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平比任何人都明白宗教战争的可怕,他在历史书上见过太多狂热的宗教信徒了。这些被信仰武装的战士,哪怕手无寸铁,也经常能让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精兵良将苦不堪言。更别说石山御坊是这样的坚城,而里面又有那么多的铁炮了。
两次攻城战就伤亡了7000人,而本愿寺一方估计也倒下了一倍多的人。数量如此之大的伤亡,是雨秋平打了这么多年仗都很少遇到的。他有些难以忍受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下达一次“攻城”的命令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石山御坊的坚城,净土真宗的信仰,这两个东西合二为一,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要打下石山御坊,就要解决这两个难题。
雨秋平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山岗上,望着满天的苍穹,记忆也飘得很远。他胡乱地想着这几天的经历,漫无目的。
森长可这孩子怎么这么皮?他是因为父亲的死,心里一直过不去吗?
炮击的时候如果调整一下射击角度,有可能有更好的效果吗?
城内到底是为什么想到要堵城门的?
之前释放俘虏时混进去的鸦的忍者,这几天因为石山御坊戒严也很难传出消息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时那天挖战壕时,我放在战壕里的火药为啥炸不开那么短短不到半米的坑道呢?
对啊,见鬼了,怎么会炸不开呢?难道爆破必须要用黄色火药吗?没道理吧?两种火药的爆炸原理差不多吧。
黑()火药爆炸的原理是什么?火药燃烧放出大量高温气体,由于压力过大引发爆炸?雨秋平隐隐约约记得,他当年在化学课上好像学过这个方程式。
2kno3+s+3c====k2s+n2↑+32↑
是这个吗?数字对吗?雨秋平也记不清了,具体的配平他都已经全还给老师了。但是他还记得,老师当时上课说,1克的黑()火药燃烧时就可以产生70到80升的气体,体积膨胀近万倍。在狭小的空间内,气体因为燃烧受热而进一步膨胀,最终会引发爆炸——这也就是铁炮和火炮的驱动原理。靠着燃烧产生气体,气体在膛内膨胀带来的爆炸把弹丸推出。
等等。
雨秋平一下子坐起了身。
狭小空间。
铁炮和火炮能靠火药发射,是因为枪膛和炮膛提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让气体膨胀爆炸。在开火前,还要把火药压压结实,这样能效果更好——也是因为这压缩了空间吗?
所以我的黑()火药爆破战壕失败,是因为我把它们堆在了开阔空间里,周围都是空旷的。黑()火药燃烧的气体全部散发出去了,因此没能形成大爆炸,也没法炸开坑道。
如果我当时给火药一个密闭空间…比如我打一个洞,把火药塞进去,然后再把洞的这边用砖全部堵上,就像石山御坊堵门那样砌砖墙——不就营造了一个密闭空间了吗?是不是那样的爆破就可以炸开坑道了呢?
等等。
雨秋平霍然起身站了起来。
炸开的仅仅是坑道吗?
·
当晚,雨秋平连夜喊醒了工兵队长大盐中三郎,让他立刻去搜寻雨秋平需要的材料。同时,他还和竹中重治与福泽谕楠商量了一番,说服了两人来尝试雨秋平的疯狂计划。
第二天清晨,石山御坊南城外,红叶军的阵地上,一个大型的土木工程正在建设。森长可大清早带着侍卫巡视战场,恰好看到了红叶军阵地上如火如荼开展着的工程,好奇地上前问道。
“这是要干什么?”森长可拉来一个工兵,指着那处工地问道。
“殿下要修个祭坛。”工兵看到是高级武士,老实地禀告道。
“祭坛?”森长可大笑道,“怎么,这雨秋红叶黔驴技穷,想祈求天雷砸塌石山御坊的城墙吗?”
“回大人的话,正是。”工兵再次鞠躬,老实地回答道。
“啊?”森长可闻言一愣,“什么。”
“额…”工兵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把雨秋平的话复述了一遍,“殿下想要祈求天雷砸塌石山御坊的城墙。”
森长可盯着那个工兵看了几眼,见后者没有改口的意思,勃然大怒地抽了他一嘴巴,直接把工兵给抽翻在地。
“你耍我呢?”森长可直接从刀鞘里把刀抽了出来,怒目圆瞪地对着那个工兵吼道,“耍我好玩吗?”
“没有啊大人,大人!”那个工兵见状吓得腿软,磕头如捣蒜般地请罪,“殿下真的是这么说的!”
