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阴沉的地牢里面只有一盏油灯,里面的烛火摇摆不定,奄奄一息,仿佛随时就会熄灭,远处陷于黑暗中的牢房传来一声惨叫,凄厉瘆人。
李稚蝉就是在旁边的那间牢房中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睛,摸到了身下湿冷冰凉的地面,打了一个寒颤。还没有起身,她的手便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还带着两三根毛,摸起来还有一点黏湿。
李稚蝉把它抓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只老鼠腐烂的尸体。
把老鼠尸体捏起来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的手腕处有一阵声响。李稚蝉眯眼看了看,发现双手手腕上各绑着一根粗长的铁链,连到了石壁上。
她镇定地把尸体扔到了一边。
李稚蝉的身上虽然还带着久经未散的潮湿,可是她几乎要碎成布条的衣服却快干了,在她身上破破烂烂地套着,想必她在这个牢房里面已经呆了有一阵子了。
她一双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外面,发现对面的牢房里绑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被抽得皮开肉绽,血肉都翻了出来,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还没有死透,依旧苟延残喘地挣扎着,半死不活。
这时,她听见有两个人声传来。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桌子,上面摇摇晃晃地摆着几只破碗,有两个狱卒坐在长椅上,手上还握着长鞭。其中一个眼睛比较尖,看见了清醒过来、狼狈不堪的李稚蝉。看着她趴在地上的样子,他走了过来,用脚踢了一块石子过去,正好踢在她的脸上“哎呦,醒了”
李稚蝉没有看他。
她生了一副好看的眉眼,柔柔弱弱,长得像一无是处的皇帝,不像她的生母,就算如今她披头散发,却也遮不住一身的清美雅致。
那个狱卒见她不理自己,冷笑一声,狠狠踩上她的手。李稚蝉没有力气把手收回来,只能死死咬着牙,看着他用脚尖挤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他们变紫出血。
就算额头上不停地留下冷汗,她也都一声不响,只是一直盯着那个狱卒。也许是她低头看人的样子过于瘆人,那个狱卒最后也没有继续踩下去,反而收了脚,骂了一声“操,吓谁呢”
李稚蝉没有去管自己早就青紫一片的手指,反而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嘶声道“我要见兰成蹊。”
当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大梁的宰相是兰成蹊,现在改朝换代了,他也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为皇位上的人变了而改变。
那个狱卒呸了一声“宰相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她垂下双眸,纤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睛“大哥若是可以帮我通报一声,小妹有东西给你。”
狱卒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早在李稚蝉昏迷着被送进来的时候,她的全身上下已经被摸遍了,搜刮出了所有东西。别说有什么好东西,当初她身上连三个铜板都没有,连身上的衣料也都破烂不堪。
李稚蝉没有再说话。她在长发中捋了捋,最后顺出一个镶金的玉蝉子,冰雪可爱,栩栩如生,给他看了看“大哥若是能帮我把宰相请过来,我就将这个送给大人买酒喝。”
这时她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了,是她六岁时,刘自安掏出一半身家为她打造的头饰,跟了她八年。这个玉虽然不是什么好玉,可却是她全部的回忆了。
那个狱卒看着那个玉蝉子,没有说话。他审视着地上趴着少女,看着她柔弱细长的身段以及安静的眉眼“我如果要它,直接抢过来就是了。”
李稚蝉笑了笑“大哥若是不肯,我也只能毁了它了。”
说罢,她就要将玉蝉子向地上砸去。狱卒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少女会使出这种手段。想了半天,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头饰,也觉得她不可能耍出什么花样,半天之后,他才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直到这时,李稚蝉才呼出一口气,慢慢起身,靠在墙上。她忍着身上的疼痛,看了一眼周围的石壁,眼眶一热。
她用手指一抹,发现上面沾了一滴眼泪。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哭。
李稚蝉知道,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感觉越来越冷,逐渐麻木起来,四肢被之前的雪水浸泡得软弱无力,如今动弹一下也难。她估计自己可能是发热了,却只能忍着,一双快要合上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外。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很轻,仿佛并不是踏在地上,而是缓缓地陷入雪地当中。
