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贾嬷嬷他们照顾傅冬康,傅长安万般放心,去了供奉爹娘哥嫂牌位的屋子。
上了香,磕了头,静默良久。
直到冬青小跑着来找傅长安,推开门一看,人不见了。
这之后又是一番涕泪交加的相认场景。傅长安全程没什么表情,虽然内里早已被泪淋湿了心。
贾嬷嬷身上大抵有独属于老人的慈悲柔软,康康跟她要亲近的多,被她搂在怀里也不挣扎了,乖顺的很。
符七今日在都察司当值,刚离开衙门,准备买点烧酒,下了雪天气冷,他搓着手打算回屋烧个炉子,自斟自饮,涮点牛羊肉暖身。
傅长安忍着脾气,“康康,你跑什么啊!你要去哪?”傅冬康咬着唇,也不知是怕她还是怎么回事,不说话,只一双眼警惕又胆怯的看着她。傅长安不会哄孩子,提着他拎了回去。
再次拍开了傅府的大门。
“谁啊?三番四次的!”陈虎不耐烦的开了门,望了傅长安一眼,“你谁啊?”目光一落,惊愕,扯了嗓子,“小少爷!!”
呃,人呢?
傅长安简直要气死,才一个不留神,傅冬康就溜了。
傅府到了,傅长安上前几步拍门。
院内传出应门声,“谁呀?”
可她又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虽心里欢喜的要死,想哭又想笑,却也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傅冬康怕她!
哭哭哭,从镇国公府一直哭到傅家小院门口。
“我,傅长安!”她转过头,“到家了。”
这里是他的家啊!
傅长安顺着脚印,一路飞奔,很轻易的再次将傅冬康给捉住了。傅冬康大概是以为她要打自己,抱手抱脚缩成一团。
她是他姑姑啊!
跑什么呀!
因为傅冬康出生的时候她也才八岁,晋人的算法,落地占一岁。她也就比傅冬康大七岁。等于是一起长大的,说是长辈,是小姑姑,其实就跟个大姐姐差不多。而且她这个姐姐还是被爹娘惯坏的姐姐。打小吃的跟傅东康抢,玩得也跟他抢,一点长辈的自觉都没有。
俩个闹矛盾了,也是直接动手互相厮打。
刚自店家打了酒,提在手里,一道剑光刺来,符七没防备,抬起酒坛去挡,“哐当”一声,酒香扑鼻。
符七暗道一声“可惜”。拔剑抵挡。
“蔡无稽呢?”
符七定睛一看,这张脸他真是看一次就要惊叹一次,要不是最近他跑得勤,眼睁睁看着她的变化,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难道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
“问你话呢!”傅长安拧了眉头不耐烦。
符七结巴道:“他,他,他……”
“死了?”
符七:“他替国公爷办事去了。”呸!不准咒我家世子!
傅长安:“给你两天时间让他来见我,否则……”
符七:“否则?”
傅长安眨了眨眼,“否则我杀了你。”言毕,跳上路边屋脊,转眼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卖酒的小二走出来,一脸惊叹,“乖乖!仙女啊!天上来天上去!”
符七觉得傅长安和仙女还差了点意思,不过她现在眉眼分明,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个清丽干练的女子,倒不似以前,跟个小子似的。
念头一转,呀,她终于要找世子了呢,世子知道了肯定开心。
也就不计较酒坛被砸了,小跑着往国公府方向而去。
用晚膳的时候,康康又开始哭闹不止,不吃不喝。
傅长安望着自己特意买回来的烧鹅,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呜呜……”
终于,傅长安一拍桌子,嚯得站起身。康康反应比她快,一头钻进贾嬷嬷怀里。傅长安瞪眼,“再哭老子打死你!”
贾嬷嬷叹口气,低声喊,“大小姐。”大小姐变好看了,小少爷也找回来了,贾嬷嬷心里头高兴着呢。这姑侄二人的相处模式也没变,贾嬷嬷有种旧日情景再现的悲喜情绪,心里五味杂陈。
傅长安扯了个鹅腿塞他手里,“吃!”
康康还是怕傅长安的,但贾嬷嬷的存在莫名给了他底气。大概他虽然记忆残缺不全,但旧日的感觉还在,一到贾嬷嬷怀里就仿佛找到了靠山。康康不敢违逆傅长安,抽抽噎噎的吃了。
一大家子都围坐在饭桌上,也没什么主仆之分。
次日一早,傅长安在院子里练剑,今日放晴,碧空如洗。
昨日的积雪不成气候,薄薄的一层。傅长安眼角余光看到康康抓了雪团在手里玩。
傅长安剑招放缓,思量着该如何跟康康缓和关系,毕竟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他了。还没想出个头绪,后背忽然挨了一下。
她猛回头。
康康被吓了一跳,却又冲她做鬼脸,“坏人!”拔腿就跑。
这小兔崽子!
