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半夜,街上的人也开始少了起来,历寒便带我离开了,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回地府,谁知他带我到了一个凡人住的小宅子里。
不曾想,历寒还在凡间有购置宅院,真乃富人也。
院子不算大,但是内在非常精致,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儿可真是不错!”我发出由衷的赞叹,如果我也在人间有宅子就好了。
奈何我不能随便变幻银两出来,因为以我的修为,变幻银两太多是会折损灵力的,不像其他阎王那样,既来去自如又逍遥自在。
“如果你愿意,以后都可以来这儿住。”
“真的吗?”我当然乐意极了。
“当然是真的。”历寒看向我的双目非常柔和,我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可能来了人间,阴间带来的戾气也收敛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有所宅子呢?我看,你平时也经常出来玩对吧?”有的人啊,别看表面上一副舍己为公的模样,背地里还买了宅子自在快活。
“很少来。”
是吗?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这里看起来干净亲切,并不像少有人来的样子。
历寒又说“这里平时会有小鬼过来收拾的。”
原来如此。我又走到院子里面,看到值夜的仙人从天空飞过,说来,我对天界的印象也很模糊。
“你在看什么?”历寒出来,与我并肩而立。
“看天呐。”
“有什么好看的。”历寒似乎一点也不喜欢天界,每回有公务去天界总是匆匆而回,并不像其他阎王,就算不爱交际,也要多磨蹭一会儿再回地府,听毕川说,其实也不是天界有多好,只是老朋友太多,每每难免寒暄许久。
“你说是当天上的神仙好还是当地下的神仙好呢?”所谓地下的神仙也就是阴间的诸位了,当然还有地面上的神仙,就像城隍土地爷之类的。
历寒摇摇头,没有说是好还是不好。
庭院里起了风,吹得树叶刷刷响,我听得入了迷,在阴间就没有这种声音,阴间最常见的树是火树银花,但那树的叶子并不会动,因为是怨气所化。
“该睡觉了。”历寒拉我进去。我内心是拒绝的,我并不想睡觉,难得来一回人间,我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大约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历寒说下次还带我出来,我这才信了,真的去睡觉。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睡得很是舒适,然而架不住我还是做了梦,只是这回的梦不知道是噩梦还是什么梦。
梦里有人在与我拥抱缠绵,好生惬意。天亮时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历寒在我床边坐着,这家伙像是一夜没有睡。
“你怎么在这儿?”我非常警惕,倒不是因为他如此举动,而是我心虚自己刚刚做的梦,万一我睡着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十八层地狱了。
“醒了。”陈述完这个事实,历寒就起身出去了。我觉得有些怪异,但很快就沉迷于梦里的场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但可以肯定的是,还是从前噩梦里那个与我对立的人。
前一刻你们还在仇恨滔天的局面,下一个梦就缠绵悱恻了,着实怪异,我是怎么都不会想通了。
“我们回去了吗?”我匆匆忙忙穿衣服收拾了出来,却没有看到历寒的影子,说起来我都没有关心他昨晚睡哪儿了。
为了找历寒,于是我开始在屋里翻来覆去的找人,但是看完所有的屋子,就是没有见到。
可怜我修为没他高,也不能掐指一算就算出他的去向。只好默默化成一朵蘑菇在院子里看花花草草。
但我终究是闲不住,待了一会儿就决定出去晃一圈,然而,我果然低谷了历寒,他在院子里面设了结界,以致于我根本走不出去。
“这个可恶的历寒!”我刚骂完这句话,历寒就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问“你骂我什么?”
“你怎么从那儿出来了?”我明明都找遍了,愣是没见着人啊。
“你眼神不好。”
这说得我很想搬起脚下的花盆给历寒砸过去,这家伙明明知道我找他,却是不出声,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快把结界打开,我要出去!”
