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出现的嗡嗡声,沃曼一开始是不习惯的,也是保持着警惕的。他奇怪于自己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些是熟悉的,可是他却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对于这里就是科罗尔斯的基地所在,确定性也并不高,因为如果是科罗尔斯的基地,那么科罗尔斯和他的助手如何会对很多人的闯入毫无反应?身后的黑色怪物随着嗡嗡声,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响声,之后居然发出了标准的口语声音,略微低沉的男人声音。听上去怪异,但是所说的内容是很好理解的。黑色怪物要求沃曼跟它走,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沃曼犹豫,黑色怪物就默默等待。沃曼起身迈步,黑色怪物快速移动到沃曼前面,开始带路。这次,怪物带着沃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周围光滑的墙壁上,开始没有什么规则出现很多符号,沃曼能看懂的自由箭头指示的方向,却不知道那些像是小孩子涂鸦而成的符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来到走廊的一处,怪物停顿下来,稍微等待了沃曼一下。等到沃曼到了跟前,走廊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长方形轮廓。沃曼认出来,这里就是不久前大家钻入基地的那个位置,可是刚进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看到就在入口的对面墙壁上,还有这么一个隐蔽的轮廓存在。怪物准确叫出了沃曼的名字,招呼他进入已经打开的轮廓之中,原来这是一扇门,门背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大概也只能容纳几个沃曼这样身材的人。门关闭之后开始轻微晃动,沃曼仔细感觉似乎是在下坠,他不由得扶助光滑的墙壁。怪物的声音很柔和,关照沃曼不要紧张。沃曼无法判断时间,直到狭小空间开始停止晃动。门打开,正对着的依旧是长长的走廊。
走过走廊,沃曼开始有些迷失方向。沃曼以为,如果当初他们进入建筑的位置是顶部的话,下坠之后,此时沃曼应该在建筑物的底部。当然,在海底的陌生建筑物中,方向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沃曼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中,怪物示意他躺在光滑的台子上。看着台子,沃曼脑中出现了那个被固定在台子上的怪物,想来怪物柔和得和沃曼交流,还不至于要对沃曼不利。怪物看出了沃曼的犹豫,坦然告诉他,要对他的身体进行必要的生理指标检查。沃曼顺从躺了下来,被缓慢送入弧形的半桶状空间中,几进几出。沃曼除了感觉几次轻微的刺痛之外,其他异样都没有,检查结束了。怪物告诉沃曼,它是船长和大副在沉眠期间的中央电脑的外部执行终端。沃曼听不懂怪物说的一连串神秘词汇,不过通过它的温柔沟通,沃曼放轻松下来,开始和怪物交流起来。
科罗尔斯和恩达儿斯相继沉眠之后,万特尔底部的庞大基地实际上也进入了休眠模式。在休眠期间,基地只保持了基本的动力装置的半负荷运转,中央电脑只维持基地的基本功能,因此,对艾美瑞克大陆的库里斯,基地已经停止了全面联系。沃曼听明白了,原来这正是他要寻找的基地,也就是上次他们被带来呆过的地方,只不过上次他们了解的内容没有这次多而已。怪物告诉沃曼,基地的很多系统,其运行控制信号来自使用者的基因信号,也就是说,如果陷入漩涡的一群人中,如果没有和科罗尔斯基因相近的人存在,根本打不开基地顶端的应急通道,也就逃不出葬身万特尔底部的厄运。而怪物之所以没有对沃曼展开攻击,也正是因为他监测到了沃曼身上具有的特殊基因。沃曼发问,什么叫基因,怪物思考了半天,说大概类似于不列斯语言中的血统这个词的意思吧。沃曼自嘲自己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记忆中的父母只是他的养父母而已。