傅长安很轻易的就将他捉在了手里,提着他的衣领子,横眉冷对,“我是坏人?我哪里坏了?”
康康后衣领子被攥住,挥舞着小拳头努力往她身上砸,“二叔的手受伤了!你伤了二叔!你是坏人!”
傅长安恨不得捏住他的脑袋扭三圈,“你姓傅不姓符!狗屁的二叔!是傅不是符!”
傅符,符傅,她自己念的舌头都打结了。
康康“哇”的一声又哭了。
傅长安望着小娃娃一张哭脸,心里又气又急,长的雪白、粉嫩就算了,还是个一碰就哭的怂货。难怪会被“陌上”那种地方盯上,做了小相公。
嫌弃的同时心头又埋上了浓重的阴影,她不能让小侄子走上旧日老路,她要护住他,可她能护他一辈子吗?
她不能。
人在任何时候,依靠别人都不如强大自身。
她当即做了个决定,从树上折了根枝条捏在手里,逼着自投罗网的傅冬康跑步强身健体。
傅冬康都快哭死了,又反抗不得。
贾嬷嬷跑出来,“哎哟哟,我的大小姐,冬哥儿才找回来,您就别折腾他了。”
傅长安挡住要护着小崽子的老母鸡,“我折腾他?他是傅家后人,他祖父是大英雄,他爹也是大英雄,他呢?”
贾嬷嬷说:“哎呀,大小姐,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时日还长,慢慢来……”
“慢慢来?”傅长安的音量陡然拔高,“谁给他时间慢慢来?傅家已经没人了!没人会再护着他了!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金尊玉贵的傅家小少爷了,傅家没了,没了。”
冬青感觉傅长安吼出最后一句应该哭了,但是她没有,贾嬷嬷却已是泪流满面。
陈家兄弟原本是想出去上工,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颓然地站在一边。
傅家的大门也不知被敲了多久,后来大概是敲门的人等得不耐烦,猛烈的开始捶门叫喊,众人惊了一跳,只当是有人来找麻烦砸门。
陈二兄弟拉着家伙什冲了出去,打开门,国公府的管家站在门口,施施然作揖,“对不住了,刚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心急了,所以……”
国公爷自马车内下来,一眼看到站在陈二兄弟身后的傅长安。愣住了。
傅冬康被傅长安罚在院子内蹲马步,蹲一会就一屁股摔在地上,国公爷和傅长安进屋说话去了,贾嬷嬷和冬青赶紧烧水沏茶待客。陈二兄弟忙着照应国公府来的随从。也没人管他。傅冬康就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尚未化去的雪地上写写画画。
国公爷此番而来不为旁事,他是来替儿子说情的。婉转地解释道,傅冬康之前受了伤,也受了惊吓。而符白岩也知她当时在养伤,出于种种考虑,准备先将傅冬康亲自教养一阵子,等姑侄二人都好些了,再将人送去。纯粹一片好心,不想好心办坏了事。
国公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留神观察傅长安的脸色,瞧她半垂着头,咬着唇,大概是听进心里去了。
于是国公爷再接再厉,痛斥儿子没脑子。原本一桩美事硬是被他办成了神憎鬼厌。又变着法儿说他,被符家的规矩教导的太死板,嘴笨,明明心肠是最好的,被人误会了,却不会解释。又说傅长安那一剑刺的好!活该他受伤,自以为是的东西,没砍断他胳膊就算不错了。
这话说的反而让傅长安不好意思了。
“符伯伯,怪我太鲁莽了。”
她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一说话,语调软软的,配上她小巧白皙的脸。符齐顺的心口一下子就软了,这样乖的女儿,他可以!
“但请符伯伯也代我转告符世子,请他下次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做决定了,我不喜欢这样。”铁憨憨傅长安板着脸道。
镇国公:“呃,好,好的。”还真是老傅的后人,憨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第一桩事办妥了,镇国公不着痕迹的又将话题往傅冬康身上引。
镇国公大概是怕傅长安拒绝,绕来绕去,绕的傅长安头晕,不过也算是听出了他的画外音。
听明白的同时,傅长安忍不住腹诽,上一世符伯伯走的早,没机会和他老人家接触。现在看来,还真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符白岩这屁事闷在心里拐着弯说的性子还真是随了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蔡无稽呢?哪儿去了?
怂货!推他爹出来,挡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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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就是个好哭精,没想到时隔一年,变本加厉!这要是搁以前,傅长安的拳头早就上去了。然而,现在的她心里只剩百感交集,真好!我把侄儿找回来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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