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看着窗外风景从钢筋水泥筑成的大厦换成了雪杉松林的绿意盎然,脑子里浮现的念头就是——她已经不在古木里尔了。
从外面的植被特征和地貌来看,车是往北走的,这伙人打算把她带到北域去。上一次是被绑去了漠邑,这一次又是去哪儿?
周轶自嘲地想,她到域城攻略都没做过,目的地全由这些绑匪决定,还省了一大笔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乐观地想,她算是赚了?
她再一次打量车上的人,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魁梧的男人,她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女人。
周轶摸不清他们和之前绑架她又屡屡制造混乱的那群劫匪是不是一伙人,要说是同伙,他们的行事风格又有所偏差,从机场上车后他们只是绑住了她的双手让她无法做出大动作,一路上倒也没多为难她,甚至她还觉得他们的态度并不恶劣,反而有些客气?若不是同伙,那他们又是谁?又为什么要带走她?
“那份名单在你身上?”
离开机场不久,带着她的那个女人就急切地问了她这句话,还鲁莽地搜了她的身,缴了她的小布袋。看她失望的表情,似乎并没能在她身上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车上两个女人会讲一些粗浅易懂的东语,她们来回问了她几次,态度并非强迫甚至不无诚恳地央着周轶把东西交出来,可周轶并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
不是她故意不说,而是她根本没明白她们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她反问了一句,可她们似乎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多解释,一直拿猜忌狐疑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检视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周轶眉头紧锁一头雾水,思来想去也没能琢磨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名单”令他们这么着迷,不惜冒着危险千方百计地把绑走她。
车外下起了小雨,车窗起雾,外面只剩朦胧的绿色,看不真切。
周轶心里也雾蒙蒙的,她问:“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
意料之中,没人回答。
绑匪怎么会告诉人质目的地,她还应该感谢他们,至少没同漠邑那回一样粗鲁蛮横,对她还算得上是“礼遇”。
周轶低叹一口气觉得无比懊恼,她差点儿就能坐上回渔海的飞机,告别这趟糟心的域城之旅了,真是万事不遂人愿。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前往西天取经的唐僧,周围各种妖精觊觎着时刻想要把她掳走,而她的三个“徒儿”此时大概又在想方设法地找她。
周轶能想到四马和丁琎说“周轶姐又丢了”的画面,丁琎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一定会黑脸,指不定还会在心里骂她不听指挥任意妄为,无组织无纪律。
可周轶不想当唐僧,她的行事风格也从不是坐以待毙。
车在迂回的山间公路行驶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山上的雨稀稀拉拉地下着,薄雾漫漫,待日光透露,窗外明朗时,他们已经下了山。
公路两边风景迥异,一边是荒山戈壁廖无人烟,另一边是绵延长河、生机盎然的绿洲。
周轶抿着嘴望着窗外宽广的长河,此时无风,河面很平静,在日光照耀下绿得像一块纯天然未经切割的大翡翠。河岸边树木浓密茂盛,枝叶招展,河中还有三俩的小汀州,公路右边的景色恍惚间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身在热带地区。
有河的地方就有生机。
周轶微微动了动身体,边上两个女人立刻机警地看向她。
“我想上厕所。”
两个女人对视了下,看表情她们并不太愿意让她下车。
周轶语气不悦:“就一会儿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其中一个女人和前方两个男人说话,用的是斯坦语,周轶听不懂但能猜出应该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周轶听他们来回对话了几句,车缓缓地停靠在了路边。
一个女人先下了车,周轶弯腰从车上下来后,后头那个女人也下车了。
公路一边是戈壁,没什么遮挡物,自然是没办法方便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带着周轶往河的方向走,刚走没一段路,其中一个就指着一丛小灌林说:“就在这儿。”
周轶不动声色地往长河那儿扫了眼,冷着脸说:“离公路太近了。”
她欲要往前再走,两个女人就按住了她的肩,神色已经有些不耐了。
“再往前一点。”周轶柔和语气,又做出为难羞涩的表情,“万一有车过来……”
她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让她们意识到,一旦有车辆路过,她将有机会求救。
这句话显然有效,她们松开她,又跟着往河边走了一段路。
“好了。”一个女人拦下她。
周轶回头,此时她们的位置已经离公路够远了,她于是不再往前走,伸出被捆住的双手示意她们帮她解开。
两个女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给她把绳子松了。
周轶转了转手腕,正要去解裤头,转眼问她们:“你们要站在这儿?”
