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绕过了一进小穿堂,走上一处抄手游廊,不多时,便瞧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四方大院,只见前头六间正厅依次排开,瞧着周正气派,该是前院宴客、书房之类的。
正厅正中间朱红大门敞开,里头便是正房大院,又见正中央便是气派雅致的正房,周边环绕次厅、耳房五六间,两侧游廊上厢房各七八间,这般奢华的院子,想来该是那戴家大房的正房罢。
待走近了,又见有一贵气少妇亲自候在台阶上迎着她们这行人,只见对方身着一身如意撒花洋绉裙红绫袄,外头披着一件膝缎绣大厚氅衣,头戴着红玛瑙如意大凤钗,通身金贵华贵,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立马由人搀扶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嘴上欣然道着:“母亲,你们可算是来了,萧伯母早已在屋子里候着了。”
这人便是那霍家大家姑娘现如今这戴家的大少奶奶霍元嫆。
王氏问道:“萧家那孩子···也来了吗?”
霍元嫆笑着道:“来了,就在里头。”
王氏笑着颔了颔首。
这边纪鸢只觉得自个手臂一疼,纪鸢侧眼一抬,只见那霍元昭微微鼓起了脸,冲纪鸢咬了咬牙,过了片刻,又有些紧张的瞅着纪鸢,这会儿也顾不上羞涩了,只低声凑到她耳边道:“纪鸢,一会儿你陪着我一道进去,知道么?”
纪鸢挑眉,这···不大合适吧?
况且,那王氏跟大姑娘也不会这般安排吧。
两人在后头低声咬着耳朵。
王氏问完话后上上下下打量了霍元嫆一遭,见她气色比起之前总算是好了些,心里头的忧心终于松了松,这才指着霍元昭打趣道:“今儿个你的大事儿便交到你大姐手上了。”
说罢,顿了顿,又忽而指着纪鸢冲那霍元嫆道:“这个便是鸢儿。”
语气稍稍有些奇怪,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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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霍元嫆此时早早便已经将目光投放在了纪鸢身上,她统共见过那纪鸢不过才三四回,大多数还是小时候那会儿,印象并不深刻,只当年在闺中时偶尔从三妹妹口中听到提及过,上一次瞧见还是端午那次,记忆中是个令人十足惊艳的女孩儿。
这会儿,见对方穿了一身半新的乳白色锻袄儿,下着淡绿色凌裙,头上仅仅戴着一支发簪,装扮比之上一回,明显要低调寡淡了许多,可大约这日整个府上的太太小姐都是穿红戴绿、穿金戴银的,她这样的清淡反倒孤生出一抹淡雅来,依旧令人挪不开眼。
霍元嫆只直勾勾的盯着纪鸢瞧了许久,眼神里稍稍透着些许复杂。
纪鸢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霍元嫆连连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只道着:“鸢妹妹客气了,跟昭儿一样,将这儿权当做自家一样。”
说罢,拉着纪鸢的手,又细细瞧了她好几遭,只垂了垂眼,道:“几月未见,鸢妹妹出落得越发出众了。”
在纪鸢的印象中,那霍元嫆是华贵的、稳重的,她话语不多,永远端得一副嫡长女端庄贵女做派,端午那回,便觉得那霍元嫆柔和了不少,话多了,面上的笑温柔温婉了不少,俨然一个日日被蜜滋润过似的幸福女子模样。
而这一回,只觉得变化极大,具体哪些变化,纪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若是从前,那霍家大姑娘绝对不会如此亲近的去拉她的手,与她亲亲热热的细说这么多话。
又见对方这日装扮外隆重,便是嘴上的口肪,面上的粉肪瞧着都要比往日浓了不少,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有些遮挡不全面上的疲倦与憔悴。
难道,这婚后深宅内院琐碎的生活真的能够将一个女子生生磨平至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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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倒是聊得投机,好了,横竖往后有的是时间闲聊,今儿个先办正事要紧,走吧,里头客人怕是久等了。”
王氏一语毕,那桂嬷嬷立即会意,赶忙领着一群人往里走。
从那朱红大门跨入,远远只见正对面正房外立着一道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哥,对方身形颀长健硕,生得要比京城大多羸弱无力的白面书生要矫健不少。
只见对方穿了一袭白色锦缎华服,偏生面目黝黑,这一身白衣,衬托整个人愈加黝黑无比,想来往日里怕极少这般装束,怕是这日日子要紧,特意如此穿戴的吧,倒是那双虎目炯炯有神,眼神纯净正气,莫名给人好感。
“伯···伯母好!”
