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挥舞下,一具具身躯无奈地倒在了同样的一个绝招下。那个转身背剑接横劈,明明已经被大家看透。可是当朝比奈泰亨使用那招时,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却让这些挑战者难以抵挡。
“第二十二人了…”高坂昌信望着前方不远处屹立在尸体中的“血人”,由衷地感慨道。他身上武士服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连朝比奈家的家徽都有些模糊不清。
“而且都是军中好手…还有弹正大人…”内藤昌丰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横七八竖的尸体。他虽然自问武艺不错,但是如果刚才是他上去的,估计也已经被讨取了。
在刚才的第二十二个人被朝比奈泰亨击杀后,原本还群情激奋的武田家阵中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后续的挑战者也微微有些动摇了。本来朝比奈泰亨杀的人越多,那么能够击败朝比奈泰亨带来的荣誉也就更大对于武士而言,这样的荣誉是值得用性命去拼搏的吧。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武田家武士却微微有些惶恐。那个朝比奈家武士身上散发出的战意,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武田家的部队也热÷书集越多。本来作为先锋的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已经在这里卡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就快要傍晚了。武田家的中军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却被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的部队堵在了后面。他们只听说前面似乎在单挑,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急脾气的山县昌景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动弹,有些恼怒地带着侍卫策马来到了阵前。
“喂,源助,源左卫门,你们两个在搞什么东西?怎么磨叽了这么久还在东门外?”山县昌景在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的面前一勒马缰,有些不满地对着两人高声问道。
“昌景殿下容禀,”高坂昌信在马上拱了拱手道,“中午抵达这里时,今川家的武士在城门口要求一骑讨,故而耽误了些时间。”
“一骑讨?”山县昌景诧异地一笑,十分不解地扭过头去望了眼那边二十几具尸体,又转过头来问道:“一骑讨怎么会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今川家轮流派人来一骑讨的嘛?”
“源四郎,你看清楚了。”内藤昌丰朝着山县昌景挤了挤眉毛,随后伸手指向朝比奈泰亨,低声道:“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位武士一个人。已经挑落了我们二十二位武士了,连枪弹正都败在他手下。”
“枪弹正都败了?”山县昌景微微眯了眯眼睛,迎着夕阳的余晖望向了朝比奈泰亨,“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所以你们是下不来台了,不好意思全军攻击,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往上派,结果还都输了,才耽误这么久的嘛?”山县昌景翻身下马,一边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盔甲,一边有些不满地挖苦道。
“源四郎啊,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臭。”内藤昌丰对山县昌景的嘲讽却毫不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怎么,你要亲自去上?小心送命哦!”
“我回来了请我吃饭。”山县昌景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刀鞘,随手理了理衣摆,随后就大步流星地向着朝比奈泰亨走去。
“天呐!山县殿下要亲自去挑战?”内藤昌丰和高坂昌信身后的足轻们纷纷发出惊呼,“兵凶战危啊!两位殿下快把他劝回来啊!”
“劝回来,劝什么?源四郎怎么可能会输?”内藤昌丰闻言轻蔑地一笑,把两只双手叉在脑后,舒服地躺在了马背上。
“他是我们武田家里的第一人。”见内藤昌丰没有多说,高坂昌信就回过头来,为不明就里地足轻们解释道,“枪弹正年轻的时候,还能胜过昌景殿下一筹。现在,武田
家里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了。”
“来者可通名?”朝比奈泰亨原本正把庭切插在一旁的草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在休息。看到有人来后,勉强直起了身,抽刀在手,低声问道。
“山县昌景。”山县昌景十分轻松地吐出了几个字。
“山县昌景?”然而,听到这几个字,朝比奈泰亨却是猛地抬起了头,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武士。昨天,就是昨天!正是这个男人率领的赤备,直接摧垮了今川家近半大军,随后又给了试图撤退的今川家残兵最后一击。今川家主力几乎全灭,可以说就是拜他所赐了!
就是这个男人…灭亡了今川家!朝比奈泰亨的眼中,瞬间满是仇恨。
山县昌景看了朝比奈泰亨一眼,耸了耸肩,笑道:“可惜了,看你能连打二十几个人,估计是个好手。可是你已经这么累了,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切…”朝比奈泰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右手持刀在空中舞了几个刀花,高声道:“之前的三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不打打看哪里知道!”
