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扬的话听起来不太客气,其实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事情由谢夫人起头,只要明天让客人面子上过得去,谢行止到底买不买账他不管。
谢行止听懂他的意思,“嗯”一声表示可以接受。既然谢聿扬不参与,他需要摆平的就只有谢夫人一个。
谢家难得春节都在国内聚,晚上热热闹闹吃个年夜饭,连谢聿扬都格外眉目和善。陆南枝受气氛感染不似下午别扭,挂着温温软软的笑容,瓷娃娃一样可爱。
晚上谢聿扬夫妇先行休息,谢行舟拉着谢行止和陆南枝到院子里放锥形烟花。
灿烂的焰火喷射而出,将黑暗迷离出一片如星雨的斑斓流光。orange躲得远远的嚎叫几声,又小心翼翼跟在谢行舟身后探出头看那些奇异的物体。
陆南枝拿着跟仙女棒蹲在一旁,谢行止长腿一伸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陪她看谢行舟点燃满院烟火。
她单手托着下巴发呆,待屋内的电视里传出新年倒计时和人群的欢呼,谢行止温热的手掌也轻轻落在她头上。
“枝枝,新年快乐。”
轻而温柔的一句,像落花穿过悠悠夜色落在心上。陆南枝怔了怔,抬头看他:“……你也是呀。”
谢行止没有戳破她先前的小别扭,淡淡笑一下,摸小狗一样在她头顶揉了揉。
被冷落的谢行舟一脸了然,蹲下身拍拍orange的狗头:“看什么看,你这只单身狗。”orange不明所以,委屈地“嗷”一声,往谢行舟怀里拱了拱。
第二天下午韩綦携韩凌霄前来拜访,陆南枝还在楼上便听见客厅里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
扔下电脑偷偷趴到栏杆上往下看。韩綦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颇为正派的方脸剑眉,一身灰色休闲西装加大衣,看起来十分有精气神。
韩綦和谢聿扬寒暄,韩凌霄就跟在身后同谢夫人说话。小巧精致的下巴裹在柔软狐毛领中,大翻领外套剪裁利落有几何感,腰间系条水晶珠片腰带,衬得腰线美好。
谢夫人被她哄得开心,直捂着嘴笑。韩凌霄也笑,红唇勾起一个弧度,余光去看身边的谢行止。
谢行止没什么表情,在家穿着稍微休闲的黑色暗格毛衣,只礼貌做个“请”的手势请韩綦和韩凌霄落座。
抬头看到躲在二楼墙边的陆南枝,谢行止挑眉,下巴扬了扬,示意她下来。
陆南枝不擅长这种场合,一早便同谢夫人报备过身体不舒服。谢夫人知道她有轻微社恐,一向体谅她,让她好好休息晚饭时再下来。于是陆南枝当即扭开头,哼一声重新回到房间。
谢行止听不见她的声音,凭她的动作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哼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长辈们的谈话对小辈而言一向枯燥,谢夫人故意打发谢行止陪韩凌霄去花园转转。
谢行止拿了外套陪韩凌霄出门,谢家庭院很大,喷泉雕塑、花卉草木一应俱全,四季都有专人修葺。
醉翁之意不在酒,韩凌霄当然不想只是和谢行止散散步,涂着紫檀色珠宝指甲油的手指撩了撩耳旁碎发,笑:“之前在德国多谢你。”
谢行止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摇头:“不必。”
韩凌霄在德国和xanadu相熟的供应商谈判陷入僵局,他只是念在她父亲的情面上帮了她一把。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这单生意至臻可能就谈不成了。”韩凌霄没将谢行止的冷淡放在心上,不如说就是他这副模样才让她着迷:“有机会还请你赏脸,我单独请你吃顿饭。”
“举手之劳,不用如此客气。”谢行止不接韩凌霄的邀请,韩凌霄顿时有些尴尬,完美的表情僵了僵。
她也是天之骄女,追求者众多,其中不乏与谢行止身家地位相似的公子哥。平时都是她拒绝别人的份,到谢行止这里却是屡屡碰壁。
从本质上来说谢行止无疑是个冷酷的男人,偏偏对外会换上温润儒雅的面具,好似一个讲道理又妥帖的商业伙伴。
而真正见识过他手腕的人才知道,他是头狼一样的存在。强势,有魄力,清醒且无比坚定指引着整个集团的前进方向。
没有人不欣赏如此优秀的男性,韩凌霄也不例外。谢行止太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甚至让她愿意放下矜持主动出击。
可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她倍感头痛,韩凌霄不是不识趣的人,更不愿让谢行止看轻,虽笑得有些勉强,语气仍算得上轻松:“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多和你客气。不过总归是要谢谢你,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谢行止“嗯”一声,连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
穿园而过的风有些凉,韩凌霄侧首去看谢行止。男人下颌线冷削利落,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深邃冷酷,十分不好相处。默默在心底叹息一声,即便谢夫人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两人沉默着散步,韩凌霄努力语气轻快地开启新话题:“听说行舟有事出去了,晚些回来?”
