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贫僧非常不想放您离开。”北条幻庵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雨秋平的双眸,浑浊的眼神里已然锋芒毕露,吓得雨秋平打了个寒颤。“贫僧很想杀了您,亲手杀了您。您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贫僧想杀您想得都快疯了…多么想体会到,杀掉您的那一刻,该是多么的醍醐灌顶啊。”
听着北条幻庵忽然病态到疯狂的话,雨秋平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变态杀人狂和刚才那个儒雅随和的老僧是同一个人。
“可是贫僧办不到。”北条幻庵叹了口气,随后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殿下肯定以为,贫僧一把老骨头了,不是您的对手了吧?其实您错了,若是单独相见,贫僧杀您简直易如反掌。”
“可惜啊。”北条幻庵又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扬了扬下巴,点了点雨秋平身后不远处的本多忠胜,“世间皆传言,雨秋红叶有两件宝物。一件是今川治部融掉名茶器所铸造的千鸟,另一件就是天下无双的平八郎忠胜啊。别看他离得那么远,他无时无刻不戒备着这里。贫僧若是有个异动,马上就是身首异处。”
“幻庵大师…”雨秋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地看着北条幻庵。
北条幻庵沉默了半晌,随后哑然失笑,神态也恢复了之前那个和蔼慈祥的老者模样,对雨秋平行了个佛礼,“方才失态了,红叶殿下见笑。”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雨秋平看着北条幻庵,只觉得有些慎得慌,恨不得早点离开这老僧身边。
“还有一个请求。”没想到,北条幻庵居然真的还有话要说。
“什么?”雨秋平纳闷地问道。
“在下愿意告诉红叶殿下一个情报。红叶殿下若是觉得有用,就答应贫僧一个条件吧。”北条幻庵将手里的念珠收回了怀里。
“什么条件?”雨秋平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点。
“留下北条家的血脉,让北条家在覆灭之际不至于绝嗣。”北条幻庵调整了一下坐姿,恭敬地朝着雨秋平拜倒下来,“拜托了。”
“这…”雨秋平闻言一愣,语无伦次地道,“幻庵大师…您在说什么?”
然而,北条幻庵没有回话也没有起身,就是静静地拜伏在哪里,一言不发地等待着雨秋平的回应。雨秋平心下已是愕然,北条幻庵如此有城府有心机的人,为何会忽然托孤般地对雨秋平说这些话,也为何认定了北条家在不远的将来一点会覆灭?而留下北条家后嗣这样的重大的请求…又该是用什么样的情报来换?
雨秋平彻底搞不懂眼前这个恐怖的老者了。
“好,我答应您。”雨秋平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多谢红叶殿下了。”北条幻庵缓缓地起身,双手合十朝着雨秋平又是一礼。
“只是…”雨秋平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大师刚才不还说过,所谓的信用和一诺千金的好名声都是浮云,只不过是因为背叛的价码不够高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与我做这约定?我听完了情报就不认这约定了,幻庵大师又能拿我如何?”
“的确,贫僧不能排除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避免。”北条幻庵释然地苦笑了一下,“但反正那情报对于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什么用,只有对红叶殿下或许有帮助。告诉了您,贫僧也不会损失什么,反倒落个顺水人情。万一将来红叶殿下宅心仁厚,贫僧不就是给北条家那些不成器的孩子留了条后路吗?”
“大师倒是豁达。”雨秋平也是一笑,再次盘腿坐了下来,“不知是什么样神奇的情报,能让大师如此郑重呢?”
北条幻庵捋了捋自己的白须,随后目视着篝火,低声道:“野田城外的笛声,红叶殿下是否还记得?”
“嗯。”雨秋平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全身上下的神经已经紧绷起来——这不就是自己之前一直纠结的秘密吗?
“据贫僧所知,这世上知道那首曲子的人,应该只有三个。”北条幻庵抬起眼来看了眼雨秋平,后者的手已经微微地开始发抖了。
“因为那首曲子,是当年善德寺三国同盟缔结时,今川治部在和武田大膳、北条左京密会的善德寺里即兴创作的。在场的,一共就他们三人。”
雨秋平闻言愕然,心中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北条幻庵指出自己是穿越者之时。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只有嘴巴里脱口而出地问道:“那大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那侄儿临终前,是贫僧替他补上最后一刀的。”北条幻庵给了一个不知所云的答复,随后起身行了一礼,留下了怔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雨秋平,自己挥袖离开。
“红叶殿下,后会无期。”
·
“什么?”
