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韦芸茹狠狠喘著粗气瞪向风雅,随後又突然一笑,“你口口声声我们盗取你的宝物,我倒要问问,你所谓的宝物,是什麽?回头去了府衙,也给你个借口看能不能洗脱伤人罪名。”
风雅摆摆手,便有人将一个锦盒承上,里面装的,是一支血玉制成的箫,在灯光下泛著琉璃的光彩。伊伊韦芸茹气结,咬牙切齿:“这分明是我们送给你的血玉箫,又怎成你府里的宝物了?”
风雅挑眉:“你们送的?你是谁?伊夫人,当朝尚书大人千金,这玉箫分明是苏州王氏玉器行的镇行之宝,自王氏继承人王韵诗过世後,王氏一家频遭迫害,流离失所,之後辗转投奔於我,这玉箫,便是他们所赠之物,何时又成你的了?”
伊韦芸茹有些惶恐,不明白为何这风雅竟会知晓十多年前的事,莫非王氏一族当真投奔到此?又强自镇定自己,自己总归是尚书千金,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能拿自己如何?
突觉一股冷冷的杀意袭来,伊韦芸茹不禁混身发颤,抬头,正见一人从里间缓步而出。那人容貌应该说是极为俊美的,可惜脸上一条狰狞的疤破坏了相貌,脸上看不出表情,薄唇紧抿,只有眼里熠熠发著光,与他对视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总感觉他看人的眼光,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男人怀中抱著一个人。被厚厚的白色披风层层包裹著,蜷坐在男人的臂弯里,整个身躯仍是小巧得惹人怜爱。披风帽檐紧紧裹著小人儿,几缕发丝从帽檐里落出,长长的垂到男人腿弯处。那人儿肤色极白皙,接近一种病态的苍白,五官算不得精致,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勉强称得上漂亮,可惜瞳眸里黯淡无光,失色许多。
那小人儿原是一动不动由男人抱著,像个小木偶似的,这会感觉到众人的视线,便怯怯地缩了缩肩,咬著下唇,脸上满是无措,转头埋在男人肩上,抓著他的发,低低嫩嫩的哼了一声。众人便觉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下来,他们这种早被熏了心成精的老狐狸,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毫无防备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总会让他们想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护著他,别再叫他被这尘世给污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慈爱的心情的。伊天顺仅是迷惑,伊韦芸茹却是尖叫起来,指著那孩子:“这野种哪来的?”
那小人儿被她尖锐的声音吓到了,更往男人怀里缩去,伊韦芸茹却在一瞬间寻回了气势,冷笑连连:“怎的,我说哪来的那麽多阵仗要对付我呢,早知道你这小杂种是个白眼狼,我当初就该让你活活饿死。”
风雅站起,挥手,伊韦芸茹便似被什麽狠狠撞击地飞了出去,摔倒在门前台阶上,喷出一口血。
风雅拦在伊恩身侧,看他惊慌地颤抖,明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却还是不停念著:“娘亲不要生气,伊儿知错了”狠狠剜向秦霜戟。他本就不赞成让小东西来,偏大哥非说要让小东西自己来了解事情真相。结果说了那麽多,这小东西除了知道害怕这後母,哪里还懂得什麽。
秦霜戟脸色更差,小东西从听到他後母的声音就吓得差点要昏了,之後更是一直捂著耳朵低低的哭著对不起,怎麽哄也没用。这女人不知曾经怎麽对他才能造成至今挥之不去的恐惧。手腕动了动,却被风雅压住,摇了摇头,又转向那对夫妇。
伊天顺鞠著身子在堂中簌簌发抖,一脸的无辜无助,对於躺在自己脚下的儿子看也不看,也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被人打得吐血。风雅厌恶的看了看他,转过眼,道:“都给我轰出去。”
“请……请等一下。”家仆们还未动作,伊天顺倒先急了,忙忙的开口:“先、先等我把行李收拾一下,那里还、还有钱呢。”看了看玉箫,吞吞口水,心里闪过一丝不甘,却不敢说要回来。
“不用了老爷,我都给您收拾好了。”唯一还留在他们身边的那名小厮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後背了个大包裹。
伊天顺什麽也顾不上,忙跑过去接:“哎哟李三干得好,给我给我。”
手刚触到包裹,却被那叫李三的小厮狠狠一脚踢小腹上,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抱著肚子直呼痛。李三却笑:“那些个哥们不厚道,拿了东西都不叫上我。跟他们比起来我这点东西真算最亏的了。”
伊天顺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滚,口里哀叫:“李三,我要杀了你,你、你竟敢吃里扒外,枉我平日待你不薄……哎哟……痛死我了……”
李三笑吟吟地做了个罗拘圈:“哎,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别怪我李三不厚道。正所谓人为财食,鸟为食亡。众兄弟都发财去了,您让我一月就几个铜板外加打骂三顿饭,李三实在受不住。三位保重了,最後那辆马车李三我一起带走了,从长安往苏州步行要一个月,路途遥远,还有大雪封山,三位身娇体贵,可要慢慢走好了。”说完却是跪下,向著风雅一拜,背著那一袋金银细软跑了。
伊天顺咒骂著,终於缓过劲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被家仆们架起。伊天顺叫得震天响,这冰天雪地身无分文被扔在路上,活活就得冻死饿死,苏州路途遥远,这样哪里回得去?