沃曼从怪物那里知道了,通过刚才的检查,其实他身上的有些基因信号已经被激活,他能顺利使用和在基地里生存了。怪物还告诉沃曼,远在艾美瑞克大陆的库里斯,在科罗尔斯沉眠之前,已经被特定的无线程序信号传输的信息,打开了思维程序。库里斯完全可以照着经过中央电脑评估过的各种方案来完成他面对的很多任务,比如设置对抗模式、拟定管理架构模型等。沃曼随着怪物来到了中央控制室之后,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巨型的镜子一样的屏幕上,不同的部位有着各种变动的数字,有些还显示了出了沃曼看不懂的各种人类活动。怪物带着他参观完之后,主动提出为沃曼平衡各种重要生理指标。沃曼不知道怪物要干什么,只好跟在后面。
几天之后,等随沃曼出航的人们渐次醒来的时候,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已经是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了,漩涡不见了,只要破烂的船只说明很多人的记忆是真实的:确实遇到灾难。可是大家的记忆也仅限于这些,从看到漩涡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人记得了。当然这么说也不准确,趴在破烂的船只上同样一身盐花的沃曼先生,记得发生的一切,不过不可以说。他和所有人表达的意思一样,这次能死里逃生,都仰仗神的救赎。在海上的漂泊叫人难以忍受,没有事物和淡水,好在微微落下的下雨解决了很大的麻烦,沃曼他们每天在海上漂泊,希望能遇到路过的船只,或者是一座小岛也行。说到小岛,沃曼想起在基地的时候,怪物带他看过的那面像是镜子一样的东西,这东西上面有一幅画面,看上去就是小岛的样子。岛上有树,有人,还有来去从容的海浪,看上去优美极了。
接待梅毅的主人身材魁梧,穿戴讲究,看来是极有身份之人,给人不怒自威之感。他对待梅毅的态度,热情中透露着威严。主人自称姓易,是这庄园的主人,出于对贺州新任父母官的仰慕,才相邀梅毅到此。梅毅知道,这不过是主人的泛泛之语,听信不得。他早就注意到了主人身后那个高大的半俯卧的东西是什么,粗壮的身体,上半身直立,如同蛇一般的头部,雪白的身体,前肢有力半张半握。呆立的塑像坐落在一个黝黑的台子上,台子前方的详案上赫然立着一个牌子,四个古怪文字,借着刚点亮的闪烁烛火,梅毅看出来,依稀是羲夷之主。梅毅拱手让礼,虽然在明来说,梅毅贵为朝廷命官,品级甚高,无论如何都不需要梅毅还礼,可梅毅知道对方在羲夷集团里,恐怕地位是奇高的了,所以还是礼让为好。主人屏退左右,邀请梅毅进入了位于塑像后面的山洞之中,师爷依旧尾随在后。看来,这师爷,梅毅以后要另眼相看了,干瘦的长了一把山羊胡子的师爷,眯着眼跟在梅毅身后,一副城府极深的悠然之势。
进入这个集团,梅毅知道的越多,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得越多。大学士是羲夷集团的棋子,而梅毅也不例外。对集团来说,棋子的位置决定了是否需要给予其机会继续推进。比如大学士的位置决定了他不可能再更进一步时,被舍弃成为了最有可能的命运。易说的意思正是如此,所有的位置所有的人,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保持一种掌控。无形的掌控是羲夷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为了达成延续不断的掌控,羲夷可以牺牲任何一个成员。梅毅自认,自己哪天也是被牺牲的对象了。易似乎看透了梅毅的想法,用手抚摸着座椅的扶手说,你我都是如此。易给梅毅列举若干过世名士,说这些人背后都有着羲夷的影子。梅毅看看自己的身体,对方有些哑然,说我知道你的不解之处,所谓有羲夷的影子,不过是身上流着羲的血液,身体不时有所异样,倒还不至于是变回羲夷之主的模样。只有少数人才能变为那样,易如此表示。梅毅直言自己就曾变回过,他的父亲也如此。易开始变得惊愕,当看到师爷点头称是的时候,易拱手施礼数次。
原来,羲夷之人,血脉各有不同,概因老祖的子孙分散各地,变异各有特点,有的保留较为完整,而有的通过世代与普通人通婚,血脉已经寡淡,自然也就不再能出现老祖的那种变异了。而羲夷的秘密传统就是,血脉纯正的成员级别要高过一般成员。师爷插话,这柯老爷正是多年前避祸移居海外的柯家后人。易先生更是恭敬起来,说可是号称南海经济雄冠的柯家?梅毅真没有想到不显山露水的祖先们,包括父亲在内,在中华故地,在羲夷内部,有着极高的地位,可是为什么当年非得避祸海外呢,他的不解引来了易先生和师爷的漫长回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吧梅毅的疑惑解释了个差不多。