“快点。”一个女人催道。
看来她们是不会让她离开她们的监管视线了,周轶沉住气,往灌林那儿走了两步,突然侧过身体往公路延伸方向挥了挥手。
两个女人被她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公路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和车。
周轶趁她们回头的瞬间拔腿往前跑,身后怒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交杂着传来,她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一心往前冲,快到河岸边时,身后一人抓住了她的衣服。
周轶今天披了一件马甲,被扯住外套的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双手往后,顺势脱下了马甲,果断地跃进了河里。
随着“哗啦”一声,岸上的两人止步,随后焦急失措地冲着公路那儿的男同伴大喊。
周轶潜进了水里,闭气往前游着。
她在水中往后看了眼,尚无人追来。
斯坦国是内陆国,几乎是以沙漠气候和大陆性气候为主,所以周轶赌了一把,赌这几个人不擅洇水。
她赌赢了。
周轶吐了个泡泡,双脚用力一蹬往前划了一段。
游泳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运动爱好,她的肺活量不错,之前也去泰国学过潜水,所以在水中闭气游一段对她来说还不算是件难事。
所幸这条河的水流清澈,周轶并不会迷眼,在水中她还是能大致分辨出方向。她并不笔直地往对岸游而是顺游而下,这样不仅省力还能让她更快地逃离那些人的搜查范围。
中途周轶浮出水面,踩着水呼吸着,回过头往上游看,隐约还能透过草丛的罅隙看到岸上的人。
她猛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里,奋力地游着。
周轶靠岸时已经有些脱力了,以前游泳都是为了放松,今天却是为了逃命。
从河里出来,她身上还淌着水,一头长发湿炄炄地黏在脖颈上,脸上手上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她喘着粗气,躺在草丛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周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多久,总之是不留余力的,她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是陌生的,此刻她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离入水处有点远了。
但在岸上总比在水中移动得快,周轶担心那些人很快就会分头搜过来,她不敢在河边久呆,缓了口气后就迅速起身往绿洲深处走。
因河水的灌溉,岸边的树木都生长得十分葱郁,树荫洒下一大片的阴凉,偶有风过,树叶褎然,沙沙作响。
周轶在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靠在一棵大树上歇了歇脚,刚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她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阳光穿过叶子,筛下一些细碎的光斑,她仰头望着,微眯着眼,那些光在她的眼睑上跳动。
夏天的衣服轻薄,周轶湿透的热裤和短袖很快就干了,她拿手腕上的皮筋把蓬松的长发挽起来,恢复了力气后继续往里走。
穿过丛林,豁然开朗。
周轶没想到密林之后会是这样一片大而无当的草原,漫无涯涘的翠绿萦眼,像是有人把一整盘的绿色颜料倾洒在这片土地上,她走在其中不由惊叹。
草原上草色嫩绿,不知名的小花簇蔟团放,姚黄魏紫随风摆动,低头仔细一看,草丛上还有牛羊的排泄物。
有牲畜的地方一定有人,周轶按捺住喜悦,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继续前进。终于在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坡后,她看到了成群的正在低头吃草的羊,以及离羊群不远的地方错落排布着的白色的毛毡房。
有救了。
周轶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双眼映着草绿发亮。
走近了看,毡房有大有小,每个毡房之间离得不远,周轶大致数了下,这一块儿有七/八个毡房。
周轶不敢擅闯,她担心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外来客会唐突了他们。
有个大毡房的帘门是撩上去的,门口还停放着一辆摩托车。
周轶扯下皮筋,扒拉了下自己的长发,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确保自己的仪表不算太狼狈后才走近那个大毡房。
她在门外探着脑袋,试探地往里看了眼,客气地打着招呼:“请问……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