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长挂掉电话,直接打了辆车。
出病房的时候,司怀没有看到刚才在面晃悠的几个年轻人,隐约听见有一个病房的人在大声聊着兔子、道士等等。
司怀没有关注他们,当务之急是邓家村附近的红僵。
从医院到邓家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怀靠着椅背,把书包放腿上,开始画符。
昨桃屋把所有符纸都咬坏了,现在包一张符都没有,他只能现画。
陆修之不喜言谈,闭目养神,方道长和卢任神色凝重,也没有说话。
车内非常寂静,驾驶座上的司机憋了半个小时,忍不住开口:“道长们是要去邓家村做法事吗?”
方道长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司机也没有硬聊,瞥了后排的司怀,见他年纪小,又在写写画画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学生在写业,笑问:“学生仔,你是邓家村的吗?”
司怀应了一声,随口说:“村最近有事情,请几位道长去看看。”
见他挺愿意聊,司机乐了,继续说:“我是陈一村的,离邓家村几地。”
“学生仔,邓家村的事情是真的吗?”
司怀反问:“什么事情?”
“就是那个山上的野兽啊,”司机顿了顿,继续说,“听说邓家村死了好几个人呢。”
司怀含糊地应了一声。
司机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事,我最近都不敢去山上挖笋了,听说晋古也有几起野兽杀人的,新闻都没有放出来,我哥就在晋古,他说那些人死的可惨了……”
听见熟悉的地名,司怀手顿了顿,收起朱砂和毛笔。
陆修之睁开,看着他的侧脸。
司怀低垂着睫,神情和平时差不多,没有什么反应。
陆修之缓缓伸手,覆在司怀的手背上。
司怀眨了眨,往他掌塞了几张平安符。
陆修之:“……”
司怀把一叠猷符塞进裤兜,慢吞吞地想起来了。
饶水县就在晋古隔壁。
他太久没有回来,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
又分给方道长和卢任一部分猷符,司怀打开手机地图看了。
两所城市只隔着几座山,邓家村就位于饶水县和晋古的分界线边上。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最近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真多啊,你们知道前段时间那诈骗道观的事情么,上个月我看见其他道士的在村子,差报警了,以为他们来我们这穷乡僻壤诈骗……”
司怀看着窗连绵不断的山脉,时不时应两声。
“到了,停村口就行了么?”
“嗯。”
几人一下车,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女人。
跑到方道长面前,气喘吁吁地问:“您是成道长的……”
方道长了头。
“我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邓元香。”邓元香说道。
方道长看了身后,没有其他人,连忙问:“你们有人上山了吗?”
邓元香摇头:“没有,他们还在村委会商量……”
说完,领着他们进一旁贴着红星的村委会建筑。
还没进门,司怀就听见面吵吵嚷嚷地叫喊着:
“我们现在上山不就是送死么!”
“那些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在山上呆一晚上不会出事。”
“刘二家的媳妇儿不是说有道长赶过来了么。”
“不就是上山么?至于怕成这样?”
“邓五,你那是没见着啊……”
…………
司怀瞥了邓元香,还真是在商量上山,只不过没人敢去。
邓元香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敢看司怀等人,上前推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坐着六七个男人,看模样三十岁到六十岁不等,都是邓家村的村干部。
邓元香小声说:“村长,道长们来了。”
其中一个戴着镜的中年男人连忙站起来,快步到几人面前:“道长,请坐请坐。”
卢任脸上没什么笑意,淡淡地说:“就不浪费时间了,麻烦您找人带我们上山吧。”
听见要领路的,其他几人脸色都变了变,没有一个人敢吱声,村长也不敢说话。
见状,邓元香咬了咬牙:“要不我去吧,山上的路我还算熟。”
坐在桌边的几人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还送了口气,只有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站起来,呵斥道:“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去。”
“我去。”
“邓五哥。”邓元香喊了一声。
名为邓五的男人扫视一圈,忍不住骂了句:“一个个怂包样。”
司怀撩起皮,懒懒地打量其他人。
一个个脸色难堪,但是没有敢反驳,似乎生怕自己反驳了就得上山。
邓五注意到年轻的司怀,皱了皱眉,问:“你还是个学生吧?”
“你要不在这儿等……”邓五的视线扫过司怀身旁的陆修之和方道长,“等你爸爸回来。”
陆修之看了方道长,方道长看向身旁的卢任。
司怀面不改色:“我已经三十岁了。”
“嚯,”邓五惊呼一声,没有怀疑他在撒谎,又问,“你也是道长吗?”
