实打实的学院派，中影出身的演员不一定长得最漂亮，但一定是演技最过硬的。
当初顾景尧进娱乐圈的时候，知道他是中影出身，还引起了不小风波，就是因为他的这张脸和中影的风格格格不入，不过后来他也用最年轻影帝的头衔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祝霄鸣偏过脑袋，看了看顾景尧的脸。
深刻的五官和清晰的脸部轮廓，放在人群里好像确实太打眼了一些，再加上顾景尧个头又高，简直是鹤立鸡群。
明明这里是戏剧学院，周围的男生都已经算高大帅气，顾景尧还是能赢过别人一大截。
祝霄鸣嘀嘀咕咕的，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顾景尧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由地勾了勾唇。
祝霄鸣是人是猫的时候简直一个样，也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顾景尧看见他那个样子，忽然就很想逗逗他。
他收回目光，启唇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说，你那么小声我听不见。”
祝霄鸣碎碎念被抓包，差点没被自己呛住，眨了眨眼睛，道：“我就是想说……你长这么高，当时是怎么进中影的啊，不都说中影要求很严吗？”
顾景尧回想了一下十八岁时候的自己，又看了一眼祝霄鸣的头顶：“我那时候还没有那么高，可能和你差不多，在大学又长了。”
顾景尧来考中影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瘦瘦，面试的老师还称赞他这样的身量上镜正好。
谁知道一进大学就开始抽条，人越长越高，索性比例还不错，没长成一个傻大个，要不是曾峪不拘一格，只看感觉不看身高，顾景尧还真有可能接不到戏。
祝霄鸣听完瞪圆了眼睛：“那……那我也还能长高吗？”
说着他踮起脚尖，伸手比划着和顾景尧的身高差，嘴巴里嘟囔着，看起来是对自己矮了顾景尧一头的事耿耿于怀。
顾景尧勾了勾唇，大掌覆在祝霄鸣头顶，轻巧地把他按了下去：“你现在这样正好，再高就难接戏了。”而且要是再长高，他就按不到小朋友的头顶了。
祝霄鸣不服气地皱了皱脸：“我一定还能再长的，至少再长两公分吧……”
他小声嘟哝的样子，简直和那只蠢猫一模一样。
松手的时候，顾景尧没忍住，揉了一把祝霄鸣的头顶，蓬松的发丝从指尖滑过，柔软的触感也和猫咪身上的软毛差不了多少，融化了他眼中的神色。
黎妍的电影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场，顾景尧和祝霄鸣拿着邀请函走进展演堂，准备找位子落座。
场内三三两两坐了一些观众，有学生也有圈内的电影人，但并没有坐满，可能是因为大家还不太认识黎妍。
祝霄鸣对着身前的空座位，不知道要坐在哪里，位子这么多，他就没有借口坐顾景尧旁边了。
谁知道顾景尧转过头，朝他挑了挑眉，很自然地说：“站着干什么，坐啊。”
“哦。”祝霄鸣乖乖在顾景尧身边坐下，背却挺得直直的，也不敢乱动，简直称得上乖巧。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顾景尧一起看电影，他在猪咪身体里的时候，也和顾景尧一起看过《浮城夏日》。
但毕竟那时候他是猫，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爬上顾景尧的头顶，作为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也有被原谅的特权。
现在变回了人，祝霄鸣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坐在顾景尧身边，胸口乱蹦，吵得他根本没办法专心。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顾景尧一眼。
荧幕湛蓝的光影倒映在顾景尧的眼中，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流光闪烁在顾景尧的眉眼之间，也让祝霄鸣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
荧幕上，“导演黎妍”四个字渐渐亮起。
祝霄鸣收回了眼神，专注地看起了电影。
黎妍的电影祝霄鸣不是没有看过，他还曾亲历过拍摄的现场，很清楚她的风格。
黎妍很擅长描绘动荡的情绪和模糊暧昧的氛围，在《浮城夏日》里强烈的色彩和情感与异国风情交织在一起，显得相得益彰又顺其自然，但这部叫《宝石花》的片子却不一样。
电影不过开场了二十分钟，祝霄鸣便有了一种被汹涌的潮水裹挟的错觉。
《宝石花》讲了一段建立在背德与之上的师生恋。
女高中生巧巧因为父母离异，被迫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新城市。
在新的学校，巧巧没有朋友，也不被父母关心，少女敏感纤细的内心中藏着诸多心事没有办法诉说，只有男班主任愿意耐心地倾听。
在这样的情形下，巧巧别无选择地喜欢上了对她关爱有加的男老师。
然而她深知这份感情是不合适宜的，男老师不仅比巧巧大上许多，还有妻有子，家庭美满。巧巧挣扎在痛苦的漩涡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单从这故事来说，剧情仿佛和一些三流感情片没有差别，但《宝石花》这部片子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作为影片男主角的班主任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正脸。黎妍有意规避，让镜头一直落在巧巧的脸上，男老师只出现背影或身体。
仿佛一只幽魂血淋淋的眼睛，旁观了少女受难的青春，整部片子更像是一部巧巧的独白。
影片中有一幕让祝霄鸣印象很深刻，巧巧在班主任的鼓励下重拾了舞蹈。
傍晚的舞蹈房里，夕阳斜照，四面镜子闪着暖融融的光，旋转着的少女漂亮得像是宝石花晶莹的花瓣，她从那些发光的镜子里偷看着男老师，镜面照出了无数个老师的身影，分不清真假虚实，唯有少女眼中雀跃孺慕的情愫那么真实。
巧巧不一定真的爱班主任，但在那个时刻，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拉着她从漩涡里脱身的浮木。
她不敢不爱他，甚至说服自己把满心的爱意投注给他。
这样的巧巧充满了濒临崩毁的美。
黎妍的镜头语言比起《浮城夏日》的时候更夸张了，她让小小的镜头变成了窥探巧巧人生的窗口。
巧巧得到老师肯定后的欢欣，和陷入畸恋的矛盾，拉锯撕扯着，激烈的矛盾把每个荧幕前观看的人拉入急流。
影片的最后，巧巧无法伤害老师的妻子，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段单恋，然而她所以为单方面的暗恋，其实都是老师刻意为之。