“找死。”森长可冷笑了一声,抬手就准备一刀砍了这个工兵。就在这时,一声呵斥在耳边传来。
“住手。”不知何时骑马抵达的雨秋平不容置疑地呵斥道,“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准随意杀人,更何况那是我的部下!”那个工兵一看到雨秋平来了,忙不迭地起身躲到了雨秋平身后。
“那厮说你在修祭坛,要祈求天雷砸塌石山御坊的城墙。”森长可用刀指了指雨秋平身后的那个工兵。
“对,就是我说的。”雨秋平微笑着点了点头。
·
不久后,森长可跟着雨秋平策马来到了祭坛的后方。在巨大的祭坛工地内,暗藏了一个正在开挖的洞穴,已经挖进去不小一段了。
“你要土龙攻?用修祭坛当掩护?”森长可算是明白了雨秋平的意思。
“对。”雨秋平指了指那个洞穴。
“那你不能想个好点的借口来打掩护吗,修个本阵也比修祭坛要好啊,对面会信吗?”森长可又好气又好笑地指了指石山御坊的方向,“你当对面是傻子吗?”
“那些可都是信了净土真宗的信徒啊,他们怎么会不信祭坛?”雨秋平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
“那些二货信徒自然会信,可是那些秃驴的高层又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土龙攻。”森长可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我不用那些高层信,只要那些信徒相信我在修祭坛就可以了。”雨秋平自信的微笑依旧不改。
“你是真的没辙了吗,想到用土龙攻?还这么大张旗鼓?”森长可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对面一眼就看出你是在土龙攻。他们只要慢慢悠悠地挖个水渠,等到十天后你挖到城下了,给你灌个水,你就白忙活了。”
“不用十天,我后天早上就能搞定。”雨秋平对着森长可挑了挑眉毛,随后朝着自己的坑道努了努嘴。森长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雨秋平挖的那个坑道非常狭窄,挖起来自然要快很多。
“你这坑道太窄了。”森长可摇了摇头,用挖苦的语气讥讽道,“无论是派兵进城的土龙攻,还是运木材进去把城基烧塌的土龙攻,都太窄了。人也进不去,木材也不好运,通风也不行。你这就算两天挖过去了,又有什么用?不就相当于多了一条蚯蚓吗?”
“有没有用你后天看看就知道了。”雨秋平脸上那始终不改的自信让森长可有些不解。注意到后者的神态后,雨秋平又给了森长可一个听不懂的解释: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与此同时,石山御坊城头。
“修祭坛?”下间赖廉对雨秋平的行动嗤之以鼻,“谁会在这里修祭坛?这摆明就是要土龙攻啊。安排下去,在四之丸南门内侧开挖一道水渠。”
“是,在下这就去找人。”下间赖廉身边的僧人低声应道。
“不,不用急。”下间赖廉招了招手,把那个僧人喊了回来,“从那个距离开始挖,至少要10天。等他们开始往里面运木桩了再挖都来得及。要是他们挖到一半不挖了,我们这水渠就白搞了。先看看,保险起见,我们五天后再开工。”
·
一天后,也就是天正七年(1579)11月29日傍晚,雨秋平亲自下到了坑道内,检查最后的部署。红叶军的工兵三班倒连夜赶工,两天就把这条细长的坑道挖到了石山御坊南门下方的城基里。
此刻,工兵们正把雨秋平之前制作的爆破容器送入坑道的终点——那是一个大型木制长方体,面朝上面的一面非常宽,而面朝坑道的这一面则是最小的,这是雨秋平根据压强与压力设置的形状。在这个木箱里,塞满了搅拌均匀的火药和其他爆炸物的混合。鼓鼓囊囊,一点空都没留下。
雨秋平指挥大家把木箱子推到了最里面,嵌入了专门为木箱子挖的一个小洞。那个小洞的长宽高都是根据木箱而定的,塞进木箱后几乎一点缝隙都不剩下,只留下了一丁点空气。然后,雨秋平开始布置导火索。基本上还是按照上次战壕爆破的导火索来,用黑()火药和干草绳做引线,外面裹上棉布,再刷一层油,导火索一路从木箱子所在连到了洞口附近。
之后,雨秋平开始建设密封层。他让属下向石山御坊堵城门的方法学习,砌墙来把洞口密封。他们从木箱子所在的那个小洞开始,一层一层砌墙,每一层只留下导火索那微小的缝隙。每一层的墙都紧挨着,砌得非常结实,一层一层往外砌,几乎把整个坑道都给砌满了,一直垒到洞口。红叶军的工兵连夜赶工,总算是在拂晓前完成了部署。
累得够呛的雨秋平赶紧去补觉了,毕竟明天一早他还需要动情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