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栎对上纪厘投来的视线,才发觉他的眸色干净得不像话,没有丝毫愤怒,连刚刚的委屈都像是错觉,仿佛只是在寻求一个肯定的回答。
“……”
这一刻,秦栎少有的沉默了。
他的确担心过新人的演技,即便在开拍前,也没能完全将‘换人’的念头抛之脑后。
但刚才对方的一番举止,足以说明他对宋昭这个角色是上了心的。而且,演出来的共情效果并不差。
齐岸微不可察地哼笑一声,翘起二郎腿看好戏。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
就凭纪厘考核视频里的那段演技,好友对他的印象肯定不错。只要接下来能稳住两人间的对手戏,即便选角导演找到了实力小生周庆明来替换,恐怕好友也舍不得放人。
“纪厘,我们起初怕你演戏经验不足,临时顶上塑造不好这个角色,所以才让人找了备选演员。”身为导演的郑安行主动解释,又夸奖说,“不过你刚刚的演技表现很不错。”
一前一后,都是实话。
“秦栎,你说是吧?”郑安行将话题抛了过去。
秦栎淡淡颔首,“不是非要换掉你的意思,只是为了电影品质,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位演员掉队。”
话音刚落,坐在位置上的纪厘就忽然笑开了,“嗯,我理解。”
原本定好的实力派演员突然被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取代,任谁都会不放心。找备选演员,只是保证片场进度的迂回方式。
纪厘要是站在秦栎那个位置上,会选用同样的手段。
不过现在看来,秦栎应该是认可他刚才的表演的。
对方是这个娱乐圈里‘封神’级别的演员,自从见到真人后,纪厘就一直期待着接下来的对手戏。
纪厘挪动自己的小马扎凑到对方的跟前,眸光隐隐有些闪烁,“秦栎老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努力接住你的对手戏。如果接不住,你随时可以换人。”
纪厘有自信但不自傲,如果他们饰演的角色气场无法相融,那他心甘情愿退出。
秦栎勾唇,“好。”
郑安行笑着说,“你们这对‘兄弟’能不能行,待会儿就能看出来了。”
“栎哥,咱们要不先把戏服换上?”秦栎的造型师和场务对了一下时间,凑近问,“下一场戏到你了。”
“嗯。”秦栎起身,用眼神向导演示意后,跟着工作人员快步离开。
郑安行看着乖巧在小马扎上的纪厘,想起他没吃完的半截面包,“那面包才吃了一半呢,饱了?”
“没饱,但够了。”纪厘拿出自己的剧本翻了翻,“戏里士兵发的那点干粮不可能填饱肚子,我现在戏外要是吃的太撑,等会儿拍摄就没感觉了。”
郑安行闻言,看向青年的视线带上点认真。他原本想趁机和青年讲讲戏,免得等一下的拍摄表现落后秦栎太多。
如今一看,似乎是他多虑了。
纪厘对宋昭这个角色,显然有自己的理解和表现。既然如此,不如放开手让他和秦栎搭上试试。要真不行,也可以ng再讲戏。
郑安行想了想,最终化为一个无声的笑,“不错,按你自己理解的演。”
刚才闹了一出,选角导演就已经认出了纪厘,他看着眼前的小乞丐,费解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长那么帅的新人居然甘心扮丑?
而且听导演的意思,他的群戏还演得不错?真的假的?
…
不到二十分钟,换好装的秦栎就走了回来。
因为他饰演的宋翼是一代名将,为了追求人物身上的闫肃感,所以服装组在给战袍设计时都下足了功夫。
战袍上用于‘防御’的黑铜铠片都带着十足的份量,穿在身上至少得负重了二十斤。
可秦栎像是没感觉,步伐轻快地走到拍摄点。他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缰绳,瞪着马镫一跃而上,动作利落帅气。
战袍在阳光下散出沉重的光泽,衬得秦栎的五官更加深刻,连眉眼间都多了些‘纵横沙场’才有的凌厉。
秦栎坐稳后弯下身子,安抚性地摸了摸马脑袋,唇侧噙着的笑意忽地冲淡了身上的那份肃穆感。
纪厘默默盯着,总觉得宋翼从书中走了出来。
上阵披金甲,骑马携凯歌,大概就是这样的姿态。
但凡能到登上娱乐圈顶位的人,势必有自己的独特魅力。纪厘是见惯帅哥美女的人,可到了秦栎这儿,他还是啧啧感叹——
是真的帅。
男性荷尔蒙爆棚的那种帅,藏在戏服下的身材肯定不得了。
也不知道以后谁那么有幸运,可以……
“纪厘,来过一遍戏。”副导演喊道。
“欸,来了!”纪厘将自己的剧本塞进背包,连忙走了过去。他望着马背上的秦栎,微笑招呼,“秦栎老师。”
“嗯。”秦栎公事公办,“走戏吧。”
接下来的戏份也简单。
先遣军队给难民乞丐们送完干粮后,没多久,宋翼就带着军队抵达了封城。为了感谢将军的善举,众人自发站在城门口呼谢迎接。
人堆里的宋昭认出了自己的亲生兄长,而后者一时没察觉他的存在,就这么领着大部队离开了。
这场戏主要还是看纪厘的反应,至于秦栎,只需要在马背上走个过场。
走完戏后,郑安行拿着喇叭喊,“都没问题了吧?没问题就准备开拍了。”
每个人都走回自己的指定位上,再然后,就听见导演喊了‘action’。
躲在城门口观望的乞丐跑了回来,大声吆喝,“是炎翼军!大军来了!”