当年的灾祸来得突然,羲夷集团起先并无更好对策。正值北方游牧大族不断攻入中华腹地之时,前朝政权岌岌可危。在游牧大族中已经握有大权的羲夷后代,成功吸收了当时在朝中的部分中华羲夷后代,组成了秘密帮会,负责在各地制造恐慌,配合游牧大族入主中原。大量游牧大族中的勇猛羲夷青壮,开始秘密行动,对包括柯家在内的中华羲夷大族展开屠杀。说到底,这就是羲夷集团内部不同支系之间的一场争斗。慌乱之下的中华羲夷主系只能借助发达的朝廷驿站系统,对自己的成员发出命令,要求自行避祸。如此一来,才有了梅毅的父亲瑞溪避祸海外一出事。师爷对梅毅的了解程度超出了梅毅自己的想象,师爷甚至知道梅毅来自海外的那个小岛。师爷唏嘘不已,原来他也曾经是当年大家族的成员,如今家道没落,但是接着羲夷的庞大体系,家族自迁徙之后,开始培养自己的子弟学做师爷,这也是羲夷掌控经世大权的一种手段。看似无控,实则有空。有所大为,亦有所不为,小为最次。
梅毅的此次调任,据易先生讲,实则背负秘密使命。随着游牧大族对中华的筒子渐渐稳固,中华羲夷也开始稳住了慌乱的阵脚,开始逐渐渗透到新的朝廷之中,成功得转化了整体实力本来就较弱的游牧羲夷势力。作为历朝历代掌控权力的秘密集团,对每个朝代的颓势把握的非常准确,从来不吝啬于舍弃哪个朝代,对羲夷来说,哪个朝代只是其表而已,羲夷要的是背后的掌控。这次羲夷的秘密运作,将梅毅调往贺州,表面看是为了督抚一方百姓,实则不然,真正的使命是讲贺州的匪患推到一个高度,对本朝造成持续而有效的牵制和消耗。易先生端着茶碗,夸奖了梅毅在海疆事务中的优秀表现,有些叫人不习惯得表达了他对梅毅的所谓敬仰。
平常的宴饮之后,梅毅被下人再次抬着沿着山路回到了城里。而师爷再次回到了出城之前的那种多数时候唯唯诺诺的卑微状态,这叫梅毅不禁生出羲夷之门深似海的感慨。对朝廷来说,不处理好匪患断然是不行的,而羲夷的秘密使命也是梅毅要首先考虑的。梅毅感觉到这是个极度的难题,独自寻思了好久,仍旧无法有什么良策,只好叫来师爷商议。师爷对这个问题似乎早就成竹在胸,一旦开始就侃侃而谈,他给梅毅的建议是,剿而不灭,明灭暗生。梅毅心里暗想,这羲夷集团培养的人物或名震朝野,或默默无闻,当个个不得小瞧。就说这个师爷,油滑有加,老到有余,其心也细,其胆也肥。他给梅毅的建议,梅毅稍加思量,就召集当地把总千总统带一干人等,商议遏制匪患之事。
霍金斯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一边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发展本国的新兴工业,推动技术革新进步,一边是巨大的海外用兵失利的消息涌上案头的打击。在议会中开始出现了要求霍金斯下台的呼声,从零星出现到集中起将近半数的议员开始要求首相引咎辞职,霍金斯感觉到需要花费大力气缓解压力了。关键时刻,女王借助自己的权威,召集了议会非正式的集会,在全部议员都到场的情况下,她发表了全力支持首相霍金斯的演说。演说很成功,很多议员在演讲之后都慷慨表态,将继续支持首相的内外政策。而被特殊邀请而来的牧师威尔斯,则在角落里给轻松下来的首相一个表示胜利的手势。霍金斯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议会的压力被女王的演讲解除的差不多的时候,不列斯帝国境内的报纸开始了接力,很多重要报纸开始刊登来自皇家科学协会的一些经济学家的文章。这些文章无一例外得主张适度对海外领地施力,而主要把帝国的力量用在发展本国的经济方面。有的文章甚至断言,未来的世界,是商战的世界。而未来全球的霸主将首先是经济上的霸主,军事的称霸将只是一种最表面化的皮肤和手段。霍金斯获得了全面的支持,也更有信心发展国内的工业。来自弗兰斯等国的消息叫他经常性开心不止,作为秘密集团的成员,为集团作出更多的贡献,就意味着他将受到更多的重视。虽然威尔斯告诉他,对集团而言,使用是个过程,有开始就会有结束。任何一个集团成员手里掌握的权力也不过是为集团服务的,从来不属于任何成员本人。霍金斯还是认为自己将在集团中成为及其重要的人,而不是天天要接受威尔斯之类人的建议的人。他整理一下案头的战报,其中有一份是随军的记者发回的一片评论,评论的结尾,记者建议,是时候结束对艾美瑞克的军事行动了,不列斯完全可以靠着强大的经济实力摧毁刚建立的新国家。霍金斯感兴趣到开始仔细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