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八月十三,很快来到了八月十五。
因为叶孤城乃是一名穿越犯,所以许多事情都已经变得不同。决战前夕的这两天,京城内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件,出乎意料的平静。
唐修却知道,叶孤城的计划一直在进行着,而且进行的很顺利。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太和殿就是金銮殿,也就是紫禁城里最高的一座大殿,紫禁之巅,当然也就在太和殿上。
殿高数十丈,屋脊上铺着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是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之处,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
这一切,随着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有了例外。
这时,唐修、李燕北,以及这两日内来到京城内的陆小凤与花满楼,四人正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阙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一路上的巡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能到了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这地方虽然四下看不见人影,可是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大内中的侍卫高手潜伏。
大内藏龙卧虎,有的是专程礼聘来的武林高人,有的是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也有的是为了躲仇家,避风头,暂时藏身在这里的江洋大盗,无论谁也不敢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月光下,已经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这时来到这里的“信物。”
陆小凤一见,脸色立即大变。
之前皇宫内拿出五条变色缎带,让陆小凤去发给江湖上的朋友,也就是说,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对外只有五个观战名额。
皇宫大内乃禁地,自然不是外人想来就来的,也只有五个名额而已。
这五条变色缎带,陆小凤、唐修、李燕北、花满楼一人一条,另外一条似乎给了武当派的木道人。
但是眼下,除了他们,却已经来了许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变色的缎带,且一个个身怀高深武功的模样。
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正带着大量的大内高手,在这里严加戒备着。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魏子云道:“我正想问你。”
“问我?”陆小凤脸色发怔。
魏子云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五条。”陆小凤摸了摸腰间的变色缎带。
魏子云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三十三个,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正想问你,他们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缎带?除了皇宫大内外,别的地方有没有这种缎带?”
魏子云摇了摇头,道:“这种变色缎还是先祖皇帝在世时,从波斯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两匹,连宫里的姑娘都很珍惜。这种事本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问得出来的,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说着,他又对身边的人发放命令道:“加强戒备,以防有变。老三传话下去,把这地方的守卫暗卡全都增加一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老四去调集人手,必要时我们不妨将乾清门侍卫和里面轮休的人也调出来,从现在起,无论谁都只许走出去,不许进来。”
“是!”老三、老四领命而去。
看着大内高手、侍卫们都被调到了这里,唐修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叶孤城的计划是成功的。
这一次,可没有发现端倪的陆小凤去搅局。
陆小凤正为缎带暗自纳闷,哪里想得到叶孤城正在进行着一件惊天大事?
月已中天。
西门吹雪已屹立太和殿顶,紫禁之巅。
忽然下面有人喊道:“白云城主来了!”
月光下果然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冠绝天下。
有人赞叹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轻功。”
又有人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仙’?”
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不想错过当代两位绝世剑客的风采。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
唐修仔细打量了“叶孤城”几眼后,已经发现端倪,此人果然是假货!
唐修微微一笑,在陆小凤耳边说了几句,在陆小凤脸色大变的神色下,悄然离开,来到了皇帝寝宫。
皇帝寝宫。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影。
这里是禁宫重地,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谁敢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床前窥探?
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很矫捷。
“什么人?”
“奴婢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皇帝还在东宫时,就已将王安当作他的心腹亲信,今夜他虽然并没有传唤茶水,却也不忍心让这忠心的老人难堪,只挥了挥手,道:“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
王安道:“是。”
皇帝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命令。皇帝若要一个人退下去,这人就算已被打断了两条腿,爬也得爬出去。
奇怪的是,这次王安居然还没有退下去,事实上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皱起了眉,道:“你还没有走?”
王安道:“奴婢还有事上禀。”
皇帝道:“说。”
王安道:“奴婢想请皇上去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惊起圣驾,强勉当今天子去见一个人,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罪名?他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五六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虽然沉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了句:“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王安挥手作势,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黄袍,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此乃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独一无二的,是天之子,在万物万民之上,绝不容任何人僭越。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当今天子同样的身材和容貌?怎么会有这么样大的胆子?
王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脸上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忽然道:“皇上想必不知他是谁?”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虽然已气得指尖冰冷,却还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密。
王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诏入京的?”
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皇帝道:“既未奉诏,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
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
南王世子忽然抬起头,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
皇帝道:“不错。”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子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皇帝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朕如此无礼?”
南王世子道:“朕受命于天,奉诏于先帝,乃是当今天子。”
皇帝双拳紧握,全身都已冰冷。
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件多么可怕的阴谋,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先把这人押下去,黎明处决。”
王安道:“是。”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
王安道:“是。”
他用眼角瞟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
皇帝冷笑。
这阴谋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明白,他们是想要李代桃僵,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然后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骨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王安笑道:“魏子云那些兔崽子们,都被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引走,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皇帝淡淡道:“喜欢下棋的人,假如听见外面有两位大国手在下棋,自然是要被吸引的。”
顿了顿,又道:“幸好朕身边还有几个不动心的人。”
这句话刚说完,四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三尺,身材、容貌、服装、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王安对于突然出现的四名护卫,似乎并不知惊,因为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白云城主,叶孤城!
但下一刻,王安的脸色就变了,因为叶孤城刚刚走进来,后面又走进来一人,一个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陌生人出现在了这里?难不成他们的计划已经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