“是。”谢行舟约了朋友,一早便带着orange出门。别人不知道,谢行止却清楚得很,他无非是打着见朋友的幌子躲避下午的尴尬场合。
“我记得你们家还有个小妹妹,是以前城南陆家的那位小姐?”
听韩凌霄提起陆南枝,谢行止神色软了软:“嗯。”
“怎么也没见她,和行舟一起出门了?”韩凌霄问。
“她不太舒服,在楼上休息。”谢行止淡定说出陆南枝自己准备的理由。
“哦……”韩凌霄点点头:“以前也经常听长辈提起陆家,可惜了,听说陆老爷子去世后叔叔阿姨对她不太好。”
和谢家相熟的大多都知道陆南枝的事,韩凌霄也不例外。记忆里是因为谢聿扬夫妇和陆老爷子有交情,不忍看见陆南枝跟着叔叔阿姨受苦,于是将她接到谢家。
谢行止默认她的说法,陆南枝的叔叔陆铭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在他眼中这个侄女的意义仅在于为他带来金钱和利益。他以丰厚条件提出将陆南枝接回谢家时,陆铭仅是稍稍犹豫一下,便答应他的要求。
陆南枝未成年之前陆铭仍旧是她的监护人,只是形同虚设,除了有求于谢家时,他根本想不起来给陆南枝打电话。
谢行止看在陆南枝的面子上没有过分为难陆铭,等她成年后用了些手段,将陆铭逐出“atwood”核心管理层。这样沽名钓誉的人,本不配拥有陆家留下的东西。
韩凌霄偏头想了想,曾经拜访谢家时她应该见过陆南枝。看起来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她不太记得她的模样,却记住了那双犹如弥漫山间雾气的眼睛。
听说这些年她在谢家过得不错,也深受谢聿扬夫妇喜爱。如果对谢行止而言陆南枝算重要的家人,她也应该采取恰到好处的亲切态度。
转两圈回到谢家,谢夫人立刻笑眯眯叫韩凌霄到她身边坐,吩咐顾叔给她和谢行止倒杯热茶。
谢行舟已经回家了,带着他那条雪白的萨摩耶占据一方沙发。他姿态有些慵懒,举手投足依旧风度翩翩,见到韩凌霄便叫一声“凌霄”。韩凌霄同谢行舟打过数次交道,微微一笑也同他问好。
谢行止坐了片刻,不紧不慢起身:“我去叫枝枝。”
“我也……”谢行舟一句话还没说完,被谢行止一个眼神摁了回去。
见谢行舟老实了,谢行止才冲宾客微微欠身,拾级而上。
曲指敲两下门,没得到回应,谢行止便拧开门把进去,看到抱着电脑趴在床上的陆南枝,皱眉:“起来,别趴床上用电脑。”
陆南枝随手ctrl+s,合上电脑坐起来,穿着毛茸茸的冬季睡衣和他大眼瞪小眼。
“马上到饭点,换身衣服下来和客人打个招呼。”谢行止走近床边,拾起她的笔记本电脑,随手搁在书桌上:“穿哪件衣服,我帮你拿。”
陆南枝不动,就盯着他,问:“你刚刚去哪了。”
谢行止眉尾轻挑,侧首看她。
陆南枝被他这么一看不是很有底气,声音顿时小很多:“我看见你和韩凌霄在院子里散步。”
“看见了还问我?”谢行止笑一下,拉开衣柜替她挑选衣服。
陆南枝抱着膝盖缩起来,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希望谢行止能获得常人眼中的幸福,但之前听他说和韩凌霄没关系的时候她无疑松了一口气。得知韩凌霄今天来谢家,看见谢行止陪她散步,她的一颗心又不上不下的悬着。
韩凌霄优秀、漂亮,是足以和谢行止匹配的女人。理智告诉她这正是她期望的,情感却难以接受,前所未有的矛盾状态让她茫然无措。
明明不该问出刚才质问一般的问题,却没忍住。
陆南枝感到懊恼,咬咬嘴唇翻身下床,抢过谢行止手中的衣服,将他推出去:“我、我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谢行止爱极她这副娇嗔的模样,带上房门靠在墙边等她。等房门终于磨磨蹭蹭打开,谢行止眼神微动,冲她伸出一只手,笑:
“我家枝枝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