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军一定会再用车悬之阵吗?”在按照竹中重治的要求把命令下发给各个备队后,雨秋平的心里却还是没有底。
“会的。”竹中重治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这样简单地答复道。
“为什么?”雨秋平不安地追问道。
“在下的猜测。”竹中重治再次简短地道,“说不出理由。”
“一切的布置都是以上杉军还会再次使用车悬之阵为前提的,我们是以一个顺时针旋转0度的‘丫’字阵型向前推进,四个备队各据一个点难以支援,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阵型。”雨秋平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口气道,“喜兵卫,你确定上杉军一定会先打最南端的燎原备吗?”
“会的。”真田昌幸同样没有给出解释,和竹中重治一样简单地答复道。
“也是猜测的?军情司的忍者和探马给的情报好像不够充分吧?”雨秋平哭笑不得地扶额。
“殿下,对上上杉谦信这种程度的敌人,我们永远不可能处处料敌先机,永远不可能每一步都算中。如果他是能被这样算计的话,也不会有纵横关东的‘军神’称号了。”真田昌幸顿了顿,语气虽然平静,但眼中仿佛闪烁着炽热的火光,“想赢他,只有赌。赌赢了,就赢了。不敢赌,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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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未时二刻,最北路的万钧备阵前。
北畠景家看着上杉军再次沿着相同的轨迹、以相同的阵型从东北边的雪雾里杀出,不由得兴奋起来,“竹中大人猜对了!还是车悬!”
“按照计划行事,不准攻击,放第一队骑兵过去!”北畠景家立刻高声下令道。万钧备全员谨守阵地,默默地看着那支打着“毘”子旗的数百人骑兵从阵前划过。之前的战斗先让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原本500人的骑兵队现在只剩下了400人不到。
“第二支,也放过去。”在看到第二支上杉军——一千余人的步骑混合部队出现后,北畠景家再次放行。而与此同时,位于中央的常磐备阵前,也看到了那支数百人的骑兵队通过。常磐备同样没有攻击,任由着他们想着南边的燎原备绕去。
“奇怪。”作为那支数百越后骑兵领队的鬼小岛弥太郎见状有些诧异,“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还会再上当吗?再由着我们横冲直撞,不是又会被围住一队人?这些近畿佬怕不是没脑子。”
“大人,要暂停吗?”鬼小岛弥太郎身旁的一个副手低声问道。
“不用,管他娘呢。咱还巴不得他们别打,看着我们各个击破。”鬼小岛弥太郎摸了摸脸上的风雪,往雪地里咳了口痰,“继续前进!”
不久后,第三支上杉军的部队抵达了万钧备阵前,万钧备依旧对面前的这千余人的部队熟视无睹,不动如山地待在那里。等到第四支上杉军部队抵达后,红叶军还是无动于衷。领队的斋藤朝信对红叶军的行动感到迷惑,于是向前方的备队征求意见。然而,走在前面的鬼小岛弥太郎和柿崎景家、北条高广却不约而同地对此建议不屑一顾,继续向前前进。
“被我们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的近畿佬,有什么可怕的?再说,谁又能在短短半天里看透主公的战法?”柿崎景家是这样答复斋藤朝信的使者的,他面前的常磐备根本不敢阻挠他的行动。按照既定的计划,鬼小岛弥太郎会在最前面开路,旋转到燎原备的东南。而柿崎景家和北条高广两部会先后旋转到燎原备西南和西北,切断他们和本队的联系。随后赶到的斋藤朝信将挡在常磐备面前,甘粕景持会挡住万钧备,而上杉景胜则会沿着大军的路线绕到燎原备北侧发动夹击,最后由上杉谦信本人的2000骑兵做决胜一击。
如此复杂的变换和阵法,在这能见度低下的风雪天里,完全让人防不胜防。上杉军用这样的战法纵横东国数十年,所向无敌,近畿来的文弱武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里,斋藤朝信不仅为自己的犹豫感到有些好笑。就算红叶军正憋着脑袋想破解的办法,又有什么用呢?车悬阵的变阵有无数种类,只要红叶军试图救援或者反击,立刻就会有后续部队以更大的弧度转向切入,袭击他们的侧翼。
不久后,柿崎景家、北条高广就已经绕到了燎原备的侧后,而斋藤朝信也前进到了常磐备附近,打算机动到合适的位置后列阵防御。与此同时,北边的甘粕景持已经移动到了万钧备阵前,正在继续向南绕去,以求挡住红叶军的行进。
车轮一旦旋转起来,再也没人能够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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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车轮一旦旋转起来,却也不能倒转了。
未时四刻,正在经过常磐备阵前的斋藤朝信忽然惊讶地发现,之前沉寂许久的常磐备忽然全军排成了几列横队,以白刃冲锋的方式直接朝自己杀了过来。而与粗同时,在常磐备南边的雪原上,原本一直藏在常磐备身后的鸣镝备以行军阵型快速迂回前进,似乎想要拦住斋藤朝信南下的路。
“这么凶猛?”斋藤朝信见状有些吃惊,立刻下令全军转入防御。他并不是没有在车悬之阵施展的过程中遭遇过反击,但是来势如此凶猛的反击他还是第一次见。
“立刻请求变阵,让甘粕大人旋转到常磐备侧翼袭击!”斋藤朝信立刻派出使者向北边求援。然而不久后,却得到了“无能为力”的答复。
“万钧备几乎在同时也发动了对甘粕大人的猛攻,甘粕大人仓促间被缠住无法南下,而后续的少主也被甘粕大人的部队给挡在了后面,来不了了!”