深夜,红叶军营地里,听完魂不守舍的雨秋平的描述,今川枫也不禁惊呼出声。
“现在可以断定,那日吹笛刺杀武田信玄的人,肯定是今川家的侍卫了,说不定就是那位三岛大人。”雨秋平心下已是敞亮,“他们应该是哪一天听到家督殿下吹这曲子,便记下了旋律。”
“可是若是照你所说,吹笛人就是要用这曲子引出武田信玄的啊。所以他应该不仅知道这曲子的旋律,还知道这曲子背后的意义。”今川枫眉头紧锁地推断道。
“可能是家督殿下那一日吹了这曲子,贴身侍卫好奇去问,家督殿下便告诉他们这是在善德寺同盟密谈时他写的曲子。”雨秋平想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不然怎么解释?武田家自己的人不会刺杀武田信玄,北条家当时还是武田家的盟友,照理说也不至于…”
雨秋平说到这里,脑中却忽然闪过了另一个念头。为什么盟友就不能对盟友动手呢?当年他刚入今川家,去骏东郡调查信使神秘失踪事件时,不就是北条家的忍者暗自截杀了信使,制造紧张吗?他不就是不想让今川家上洛吗?那当年武田信玄想要上洛,北条家是不是在想办法给武田家使绊子?眼看拦不住,索性就刺杀了武田信玄?别人不说,风魔忍者众的暗中首领北条幻庵可就知道这曲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以他那疯狂的性格,未必做不出来。
“你刚才还说,北条幻庵居然也知道你是穿越者的秘密?”今川枫忧心忡忡的话语搅乱了雨秋平的思绪,“他和穗子背后的‘那位殿下’是同一个人吗?木之本小姐背后的人也是他吗?既然是敌人,他为什么要搭救你?”
“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我感觉,他知道的还不少。”雨秋平有些颤抖地吸了口气,“说不定他还知道我是怎么穿越过来的…我觉得,他一开始好像也以为,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所以就像是闲聊一样地谈到了这事。不过他发现我好像毫不知情后,就立刻缄口不谈了,显然是不想让我知道穿越背后的秘密。”
“啊?”今川枫闻言更是惊讶,“若是他知道这背后的秘密,那一定要想办法问出来啊。”
“没用的,他那样的人,死都不会泄露这样的情报。而且,我们对此毫不知情,就算他编一个假的给我们,我们有能有什么办法辨别呢?”雨秋平丧气地用手胡乱地抓着头发,“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啊…他中间还有提到什么日本的神话,难道是神秘的宗教仪式把我召唤过来的?那些宗教不是骗人的吗?”
雨秋平又想到了自己当时和阿市一起被软禁在近江寺庙时,他所做的那一系列的实验。只要他进入冥想状态,他自己的身体就会虚化,他也会进到那个能看到回忆的洞穴()里。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阿市和自己当时睡糊涂了的错觉,但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那是不是就和自己穿越的秘密有关联呢?北条幻庵这样的高僧,是不是也那样冥想过呢?会不会他就是通过这个才知道了那么多事情?
雨秋平只觉得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复杂,自暴自弃地往床榻上一躺,双手捂着脸长啸了一声。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穿越的真相就在眼前浮动了,可是他如何都抓不住。
“平。”今川枫忽然开口,却没了下文。
“怎么了?”雨秋平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双目无神的今川枫。
“我忽然有了种预感。”今川枫柳眉微皱,咬着嘴唇犹豫着沉吟道。
“什么预感?”雨秋平担忧地搂住了今川枫,在她的脸前晃了晃手,“你没事吧?傻了吗?”
“你才傻了呢。”今川枫被雨秋平的动作逗乐了,白了他一眼,“刚才在那里手舞足蹈的,做什么啊?”
“不想那些烦心事了,越想越糊涂。”雨秋平赌气般地忽然把今川枫扑倒在了床上,身下的佳人惊讶地嘤咛了一声。
“兰丸,把附近的人支开。”雨秋平朝着帐外的森兰丸喊了一声,随后便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自己身下那风情万种的妩媚少妇慢慢红了脸。
“你做什么?”今川枫撅着小嘴,嗔怪了一声。
“你说呢?”雨秋平把头深深地埋入了今川枫的胸前,随后在脖颈间一览芳泽,双手不安分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游走着,“当然是做些不烦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