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风自与鸢婷放飞纸船后,无论身心都感觉舒畅许多。
随着水流而下的,似乎除了在漩涡中消失的纸船,自身无用的怜悯和负罪感也一同浸没。
在颲鹰冻原上因为可以使用地磁元力,他的速度很快,日行不下千里。出了颲鹰冻原,他并没有选择往西回海剑陵,而是去了灵觉寺所在的东方。
此时的木生风正在干着替凡人护卫商队的事儿。
金石玉财他当然不需要。选择这么做的原因一是因为灵觉寺的灵童降世还有数月才开始,不用如此着急;二则是自觉近半年来都处在无尽的厮杀争斗之中,虽然现在因为身心合通一事有稍些缓解,但暴戾之气只是潜藏而没有除尽,需要休息一阵;三则是他如今已到宇木九重境界,需得准备踏入大圆满的境界。
万族修行法皆来自于半妖万师,而这修行法则来自于万师游历九界有感而创。故现今,无论神族还是凡族,修行的第一步都是在丹田开辟轮海,引入灵气构筑自己的世界树。
世界树成,则宇木境就。
而想从宇木境踏入挂月境,则需要使用主修功法在世界树上凝结出至少九十九个桂月才可。这一境界自然是来自于九界之一的月桂界。
但九十九个桂月只是对于平常修士而言。作为从第一个境界踏入第二个境界的关键一步,这一步没有人敢放松。因为稍有松懈,便会极大的影响以后的境界成长和潜力释放。因此稍有天赋之人都会凝结远超于九十九之数的桂月,甚至有些修士为了更近一步,凝结远超自身承受能力的桂月数,最后爆体身亡。
但木生风的世界树如今已经足有七十丈大小,几乎是平常修士的数十倍,而这也是他能正面抗衡挂月修士以及自身恢复力惊人的原因。世界树大,则需要的桂月更多。木生风粗略算过,若想安稳越过从宇木到挂月的天堑,他需要凝结的桂月应该在千余之数。
以往,他对于修行其实并无多少认真态势,总觉得没有什么目标,也无甚动力,整日想得全是旁事。
但是,自从渭水一言,下定决心要逐王称霸以后,木生风对于修行终于是上了心思。
当终于跟着商队走了两月后,木生风终于在今日踏入了大圆满境界,他也当即钻入象厢内打坐,立即开始凝结桂月。
在鬼极域之时,画颜便曾给木生风详细说过各个境界的修行之法,因此他几乎没有什么费力地便凝结出了第一个桂月。
但桂月除了需要大量摄取外界的灵力外,也得以自身灵力为基,因此木生风虽然不甚疲劳,但其实周身灵力并没有剩下多少。
他拉开卷帘,往外看去,只见天已经黑了,忙对在前面驱象的白发老叟问道,“福伯,我进去多久了?”
福伯转回身来,是个天生苦脸,道,“公子已经修炼三日有余了。”
木生风有些恍惚,凝结一个桂月便需三日,即便不休息自己也得要花上整整十年才能凝结出需要的桂月。
归根到底还是此处只是凡野乡郊,并没有仙家宝地那般浓郁的灵气,他自身灵石也匮乏。
看来此番除了去灵觉寺归还之前雷夔战场的两具沙弥遗骸和看能不能要得一门消除戾气的法门外,还需找处灵气浓郁地来凝结桂月了。
木生风如是想到。
消除戾气的法门画颜自然有教给他。他一一试过,要么是作用微稀,要么则是境界低微无法使用,不然他多半会直接回海剑陵,而不是无趣的南辕北辙。
木生风下了象车,活动下筋骨,便走到福伯身边与他一起驱象。刚开始福伯有些惶恐,忙呼上师怎可做此低贱之事,但木生风坚持之下,他已经习惯了。
福伯掏出自己的烟杆,往烟嘴塞了些旱烟,又把烟嘴用帕子擦了,便递给木生风。
抽旱烟是木生风新学会的无聊玩意。
原因也不复杂,只是一日在火堆旁看福伯抽,便借来吸了一口。到现在虽然无瘾,但隔几日也会抽上一杆。
木生风吐出一口白烟,问道,“我们是到哪儿了,福伯?”