乞丐们、难民们听见这话,一股脑地涌到了街道两旁。飞奔的马蹄声响起,为首的人直接纵马跃过城门口的防御栅栏,又猛地勒紧马绳。
皮毛黑到发亮的俊马提脚扬身,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啸,又被背上的男人制服着,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副导演看着监视器里抓拍到的镜头,兴奋握拳,“好!不愧是栎哥!”
这技术都快赶得上专业的驯马师了,这种领着马匹的高难度动作完全不需要用替身。
群演们被秦栎的飒爽英姿折服,眼中满是光亮,有人高声,“将军!是宋翼将军!”
众人反应过来,振臂高呼。很快地,有士兵赶到拦截,将主路留给后方的大军通过。
纪厘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最前面,好奇又仰慕地抬眼。
秦栎骑马出现在他的前方,仰望时,正好能看见男人优越的下颚线,“注意分寸,不要伤及普通百姓。”
“是!”
整齐划一的应答振奋了周围人,但纪厘的眸光狠狠一颤。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人的侧脸,甚至急迫挤开人群钻到左前方。他拼命挺身仰头,恨不得将对方的正脸看个清楚。
明明急切地连脖子连梗红了,但嘴巴像是犯了傻,半天喊不出一个字。
“不准过去!”身前的士兵将他拦下。
马背上的秦栎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可就这么突然的,撞上了一道视线——
急切而渴望。
无比纯粹却又藏着千言万语。
坠进他眼底的那一秒,连着旁人的欢呼声都缓了下来。
四目相对间,对方的眸光又炙热了些。秦栎不自觉地攥紧缰绳,快速回过视线,纵马离开。
镜头慢慢推进,纪厘一瞬不瞬地盯着离去的背影,红了眼眶。
“卡!过了!”郑安行说,心底隐隐有种振奋,“秦栎,纪厘,你们过来。”
他让助理拉出视频回放,笑眯眯地等着两位演员回来。
纪厘自认为刚刚的表演状态不错,走近时带了点轻松的笑意,反倒是秦栎淡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郑安行点开回放,唇侧的笑意越来越深,直到两人对视的场景,他迅速点下了暂停键,“就这对视画面,你们俩处理得绝了。特别是秦栎,你改了剧本细节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剧本里明明是一晃而过的视线,可秦栎却在纪厘身上足足停留了三秒。
这样一来,兄弟间有别于其他人的‘特殊性’就出来,但又不会夸张。毕竟,宋翼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不会过分注意路边的一个乞丐。
秦栎绷紧面色,说,“你觉得行就行,让工作人员放饭吧,吃完早点开拍。”
说完,他就转身朝房车走去。
围观的齐岸第一时间察觉了好友的情绪,追问导演,“老郑,这场戏真一次过?我看秦栎好像不满意啊?”
郑安行看着走远的秦栎,又将目光落回定格的监视器上,忽地笑了,“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要是不满意,早就开口要求重拍了。”
纪厘不由松了口气,毕竟这段戏的侧重点是他。
“后勤发饭吧,下午的戏份争取准时拍。”郑安行冲对讲机说。
“那郑导,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找地方休息了。”纪厘说。他今天还有一场夜戏,暂时不能离开剧组。
“嗯,去吧。”郑安行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中午多领一盒盒饭,吃饱了。”
纪厘笑应,攥着自己的背包走远了。
……
四号影视基地主要是‘边境小城、荒原沙土’的场景,为了提高进度,剧组自然把这些场景戏份集中在一起拍摄。
下午的几场主角都是秦栎,讲得是——宋翼带兵驻扎在封城十里开外的营地,提前部署各项事宜。
紧赶慢赶着拍完,没耽误剧组的晚餐点。
秦栎坐在房车里进食,少将蹲在他的脚边,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酱肉骨头。
齐岸上车一看,狗子馋得都快把口水落地上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宠物骨头丢了过去,少将灵活接过,躲在一边吭哧吭哧地咬着。
“迟点还有一场戏,吃得消吧?”齐岸问。
“还行。”
下午的几场戏份,秦栎都过得很轻松。等会儿要拍的是‘宋氏兄弟相认’的片段,是这个支线里重要的戏份之一。
秦栎想起要和自己搭戏的纪厘,进食的动作不自觉一顿。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齐岸就笑开了,“对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见纪厘了,你猜那家伙在做什么?”
秦栎看向好友。
齐岸说,“他在帮道具组‘搬砖’,干得还挺起劲。”
秦栎眉心微拢,又觉得有点莫名好笑,“……他一个演员跑去帮道具组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