这个要求没有说完,我大概就知道历寒会拒绝,因为他的神色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果不其然,待我将话说完后,他想都没想就给了我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就这样呆着不挺好的吗?外面啊,坏人太多。”
“我看啊!你就是那个最坏的人。”我气呼呼地不打算理他,他也丝毫不在意我的态度,一个人坐到院子里,筑起了水壶和炉子,开始煮茶喝。
实在是无聊,我很识趣地又跑到历寒身边坐下,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道“我以前的愿望啊,就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没有,静静的待着。”
这算是哪门子的愿望?“那你出家算了。”
历寒轻轻笑了笑,望着我,眼里有不明的暖意。我单手撑脸,越过历寒的下巴望着对面的院墙,不觉又出了神,的确,我很久没有这样过了,静静的和谁待着。
应该说我可能从来就没有这样过,我是一向闹腾的人,一刻也娴静不下来。用谷衣的话来说,我没有一点端庄的样子。
所以说,多次血的教训告诉我,不要发呆,可我就是不长记性。刚一发呆走神,我的真身又开始出现了,待我发现满院子都是弱水蔓延时,历寒已经用法力帮我回了人身。
“在人间现出原形,天界很快就会知道的。”
“啊!那怎么办?”我是真的慌了。
“能怎么办,等天界给你降罚旨了。”他似乎一点不管我的死活。平常神仙也不能在人间随意现出原形,这个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却从没听过对此会有什么惩罚。
想来不会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当然我的理智不会这么判断,由于长期当罪犯的诚惶诚恐习惯,我一听到天界就觉得像见了自己的阎王爷。
没错啊,阎王爷的阎王爷,可不就是天帝嘛。
历寒依旧泰然自若的样子,从来他都是护着我的,严厉归严厉,今天似乎想存心看我出丑。
“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你不是一向都乐于助人吗?”我眼巴巴地望着历寒,他撇开了头,不想与我对视。他说“你哪里来的错误认知,认为我乐于助人?”
“可……”你从前都会帮我呀。这后面半句说出来着实有些不要脸,于是我咽了回去,不知道怎么开口。
像历寒这种心里跟明镜似的人,一般的甜言蜜语是打动不了的,可是我能做啥呢?我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只好围着历寒转,感觉自己像只要吃食的猫猫狗狗,只管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历寒总是转身回避我的视线,大概到后面实在没法了,说“不如你唱首歌给我听,我要是听高兴了就告诉你。”
“不会唱。”这要求实在强人所难。
“不会就学啊。”
这人今儿是打定了注意要强人所难,我恨恨地看了一眼历寒,道“做梦。”我又不是卖唱的。
“很简单的,就几句,我教你。”他似乎铁了心要将我锻炼成唱小曲的。
我还是没有答应要学,但他却轻声唱了出来,轻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舒适。但我多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唱的什么,就是那首广为流传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听得有些入神,也跟着哼唱了起来。
这首曲子我确实听过多次,毕川唱过,书昊唱过,那些晃荡的小鬼偶尔也会哼上两句。所以要学其实也容易,但我还是不打算如历寒的愿,心道,你不告诉我怎么办,我难道不会回阴间去问别人吗?
历寒从来聪敏,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了。“你如果唱完了,咱们就回去,不唱完,这结界就永远封着。”
“有本事你关我一辈子。”
历寒听了忽然正了脸色,我心道不妙,他不会真打算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吧?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说什么,我下次也不跟他出来了,我还是去找毕川靠谱。
“哎,余映啊余映,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你当然敢了,你这种杀鬼如麻的——”完了,我怎么将这事给说漏嘴了。捂住嘴巴,捂住嘴巴,但是历寒眼里的冷箭已经准备好开弓。
“说说吧,毕川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哎呀,没说什么,别放心上别放心上。”姑奶奶,求您赶紧忘记我刚才说的话。虽然这么害怕一个人,显得我实在怂得没边,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么个道理。
历寒反而笑了,伸手理了理我鬓角的碎发,他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就算我想——”话到此处,他又打住了。
“罢了,回去吧。”他指的是回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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