王氏一走近,对方立马抱拳给王氏行了个军礼,顿了顿,又有些尴尬的收回,改成了作揖,随即,只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上下唇动了动,可喉咙里却如何都憋不住一个字来。
王氏与霍元嫆见了,纷纷相视轻笑。
对方见状脸微微胀红,一抬眼,便朝着后头纪鸢及霍元昭瞧来。
纵使纪鸢生得如此貌美,对面眼神也不过稍稍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立马将目光转移,往她身侧的霍元昭瞧去,只飞快的看了一眼,便立马将目光收回了,不多时,两只耳朵也跟着红了。
霍元昭原本脸也跟着红成了个猴屁股似的,可对方一抬脸,瞧见到对方面相时,霍元昭一愣,随即,纪鸢疼的死死咬紧了牙齿。
这个小妮子,将她的手指头都给掐断了。
只见那霍元昭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由红转黑了,只忽而怒目而视的紧紧盯着对方,脸上只有恼恨,哪个还有半点羞涩,眼神似乎能够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对方当场烧死了才好。
这脸色变得太快,倒令纪鸢颇有些好奇。
王氏领着霍元昭进了屋子。
不多时,那个公子哥送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也缓缓跟了进去。
霍元嫆稍稍留了步子,也没瞒着纪鸢,直接冲纪鸢道:“里头两家在相看着···亲事,许是时间会有些久,鸢妹妹可到院子里转转,再到里头厢房歇歇脚,一会儿她们出来了,我便叫三妹妹来寻你。”
说罢,只冲着身后的丫鬟道:“如意,领着鸢姑娘往院子里逛逛,好生招待着。”
这才后脚跟着进了屋。
纪鸢早早便料到她段不会跟着进去,又见这霍元嫆的安置极为妥当,便也未曾多想,只是凭着她多年的谨小慎微,总觉得这日这王氏与这大姑娘的举止有些许···怪异,她心里头稍稍有些堤防,但见从入府到现在,倒也瞧不出任何异常来,只将悬着的心暂且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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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姑娘生得可真好看,人瞧着也和睦,怪道原先三姑娘时常在众人跟前提起你···”
如意本是那霍元嫆的陪嫁丫头,原先在府上也瞧见过纪鸢两回,故此,便觉得亲近几分,她十分擅谈,性子乖觉,生了一对尖尖地虎牙,一笑,便觉得十分可爱,轻易令人心生好感。
纪鸢只有些诧异道:“她时常提起我?”
如意甜甜笑道:“是啊,三姑娘夸您生的好,也说您能说会道,就是···就是人稍稍有那么些懒,常年窝在院子,不爱走动···”说完,如意只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用帕子捂了捂嘴。
纪鸢闻言,面上顿时微窘,那霍元昭背着她还不知道都跟哪个瞎说了些什么了。
“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常年窝在屋子里不出门,可不就浪费这绝色容颜么,理应多出来走动走动的,让大家瞧着赏心悦目也好啊···”
这如意能说会道,纪鸢说一句,她便能回个十句,十句里八、九句都是夸赞人的好话,简直跟人精似的。
边说边绕着,不多时,只见这如意将她领到了前头相邻正厅的一处东厢房,将她人领到了厢房,嘴上却问着:“姑娘是先在这里歇歇,还是先到院子里再逛逛?”
身后抱夏四下瞧了瞧,只冲纪鸢道着:“姑娘早起来时不是有些晕车吗,这会儿好些了没,不若,还是进屋歇一歇罢?”
纪鸢看了抱夏一眼,只笑着道:“正好有些累了,便不去逛了。”
如意便立马推门将纪鸢迎了进去,倒水沏茶,又麻利的替纪鸢将里头的床铺给铺好了,这才微微笑着冲纪鸢道:“姑娘好生歇着,奴婢就在外头,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唤奴婢便是了。”
临行前,只十分贴心的替纪鸢将屋子里的窗子给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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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走后,抱夏走了过来,冲纪鸢道:“三姑娘那里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完事儿,姑娘且先歇会子吧,奴婢在这里守着。”
因这日是纪鸢头一回外出参宴,故特意领着抱夏一道随身伺候,抱夏年长几岁,又心细稳重些,她在身边纪鸢心里头要踏实几分。
纪鸢想了想,道:“我暂且还不累。”
四下将屋子里打量了一遭,见临窗的书架上摆放了好些书,纪鸢面带喜色,缓缓走了过去,然而方一靠近,只忽而闻到屋子里的熏香味道渐浓,一抬眼,只见书架旁设置了处案桌,案桌上摆放了一顶紫檀香炉,香炉上飘着淡淡的青烟,味道香浓,带着一丝丝甜味。
纪鸢素来不爱熏香,尹氏屋子里跟那霍元昭屋子的熏香味道都极淡,只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浓烈,有些不大好闻,纪鸢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凑过去轻轻嗅了一下,顿时,便觉得身子一晃,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不好。
纪鸢心里头咯噔一声。
“姑娘,您怎么啦?”
抱夏立马过来扶了她一把,纪鸢紧紧扶着抱夏的双臂,只拉着她离那香炉离得稍远了些,只冲抱夏低低道了声:“那熏香有些古怪。”
抱夏脸色一变,立马道:“走,姑娘,我扶您出去。”
纪鸢却摆了摆手,走到屋子的桌子前,将杯子拿了起来,顿了顿,又忽而放下了,只有些恍惚的快步走到了银盆前,将帕子在水中浸湿了,洗了把脸,又将湿帕子捂住口鼻,待清醒了些,方凑到抱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抱夏只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不多时,冲纪鸢道:“那您···您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