拐弯的楼道那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地牢中不可多得的光明。
她抬眼一看,看进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长,里面仿佛有秋水横波,却凉薄一片,毫无感情,就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这双眼睛的主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稚蝉,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美成这个样子。
眉眼漆黑,肤色雪白,双唇不点而朱。
他就是宰相兰成蹊。
另一个狱卒拿出了牢门的钥匙,将它插了进去,轻轻转动,只听“咔”一声,就将铁门打开了。
现在的她与那个身影只有几步之遥,却被锁在墙上。
李稚蝉跪在地上膝行散步,磕头在地“请宰相助我。”
兰成蹊没有看她,对她说的话不以为意。他轻轻开了口,声音低沉,和缓从容“十二公主想说什么”
李稚蝉不敢握住他的衣摆,只能将双手放在他的靴子旁边,又一次地拜了下去“还请宰相帮我复国。”
兰成蹊低低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指踢开“你的父皇昏庸糊涂,虽然如今的皇帝也不怎么样,可我何必帮你复国”
“十二公主,你可要知道,若不是我,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
李稚蝉没有说话,只是良久地磕着头。
他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美艳的眉目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艳丽。他如同白玉一般的脸庞上有一抹鲜红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走过哪一间牢房时蹭上的。他看上去美则美矣,夺人心魄,却漂亮得令人毛骨悚然。
李稚蝉看着他,片刻地失了神“我能保证宰相一世高枕无忧,与我同起同坐。”
兰成蹊终于愿意看她了,却眼含嘲讽。他一脚踩上了她的背脊,将她踏得趴了下去,额头撞在地上“你”
她虽然被压在地上,却无声地点了点头,攥紧了手指“是,若我为天子,宰相可随心所欲,只要不谋逆作乱,那么兰家百年荣华。”
兰成蹊笑了一声,用脚尖挑开她脸上的发丝。他的靴底蹭到了李稚蝉的脸上,她却没有吭声,只是手心掐出了血。
“长得不错,”他看着她,弯了弯嘴角,“只可惜是一个公主。”
李稚蝉虽然被按压在地,此时却抬头直视着他,眼神清凌“公主又如何,天下人看不惯,可我偏要以公主之身成就九五之尊,等天下尽在我手中,谁会在意我是男是女”
天下之名,以实力为尊。
兰成蹊看着她,眼神不再戏谑。
“说下去。”
李稚蝉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只要今日宰相放我出去,滴水之恩,我来日当涌泉相报。”
兰成蹊看着她好一会,眼神晦暗,最后似笑非笑“记住你说的。”
李稚蝉点了点头。
他伸出了手。
兰成蹊的手指细长,手掌宽大,洁白如玉,而她浑身污垢,脏乱不堪。
只不过兰成没有握住她的手,反而一手轻描淡写地扯断了铁链,另一只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跌跌撞撞地拽出了牢房。
李稚蝉手中的玉蝉子滚落在地,她刚要弯腰去捡,却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了玉蝉子,轻轻一碾,只听见一道破碎的声音,就见他抬起了脚,下面只有无数块的碎玉,再无玉蝉子。
“既然要送人,那就不要了。”
他是这么风轻云淡地对自己说到。
李稚蝉呆愣在那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哭嚎,就想往那里扑去。可她的发丝拽在兰成蹊的手中,而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只感觉他用力往回一拉,自己便往后跌倒,只能看见老太监给自己最后的遗物也没有了。
连一块残渣都不剩。
就像那天他的尸身一样。
兰成蹊拖拽着不停挣扎的李稚蝉出了地牢。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了地上有一个脑袋,血流了一地,正是一开始的那个狱卒。
他将她扯过了雪地,她的两条小腿在地上粗糙的石块与积雪上摩擦着,留下两条长长的血痕,却也没有见到兰成蹊回头,而她也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拼命反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她拽到了一个屋子前,里面白雾缭绕。有婢女打开了房门,低着头,不敢抬头观看。兰成蹊把她拖进了屋里,便看她冲自己扑咬过来。他微微抬起腿,就将她踢进了汤泉之中。
李稚蝉掉到了水中,舌尖被咬破了,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岸上的那个男人冲自己笑了笑“就你这个样子也想复国”
少女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声不吭。
兰成蹊弹了弹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她说“从此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敢有违背”
他又冲少女弯了弯嘴角“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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