“伊儿,伊儿。”伊天顺挣扎著抱住门外回廊的柱子,高声叫著:“我是你爹呀伊儿……我可怜的孩子,都是你那狠心的继母,让我无法见你……爹爹想你啊,我可怜的孩子……”越说越是泣不成声。
风雅和秦霜戟恨得牙都快咬崩了,风雅做了个下切的手势,架住伊天顺的家仆立即举起了刀,耳边却听到小小的声音:“爹爹……”
风雅和秦霜戟顿住,转向伊恩。却见他抿著唇,紧紧的偎在秦霜戟肩上,收了收臂弯,小声,却坚定的说:“我只有一个爹爹!”
两人脸色复杂,尤其秦霜戟,他希望让小东西能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要只因误认他为爹爹而亲近他,又怕他会傻傻的向著那恶毒的家人。如今小东西难得狠下心不理会那家人,却仍是将他认做爹爹,究竟是好是坏,连他也说不上了。
手指一弹,击断了砍向伊天顺的刀,秦霜戟冷道:“扔出去便算。”不管怎样厌恶,至少不能当著小东西的面杀了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家人。
伊天顺还在叫,伊韦芸茹倒是清醒了很多,推开架著她的人,傲气地走到伊天顺身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没用的男人。当我爹是死的吗?随便搬出他的名头,哪里没人巴著送我们回去?丢了点钱就怕成这样,你怎麽不去死算了。”
伊天顺揉著被打的脸,总算清醒过来。之前只想著身无分文,不知如何回得苏州,如今被夫人一骂自是开了窍,立刻便傲了起来。冷哼一声,挥袖甩开架著他的人,很是睥睨地斜了那两名家仆一眼,那感觉,就好象是他力大无穷将两人生生震开似的,全不知若不是风雅示意,那两人随便就能拧了他脑袋。
拍拍衣袖,又再整整衣服,伊天顺恢复他原有的老爷气派,背著手就要走。“回来。”伊韦芸茹喝道:“把宝儿背上,别让那些下人的脏手碰到宝儿。”
伊天顺忙巴巴地转回来,扶起仍旧昏迷不醒的儿子背在背上,那重重的身子差点就把他当场压趴下。低骂了一声,听到夫人的冷哼,立刻慈爱的笑:“哎哟我的宝贝儿子,可真够结实的。”蹒跚著背起儿子在前走。
伊韦芸茹站在原地,怨恨地看向堂上三人,却被两人杀气弥漫的视线吓得一缩,强自镇定道:“风雅,还有……小杂种,你们给我等著。”说完转身,暗自喘了口气,跑著中碎步跟在伊天顺身後出了门。
风雅冷笑著由得两个人离开,又转向在场的众商贾。所有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麽也没看到的神情。毕竟合作了那麽久,对这神秘的风老爷的手段,大家还是见识过的。他要对付人,哪是那麽轻易便放过?这一对夫妇,恐怕将来也不会好受。
是的,伊氏夫妇很快便会知道,这报复,才刚刚开始。等伊韦芸茹去府衙表露自己尚书千金的身份等著人巴结的时候,或许她就能知道,她那尚书老爹在今日已被众臣以逆谋罪联名上书,革去职位押入大牢,满门皆尽被捕,早已自身难保。而很快还会有一封飞鸽传书告诉她,她苏州的产业已让旁支的亲族们夺去,尽数分割完成,她即便回去,也不可能从那些人手中要回来。要比争权夺利,那些人,从不输她。随後伊府将会突起大火,整个家业几乎烧尽,剩下的财务也被留守的家奴们搜刮一空。那时的苏州伊府,不过是个摇摇欲坠的空空院落罢了。等她千辛万苦回去看到,不知做何感想?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