这个中年男老师并没有乔乔想的那么好，他不是什么英雄，在他过往的生活里从没有过这样瞩目的时刻，漂亮女学生的爱慕让他仿佛置身云端，享受到了掌控的滋味。
巧巧主动抽离，让他恼羞成怒，他不愿意结束这种关系，于是强暴了巧巧。
老师丑恶的嘴脸让巧巧的梦破碎了，从浮木之上跌落的同时，打破了那个纤弱的自己。
她把所有写了老师的日记烧毁。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黎妍让画面定格在巧巧的双眼上，她把过去付之一炬，冷眼看着日记本烧成灰烬，直到最后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故事停在这里，黎妍并没有说巧巧的未来到底如何，但这部电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
四周的灯亮起，祝霄鸣从电影里醒过神来，还有些恍惚。
这是黎妍生前拍的最后一部片子，就连自杀前也在为之奔波，电影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导演内心的写照，从《宝石花》中巧巧濒临破碎的情绪里，其实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黎妍当时应该也深陷在痛苦与挣扎之中。
可是，巧巧明明选择的是烧掉一切，为什么黎妍却自杀了，这又有些说不通。
祝霄鸣心口沉甸甸的，不由看了一眼顾景尧。
顾景尧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看着片末滚动的演员名单，一直到黎妍的名字消失，像是叹息一般，很轻地吐了一口气。
祝霄鸣抠了抠身下的坐垫，想说些什么让顾景尧不要难过。
“这个女主角，她没有再演戏了吗……”
片末的名单里巧巧的扮演者名叫何巧，不知道是真的那么巧，还是黎妍特意为女主角改了名字，如果是后者，她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但顾景尧却并不认识这个何巧，他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何巧演戏很有灵性，又长得打眼，如果在圈内他们总会有些印象，然而顾景尧和祝霄鸣都没有听说，恐怕没有继续演戏，或是像黎妍一样陨落了。
祝霄鸣抿了抿唇，有点可惜，明明她们有天赋又热爱电影，最后却不一定能走到观众面前。
祝霄鸣起身离开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辛馨戴着墨镜，和身边一个纤瘦的女人一起走了。
祝霄鸣一脸狐疑。
辛馨居然也会来这种影展？他还以为这女人满脑子只有想红呢。
叶美玲带着祝霄鸣从盛世离开后，一群艺人趁乱跟着解了约，其中就有辛馨，祝霄鸣忙着拍戏，还不知道辛馨参加了一档综艺，因为发言大胆，有了不少热度，有传言她找了一位幕后军师，深谙炒作之道，着力帮她洗白。
辛馨出现在这儿虽然有些奇怪，但祝霄鸣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倒是顾景尧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辛馨身边的女人，直到她们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那个背影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很像是电影里那个女高中生巧巧……
电影散场，正值傍晚，晚霞好似一袭袍子披散在四目。
祝霄鸣盯着自己的脚面，有一些话在舌尖滚过好几遍，不知道怎么说。
上回他莽撞开口，和顾景尧好几天没说上话，他都后悔了。
可顾景尧都叫他来看黎妍的电影了，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愿意打开心扉的意思？
祝霄鸣抿了抿嘴，眯着眼睛想，只要顾景尧愿意敞开心扉，就是一个小缝，他也能钻进去，猫可是软体动物！
傍晚的校园格外热闹，轻柔的晚风带来学生的嬉闹。
祝霄鸣歪过头问顾景尧：“你叫我来看电影，是不生我气了吧？”
顾景尧垂着眼睛笑了笑，这个蠢猫电影都看完了才问这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祝霄鸣哼哼唧唧地控诉起来：“有啊，你都不理我，我叫你，你就说你有事忙。”
顾景尧安静听完，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几天是在忙在山河拍摄的收尾工作：“湳諷我应该确实在忙。”
祝霄鸣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还是摆了摆手，大度道：“算了，不说这个。”
顾景尧看着祝霄鸣的眼睛像猫一样上扬，认真地对他说：“我那天说的是真心的，别把自己沉在池底，黎妍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顾景尧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顾景尧明明也没有生气，祝霄鸣却觉得心口紧张起来。
他看见顾景尧勾了勾唇，朝他走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一个钩子牢牢扣住了祝霄鸣。
“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许婕和黎妍的关系……你说，猫会变成人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祝霄鸣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目光闪动着，无措地往后退了半步，却发现早已被顾景尧围在了墙角。
“你是它吗？”
昏暗的角落里，只有树影安静地晃动，祝霄鸣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仿佛抢夺了所有的空气，让他喘不上气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顾景尧就这样静静看着祝霄鸣，好像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
祝霄鸣咬了咬唇，破罐破摔，抬头嚷道：“是我又怎么样……我是当过猫，那又怎么样！”
顾景尧脸上的笑扩大，眼角弯起，闪着戏谑的笑意。
祝霄鸣被看得脸上通红一片，他鼓起胸脯，干脆像个鸵鸟一样，脑袋往前一抵，顶住了顾景尧的胸口，凶巴巴地威胁道：“不准笑了，再笑我钻死你！”
然而顾景尧却没听他的，从胸口传来更剧烈的震动：“蠢猫。”
祝霄鸣：我的面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