司怀了头。
“那行吧。”
邓五不再多说:“吧吧,咱们上山。”
“等一下。”
村长突起身,喊住他们。
司怀回头,只见村长从抽屉拿出了几个手电筒,交给他们,嘱咐道:“大晚上的,找到几位道长就赶紧回来。”
“不要乱。”
司怀接过手电筒,看到了村长和其他人的惊恐。
红僵有那么可怕吗?
几人跟着邓五上一条小路,刚进山,司怀就感受到脚底的凉意,不是阴气的那寒意,而是一旷神怡的凉气,令人感觉很舒服。
他偏头看向陆修之,陆修之开口道:“这座山灵气充沛。”
司怀晃了晃手电筒,小道两旁的树木枝叶繁茂,甚至连地上的杂草都格的绿,看起来浓密柔软。
书包桃屋蹬了蹬腿,缓缓探出一个脑袋,它鼻翼微动,嗅着山的空气。
邓五也是个爱聊的性格,一边领着他们往上,一边说道:“成道长就是往这条路的,我是在山顶看见他的,血淋淋的,差以为他也死了。”
方道长扭头看他:“是你发现的师叔?”
“是啊,”邓五继续说,“昨傍晚成道长都没有下山,我就上山去找了,结果发现他……”
“成道长没事吧?”
方道长:“没事。”
“没事就好,”邓五叹了口气,“村子最近死了太多人了。”
司怀瞥了他一:“都是在山上死的吗?”
邓五伸手比了个数字:“四个了。”
说完,他问道:“道长,山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怀没有回答,反问:“其他道长没有说吗?”
邓五摇头:“没,只让我们能不上山就不上山。”
“今是个大年,村不少人都上山挖笋,发生了这些事后没人敢上山了。”
司怀随口问:“不是说有神仙么?”
“怎么还敢上山挖笋?”
邓五嗤笑一声:“什么神仙,就是村长和书记他们老酒喝多了,说什么看到了山神。”
“我们这一带从来就没有神仙传说什么的。”
“野猪野兽什么的时不时会有几只。”
方道长有些奇怪:“既不是因为神仙,那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反而找道士?”
邓五张了张嘴,干硬的转移话题:“往这边。”
说完,他快步往前。
看着他的背影,司怀微微皱眉,侧身拍了拍方道长的肩膀:“聊大师。”
方道长羞涩地挠了挠头:“还、还行吧。”
司怀:“……”
从山脚到山腰,都没有发现任人,方道长还对着道协的名单,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喊过去,没有人回应,倒是有两条野狗叫了几声回应。
忽地,一旁的灌木丛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司怀脚步一顿。
方道长了两边,发现司怀没跟上来,转身问道:“司观主?”
司怀嘘了一声,众人屏住呼吸,也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司怀往右比了个手势,放轻脚步,了过去。
陆修之抿唇,轻声道:“血腥味。”
司怀吸了吸鼻子,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望过去,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树后露出了一截道袍。
“好像是人。”
司怀快步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靠着树,他脸色惨白,双手捂着肚子,鲜血从手指缝中涌了出来。
男人睁开睛,看见司怀等人,松了口气,艰难地扭了扭头:“那、那边……”
卢任在男人伤口处轻两下,低声念咒,血流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邓五连忙拿出手机,还有信号,他连忙拨通救护车的电话。
司怀塞给邓五几张平安符,对他说:“你在这儿看着,等人来。”
他们沿着道士指的方向,越往,血腥味更浓郁,充斥在口鼻。
但是没有看见其他人,地上也没有尸体。
“滴答——”
一滴血珠从上方滴了下来,擦过司怀的脸颊。
他脚步猛地一顿,转了转手电筒,手白色的光束往上,打在树上。
一个东西蹲在树干上,它低着头,虽是有手有脚,但是全身都长着红色的毛。
是红僵。
似乎是感受到了灯光,红僵缓缓抬起头,它脸上毛色和身上不同,还泛着一丝白,在风中颤动。
司怀这才发现它怀还抱着一个人头。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红僵露出一个僵硬扭曲的笑容,伸出黑长的手指,直接伸进了人头空荡荡的眶,从面挖出了一丝红白相间的东西,塞进嘴。
吮|吸声清晰地回荡在几人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