“早不打晚不打,我们大军都过去一半了,他这个时候反击?”斋藤朝信无比为难地看了眼南边——柿崎景家、北条高广和鬼小岛弥太郎已经准备合围绞杀燎原备了,可是自己现在的情况搞不好要比燎原备完蛋地更快。
以往车悬阵遭遇抵抗,都是在一入阵的时候就遭遇抵抗,后续的部队就可以从侧面旋转着袭击、然而此刻,后续仅剩的两支部队都被缠住了…看来只能自己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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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斋藤朝信却再次失算了。常磐备和鸣镝备的攻击猛烈地让他难以招架,没过多久就已经被打得收不住脚。在这样败下去,上杉军的车悬阵就要被一刀劈成两半了。他无奈之下,立刻向南边的柿崎景家、北条高广和鬼小岛弥太郎求援——这是没有先例的,之前从没有过让已经轮转过去的部队回援的道理。
果然,南边的部队在接到了斋藤朝信的求援请求后迟疑了一下。但是没过多久,他们还是纷纷选择了回援,三支部队先后撤围,以逆时针的方向向北朝着斋藤朝信这里赶来。而这时,北边的部队终于突破了万钧备的阻截,向南抵达了斋藤朝信身边。一时间,上杉军除了上杉谦信本队之外的7000余战兵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将常磐备和鸣镝备逼退。
之前上杉军就是占了红叶军因为视野原因难以用旗帜沟通的便宜,而现在他们发现自己要倒霉了。
就在大军的周围,四面方都出现了红叶军。万钧备在北,燎原备绕到了东南,常磐备和鸣镝备在西,从三个方向杀向了聚在一团的上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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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车悬阵已破?”雨秋平策马来到前线,难以置信地看到上杉军从原本的一个弧形被压缩到了四面受敌的境遇里,“这么简单就破阵了吗?”
“车悬阵其实就是强化的长蛇阵,这种阵的危险从来都是尾巴。攻其头,则甩尾救之。但若是钳其尾而攻其心,此阵必破。”竹中重治因为身体的原因没办法骑马,而是由福泽谕楠陪、真田昌幸同雨秋平起来。此刻,正是福泽谕楠在为雨秋平解惑,“此阵难,难在于它变化诡异,行进迅猛。一旦被看穿,破阵并不难。”
“若是没有竹中大人,我们又有谁能参透此阵?”福泽谕楠补上了一句。
“你说的是。”雨秋平一勒马缰,带着福泽谕楠和卫队就赶回了本阵,把最新的情报告知了竹中重治。然而,竹中重治在得知车悬阵已破后,却没有半点喜色,眉宇间反倒更是凝重。
“若是此阵真的这么好破,上杉军岂能纵横多年而不败?”竹中重治强撑着靠在沙盘上,让侦查回来的参谋把现在的战局在沙盘上摆出来,“上杉军必定还有后手。”
“看上杉军的情况,上杉谦信好像不在大军阵中。”真田昌幸从刚才视察的时候就一直一言不发,此刻却忽然开口道。雨秋平闻言一愣,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下属的判断。
“上杉谦信和那近2000的越后骑兵还没有露面。”竹中重治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又是咳出了不少血痰,“把各备队的骑兵排和炮组全部调回本阵,以防万一。”
“铜墙备到哪里了?”雨秋平点了点头后,向福泽谕楠问道。
“马上了,要不了多久了。”福泽谕楠望了眼帐外的飞雪,低声答道,“等到铜墙备回来了,我们也就不怕越后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