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五年(1562)3月14日,雨秋平回到了领地内。龙子告诉雨秋平,有两封寄给雨秋平的信在他去清州的这段时间寄来了。
“估计是半兵卫和长政的吧,”雨秋平笑道。这两年里,他和松下轻乱和浅井长政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有频繁的信件来往。雨秋平在告知了松下轻乱和浅井长政自己已经加入了织田家后,两者都不由得有些唏嘘。不过,他们还是都在勉励雨秋平,坚持自己的理想,继续向前看。
而两人的信中,也透露了他们的一些烦恼。松下轻乱似乎是西美浓一家豪族的亲族,因为美浓地方豪族和中枢斋藤家根深蒂固的矛盾而感到为难。精通计谋的他,似乎对如何改善外交关系没有太多办法。由于斋藤龙兴的任性使气、不听人言和荒淫无度让他十分不满,他在思考地方豪族和中枢斋藤家的关系时,也多半是从如何与之对抗的角度出发。他认为斋藤龙兴不应该如此剥削豪族的权益,豪族们反而应该想办法限制这个任性妄为的主君,以保美浓平安。雨秋平虽然在回信中劝过他,不过这些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斋藤家和地方豪族的矛盾,的确很难化解。因为从血统上来讲,斋藤家并不是根正苗红的美浓守护。美浓守护的职务,本来由室町幕府的名门土岐家担任。可是作为土岐家家臣的家臣的斋藤道三,却靠着他蝮蛇般的阴险毒辣,通过一系列谋杀和运作,篡夺了美浓守护的职务。而这些美浓的地方豪族,早在土岐家统治的时代,就已经是地方的地头蛇,自然不会有多认同这个新篡位夺权的斋藤道三。
而随着斋藤道三和斋藤义龙父子矛盾激化,局势也发生了改变。斋藤义龙为了击败他父亲,允诺美浓地方豪族如果他当上了家族,就采用重臣合议制,予以地方豪族大量的权力,以此获得了美浓地方豪族的支持,顺利地在长良川之战击杀了他的父亲斋藤道三。靠着“下克上”取得权柄的蝮蛇斋藤道三,最后却死在了儿子“下克上”的谋反上,不得不说是一种命运的轮回。
由于斋藤义龙对豪族的妥协,以西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地方豪族日渐做大了自己的势力。西美浓豪族本来由日比野清实、安藤守就、氏家直全三人作为领袖,在日比野清实死后,由稻叶一铁补上他的位置。他们在斋藤义龙统治时期,就呈现出了尾大不掉的趋势。
而随着英明能干的斋藤义龙病逝,这些豪族明显瞧不起还是个娃娃的斋藤龙兴。为了能够扩张势力,豪族们联合在一起向中枢斋藤家逼宫,谋求获得更多的权力。
这数代绵延而来的复杂关系,正是美浓中央与地方矛盾的根源,绝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雨秋平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宽慰松下轻乱。
而浅井长政的矛盾,则同样有关于美浓的局势。斋藤龙兴的母亲,本来出自北近江浅井氏,而斋藤家也因而与浅井家有同盟关系。然而,在上次森部十四条合战之后,由于斋藤家中枢战败,实力受损;以西美浓豪族为首的地方势力趁机发难,大举削弱了直臣派和斋藤家中枢的权力,大有将斋藤龙兴架空的趋势这令浅井家十分不爽,他们不希望有着浅井氏血缘的斋藤龙兴失去权柄。位于美浓西部的北近江,因而也与西美浓豪族摩擦不断。
而西美浓的豪族们也不甘示弱,他们联合在一起干预主家的外交政策。他们通过重臣
合议制的形式,改变外交方针,推动着斋藤家和六角家越走越近,大有结成同盟的势头。浅井家和六角家是仇深似海的仇敌,自然难以忍受作为自己同盟的斋藤家去和六角家结交。两家间的同盟,也因此变得濒临解体。
雨秋平正捉摸着该如何给两位好友回信时,本多忠胜进来提醒雨秋平,是召开家内评定会议的时候了。雨秋平于是放下手中的信纸,急匆匆地赶向天守阁二楼他可不想迟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好习惯。在雨秋平以身作则的影响下,雨秋家的武士们也都很有契约精神和守信意识,迟到违约这样的事情鲜有发生。
前田庆次除外。
果然,本来约定在午时七刻召开的会议,一直推迟到未时二刻才得以召开,就是为了等迟到的前田庆次。
“庆次,能不能收点规矩啊?”还没等雨秋平开口,吉岗胜政这个暴脾气就不满地嚷嚷道:“天天迟到早退,有没有点武士的样子!”
“嘛,”前田庆次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吊着烟枪用慵懒的口吻说道:“刚才出去晒太阳了,春天的太阳是真的舒服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忘了时间,大家勿怪!”
“天野大人,”御前崎仲秀望向主管法律军规的天野景德,没好气地接茬道,“按照军规,会议迟到的惩罚是什么?”