“来!”山县昌景闻言一挑眉,持刀一个剑步冲了上来,狠狠地一个横劈。朝比奈泰亨丝毫不惧,反手就是一个挥砍。刀刃相交之际,朝比奈泰亨只觉得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力道,连虎口都被震得生疼。
“好大的力气。”朝比奈泰亨倒吸了一口凉气,横向收刀一个侧转身,让过山县昌景的武士刀,随后猛地一个直刺,却被山县昌景一个闪身用咯吱窝夹住了他的手腕。
“纳尼?”朝比奈泰亨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匆忙提膝撞向山县昌景。山县昌景后退的同时,狠狠地一个下撩,朝比奈泰亨闪避不及,被砍伤了大腿,瞬间血流如注。
“不行了…太累了…”朝比奈泰亨看了眼涓涓流血的伤口,呼吸也变得沉重而迅速。若是体力充沛的他,根本不会被对手把武士刀给夹住,也不会躲不开那样的攻击。而左腿的伤势,让他连灵活机动也做不到了。而且,对面的那个山县昌景的武艺高的可怕,甚至还在保科正俊之上。自己就算是满血满状态和他对决,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拼一把吧。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当山县昌景再次挥刀扑上来时,他再次拼劲全力使出了他的必杀技。先快速转身用一个苏秦背剑挡下山县昌景的挥砍,然后再借着转身的力道扭身横劈
刀剑没入的声音和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接踵而至。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却是那么真实。
“怎么…”朝比奈泰亨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腹部巨大的伤口,没能反应过来山县昌景究竟是怎么办到的。随后,一柄武士刀就径直地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顺着武士刀缓缓向前看去,发现了那握刀的手上也沾着血迹。视线继续向前,山县昌景的右臂上也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也砍中他了…虽然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朝比奈泰亨心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欣慰。
“不错啊,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山县昌景有些恼怒地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开口冲着朝比奈泰亨冷笑道,“估计你也是今川家最厉害的那个了吧。”
我是今川家最厉害的那个吗?
当然不是。
“才不是呢…咳咳咳…”朝比奈泰亨闻言一笑,重重地咳了几口血后,几乎用尽浑身的气力沉声道:“你给小爷我听好了!我们今川家最强的人是我小弟,叫做雨秋红叶!你灭亡今川家的仇,那小子一定会替我报的!”
“切。”山县昌景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猛地把刀刃从朝比奈泰亨的身体中抽出。朝比奈泰亨只觉得胸口一凉,知觉也在快速地消逝。他最后的记忆,便是身体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身旁的血液,不知为何汇热÷书成了红叶的图样。
一瞬间,眼前忽然浮现起了十年前的场景。他在街边,把那个倔强地不肯当奴仆的的小子一只手给拎了起来。
“你这小弟我认了!”
朝比奈泰亨眼前一黑,脑中只剩下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
小弟,哥哥走了。之后,就看你的了。
山县昌景取胜后,武田家的队伍中传来了剧烈的喊好声和欢呼声。内藤昌丰和高坂昌信也互相击掌庆祝,然而,威严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闻言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只见武田信玄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地策马而来。他身后,还跟着马场信春等一众将领。
“回禀主公。”高坂昌信匆忙翻身下马,跪在武田信玄的马前恭敬地说道:“今川家的一位武士拦住去路,向我们发起一骑讨。我军苦战多时,终于由昌景殿下将他拿下。保科大人不幸阵亡。”
“源四郎亲自上了?”武田信玄望了眼正缓缓走回来的山县昌景,喃喃地问道。
“没错。”内藤昌丰拱手应道,“对面的武士好生厉害,如果不是源四郎出手,可能还拿不下来。骏府城城门打开,现在估计已经是空城一座,主公还请带兵入城。”
然而,武田信玄眯着眼望着得胜归来的山县昌景,却没有表露出任何高兴的表情。半晌后,他十分懊丧地用手中的采配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
“糊涂啊,糊涂啊,你们真是糊涂啊”武田信玄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在下罪该万死,延误了进城时间。一骑讨是在下答应的,和高坂殿下无关。”内藤昌丰十分内疚地拱手道。
“和这半天的时间又有何关?源左卫门,你看问题还是太浅。”武田信玄摇了摇头,望着那巍峨却又了无生气的骏府城,娓娓道来。
“今川家本来已经闻风丧胆,一战主力尽殁,重臣皆降,居城弃守。今川家注定覆灭,以今川五郎的品行,估计也不会以死殉国,必定是流亡他国。今川家的遗臣,只看到主家毫无斗志和道义的表现,自然会心灰意冷,纷纷归顺或是销声匿迹。若是如此,这今川家生生世世将无复国之望,武田治下的骏河也将安如泰山。”
“你们啊,可倒好,给了那个今川武士以死殉国的机会。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居城,单人面对武田家上万大军,发起一骑讨,连斩二十二人后壮烈阵亡。”武田信玄说着说着,嘴角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传奇经历,足以被东国,被天下武士传颂百年。今川家的遗臣也都会忘记主家的懦弱和狼狈,而是记住了这个武士的血性,深受感染之下生生世世以复国为念,骏河将永不安宁啊。”
“这可如何是好?”高坂昌信闻言大惊,“在下疏忽了!”
“还能如何是好?亡羊补牢罢了。向全军下达缄口令,不准传播这个武士的壮举。翻找已有的文书史料,抹去那个英雄武士存在过的一切记载。等到数代之后,人们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再提起他也只不过是野史传说罢了。”武田信玄调转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场信春,然后用采配点了点骏府城:“美浓啊,你去把这骏府城烧了,就说是为了劝谏我下达的乱捕掠夺令,以此安定骏河的民心。并且,用这更壮观的事迹掩盖那个英雄武士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