“快到鄢陵峡了,穿过鄢陵峡再走两月就能到灵觉寺地界。”
木生风点点头,“商队没考虑买些飞船猛翼?往来之间可节约至少一半时间。”
“倒是有人提过,”福伯摇摇头,“但是上头不同意,下面的人也没辙,反正给的钱财是不会少的,也就这样了。”
又聊了一会儿,木生风便辞别福伯,往后走去。
这家商行的东家出身修士门派,但自身却是无法修炼的凡人,其父便替其置办了这份产业,做个一生富家翁。
平常商行自然不足以引起木生风的关注,但最近即便是凡人间也在谣传其父乃是灵觉寺的和尚,而按寺规灵觉寺的和尚是不能结婚的。
当然,他也只是闲暇打听一番,并没有想掀出庐山真面目,权当饭后消遣。
木生风将商队巡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准备回去继续打坐了。
东面的山丘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他循声看去,夜色黑暗又遥远,并没有看出什么。
他提刀飞身上前,越近声音则听得更清楚,是一群强人正在追逐戏弄二人。
“别戏耍了,马上到大道附近了,把她们掳回去!”
首领的声音稍显急躁,而木生风已经来到山丘之上。
此时天地间降下一道惊雷,整个大地在一瞬间惊醒如白昼。木生风趁着亮光粗略瞟过,强人在三十人左右,皆是挂月宇木修士,而被追逐的两人都是女子,有一个不知是雷霆所致还是如何,头发看起来煞白。
眼看强人将至,木生风屈身疾走,往那二人处赶去。
两位女子皆骑白髯狮,速度一般。而他们身后的强人骑得则是赤骆马,比白髯狮快上许多,此前追逐不下只是戏耍而已。
只见两位女子中年长的那个身下白髯狮骤然翻身,却是后腿中了数箭,奔驰不得。
年长女子在白髯狮摔去的一瞬间已经跳下,对前面少女呼道,“小姐,你先走,我替你殿后!”
那少女听闻却不应,反而呵斥白髯狮转身,拉起婢女再次疾奔。
一来二去的耽搁之下,强人只在数十步之间。
木生风再不隐藏身形。
他一步跳起十数丈高,在空中拿出符笔飞速绘画,转瞬之间,数个遍体金甲的张弓神人便从天幕中走出来。
“去!”
木生风急呼之下,数位神人当即引弓对准一众强人,却是一弓九箭之法!
只见此刻沉重天幕下唯一的疾光如划破黑暗般射在一众强人身上,顿时惊得人仰马翻,惊恐不已。
强人首领避开神通箭矢,当即呼道,“儿郎们,退了,退了!”
说罢,自己先拍马转身而走。
木生风并没有去追,刚才那个年长女子出声的时候他已经感到有些熟悉。
此时惊魂未定的二人已经骑着白髯狮来到木生风面前,那个少女或者说女孩显得震惊异常,没有月色的夜晚,圆沉的望月已经在她眼中打转。
“小木,见到你真好...”
齐无瘣并没有抱怨自己千里跋涉的辛苦,被强人戏弄数日的委屈也已忘却,她仅仅由衷地欢喜,自己唯一的朋友仍然完好无损地活着,既没有像传闻中那样身死青木原,也没有被魔教头子杀死。
她天真而稚嫩的心终于可以从悬崖上放下。
木生风却有些惊了,随即震怒。
“你怎么能来这儿?!这是你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能做得?你知道这儿离海剑陵已经快有万里之遥了吗?!”木生风又看向齐无瘣身旁的婢女,呵斥不已,“瑛流月,小齐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忽然他又瞟见齐无瘣的脸色苍白不已,赶忙走上前去,关切道,“哪儿不舒服吗?”
齐无瘣下意识摇了摇头,她总觉得这一趟长久的分别,自己的这个朋友发生了一些改变,不再和以前一样了。
此时数道惊雷接连打下,齐无瘣才终于看清木生风脸上的担忧。
“腿上被箭矢划到了,我自己能处理的。”她开口道。
木生风却不答应,把齐无瘣背起,边走边说道,“其他的事之后再说。马上要下雨了,先去商队那边。”
早在木生风还未离开海剑陵的时候,齐无瘣就已经开始自学医术,确实不需他来帮助。只是木生风仍然守在象厢外面,待瑛流月给他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才进去。
木生风坐在一边,齐无瘣和瑛流月坐在对面,好似犯人的审问。
“现在给我说说吧,小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齐无瘣却反问道,“小木,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青木原屠戮了数千妖族凡人?”
木生风眉头紧皱,“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谁告诉你的?”
齐无瘣不言,打死要为告密之人保守秘密。
他又看向瑛流月,“瑛姐姐,你来说吧,小齐不应该会知道这个的。”
瑛流月看看两人,选了个折中的回答,“是大宗有谣言在传,小姐偶然听到的。”
木生风颔首,他在西崇镇和黑水镇时并没有隐藏面容,多半是黑水镇中的人把他的面貌记了下来,才会传到海剑陵这边。
他不用自主地想到了薪南,敏感的狐女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自己?
“没有的事。”木生风当即以对,“我虽然去了青木原,但并没有做下恶事。”
齐无瘣相信了,或者说她想相信。
她有些释然地说道,“那样就好,那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