“俯卧撑三十个。”天野景德冷声道。
“那你还不快去做!”吉岗胜政十分默契地配合了御前崎仲秀这对冤家居然也有合作的时候!“我没记错的话,你都欠了760个了吧!”
“哎呀,大家同僚一场,何苦逼得这么凶嘛,”前田庆次十分油滑地摆了摆手,吐出了一团烟雾,“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何苦逼我去做那个奇怪的俯卧撑。”
“那你倒是做几个啊!”穴山信实也看不下去了,加入了战团,“你到现在几个月了,一次惩罚都没有执行过!这可不是我们常磐备的作风!你部下的不少骑兵,又不少都受你影响,变得自由散漫起来了!”
“再说,又不是打仗,大家也别绷得那么紧啊,”前田庆次摊了摊手,“老是那样绷着脸,多累啊,你们说是不是?轻松点就轻松点,唱唱歌哼哼小曲,迟到一点就迟到一点咯!”
然而,听到他的话后,本来没打算说话的天野景德居然也冷冷地开腔道:“军规就是军规,定了就是要来执行的。”
“嘛,760个真的太多了呀,”前田庆次依旧在犟嘴,“根本不可能做完啊!我哪里有动力会去做?要是次数少一点,我肯定就去做了!”
雨秋平听到现在,已经微微有些火气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遵守规则,说话不算话的人。要不是前田庆次之前仗义出手,救了他一次,他早就要发飙了。于是,他打断了手下的争吵,冷冷地开口问道:“庆次,之前权兵卫有给你看过军规的吧。”
“殿下,嘛…看过是看过,”前田庆次看出来雨秋平似乎不是很高兴,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当时没仔细看。”
“那你答应遵守军规,服从处罚了么?”雨秋平没有理会前田庆次的解释,冷声追问道。
“额…”前田庆次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答应是答应了。只是这760个俯卧撑,实在是太多了吧!我真的做不完啊!”
“你做不做得完不是你不做的借口,”雨秋平沉声道:“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规则,为自己做出的承诺负责。既然你已经答应过遵守军规,接受惩罚,那么不管俯卧撑有多少个,你就必须去做!”
“好了好了,殿下,我知道啦,”前田庆次挠着头笑道:“回家了就补上!就补上啊!您消消气!”
“庆次,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雨秋平摇头道,“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一直是我最看重的一点。你吊儿郎当我不管,你喜欢唱歌跳舞我不管。但是,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就说到做到,把惩罚做完。”
“这样吧,散会后,我陪你做,”雨秋平冷笑了一声,“不就760个么,我做一个,你做一个。你做到我做不动为止,奉陪到底!”
会议结束后,雨秋平拉着前田庆次,不依不饶地走到了黑田城外的兵营里,当着所有正在训练的常磐备足轻的面,脱掉了红叶披肩和外套,就要开始做俯卧撑。
“殿下!您还来真的啊!我还以为您说说气话,开完会就消气了呢。”前田庆次哭笑不得,“就您那身体,吃得消吗?”
“吃不吃得消是一会儿事,”雨秋平俯下身去,做好了俯卧撑的预备势,“答应过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我说过陪你做俯卧撑做到做不动为止,那我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对于我来说,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是承诺,”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向下做起俯卧撑,“从来没有气话!”
前田庆次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动容。犹豫了片刻后,也扔下了身上的外套,趴在地上开始做起了那760个俯卧撑。
雨秋平做一个,前田庆次就做一个;雨秋平做一个,前田庆次就再做一个…两个人就当着常磐备足轻的面,一个一个不断地做下去。一直做到大汗淋漓,汗水都流到了眼睛里,手臂也酸得直不起来了,雨秋平仍然在勉力坚持。前田庆次倒是十分轻松,还能分神去看雨秋平。前田庆次可以看得出来,雨秋平真的是在拼命去坚持。明明已经累得直喘,仍然不肯轻易放弃。就那么一下一下做着,每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实在做不动了,就撑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到缓过劲来后,就再次大吼一声,开始奋力地做俯卧撑。
前田庆次默默无言地看着雨秋平。
不得不说,雨秋平的身体真的比穿越前好太多了。那个时候,四五十个俯卧撑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是现在,经历了快四年的军旅生活,他居然能够勉强撑到两百出头了。不过,他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手臂已经酸麻到不足以撑起他的身体。无论他怎么吸气用力,都无能为力。
“便宜你了!”雨秋平手一松,身体“砰”地一声趴在地上,边喘气边对一旁的前田庆次说道:“就让你做了两百多个。”
然而,前田庆次却没有理会雨秋平的话,依旧绷着脸,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做着俯卧撑。
“嘿,庆次,可以停了,”雨秋平喘着气招收道,“我已经做不动了,你不用做了。”
“不用了,殿下,”前田庆次摇了摇头,继续快速地做着俯卧撑,“在下明白了。”
当天,前田庆次一口气做完了拖欠数月的760个俯卧撑。
是男子汉,就要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