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身,却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六娘”
孟云开心中冷笑一声,明明对自己只有三分的好感,却作出了七分。
王放之的温柔来得情深意重,却也会去得猝不及防。
她没有说话,却将身子贴得更紧了一些。
他压低了声音,在黑夜中几乎低沉得听不清楚“可是想要我留下”
孟云开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她眼底下打下了一层扇形的阴影,沉默而安静。
王放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他捧着她的脸,问到“六娘,可是想要我留下。”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却又被逼问得不知所措,最后只能温驯地点了点头,低低答应了一声。
王放之将她缓慢地拢入胸膛,让她的脑袋依偎在自己的肩上。她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心跳,一声又一声,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墨香,只觉得岁月静好,所有爱的、痛的、为他心伤的都不复存在,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分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王放之抱上了床,等她回神过来后,他已经伏在了她的身上,一双茶色的眼睛低垂着,遮住了里面的神色,看着平宁恬静,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青年时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拂过他的双眼,却被他握住了手,送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的嘴唇单薄而冰冷,唇角锋利,却又在她的颈肩、锁骨处细密亲吻着,极尽柔和。
梳妆台上的油灯将整个内室照得半明半暗,偶尔传来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只看见两个人的影子被投射在了墙上,纠缠不清。
孟云开看着王放之依旧克制的脸庞,顿了顿,最后吻上了他的喉结。
她想,为了这一晌贪欢,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
孟云开爱王放之,爱之入骨。
第二天的清晨,孟云开始独自一人在床上醒了过来,浑身酸痛,旁边的被褥摸上去一片冰凉。
她弯了弯唇角,看着外面清透的日光,仿佛是要扯起一个微笑,却最后没有忍住,一颗泪珠滑了下来。
孟云开留不住王放之。
因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木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看见她朝自己看了过来,躬了躬身子“夫人,是时候请安了。”
孟云开点了点头,梳洗之后,看着木莲在镜子后面挽起自己的长发。她想起了自己和王放之从来没有结过发,新婚那一晚她不知道,后来懂得了有这个习俗,她却不敢向他提起。
她走出了房门,背影清瘦,裙不沾地,露出一点青色的鞋尖。
琉璃灯左右打量了她一圈“怎么样”
孟云开捋了捋自己的衣领“体力不错,上佳。”
琉璃灯气急败坏“我是问你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了”
她摆了摆手“你说王放之像不像一个嫖客,而我就是那被骗身又骗心的痴情女子”
孟云开想了想,从旁边的枝桠上取了一滴晨露,在脸上抹下两行泪痕,心中唱到“我本一良人,沦落风尘为郎君,谁知一晌贪欢后,他却提裤不留情。”
琉璃灯抖了抖身子,毫不留情“到底谁最提裤不留情”
孟云开故作沉吟半刻,最后点了点头“好吧,是我。”
琉璃灯“哼”了一声“你还算有一点自知之明。”
孟云开忽然笑开了“那当然,我可是三国第一美人。”
琉璃灯忍不住笑了出声。三国第一美人它不知道,它只知道当它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肉模糊,看上去简直不忍直视,辣眼睛极了,如果不是被迫与她绑定了,它肯定看不上这种女人。
它想要的宿主是美人,不是丑八怪。
如今她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去,支离破碎,肉身全是一块又一块的碎肉,拼起来一个残缺不全的身子,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它压根不敢多看。
琉璃灯想,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丑的人了。
王放之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祖母。
太夫人姓郑,深居简出,一年也难得几回出她的平心堂,吃斋拜佛。
她慈眉善目,不用开口便嘴边挂了一丝微笑,可曾经的孟云开最怕的人就是她。她养尊处优了一辈子,谁知道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只能一个人抚养长孙成人。她一生的苦难藏在了微笑后面,却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的刻薄释放在了孟云开身上。
她瞧不上她,一个官妓出身的女人,母亲又是如此卑微的身世,就算父族再怎么显赫,那也是骨子里面带上了低贱,天生低人一等。
等到孟云开到达平心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
平心堂终年散着檀木香,里面日光不怎么明亮,却清幽安静。守门的侍女朝里屋通报了一声,只听得里面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似乎又毫无停歇地升了起来。
她垂首走了进去,行了礼,太夫人也没在这件事上为难她,让她起了身子。
孟云开抬头,看了一眼周边的女眷,哪一个不是面含讥讽地看着她。
以色事人,岂能长久
她知道她们的鄙夷,只不过原来的孟云开不敢反抗,现在的这个也不放在心上。一报还一报,现在的孟云开有多委屈,以后的王放之就有多痛。
她们没有胆量去笑王放之娶了一个官妓,只能在这里对自己冷嘲热讽。
太夫人举起了茶盏,看向了她“身子好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承蒙太夫人的福气,今早起来便好些了。”
孟云开在她们面前总是能不开口便不多说,只不过就算如此,那些其他的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王放之四弟的夫人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孟云开“果然是出身低贱的,这么一晚上就好了。”
孟云开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有说话。
她们都知道自己感染风寒不过是因为昨日请安的时候,太夫人不让她进屋,在屋中训斥她少调失教,不知廉耻,深夜还不归院,在外面苦苦等待叫人看了笑话。
孟云开跪在雪地中,一双腿被浸泡在雪水之中,一声不响地听着太夫人平缓低沉的训斥,耳边充斥着其余女眷的低笑,面白如雪。她们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弱,直到慢慢淡化成为若有若无的轻声细语。她又想起了年幼时的那一棵老槐树以及它像雪一样的花瓣,那一刻的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能在树下无忧无虑地坐一下午。
这一切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王放之。她爱他,所以不愿意让他为难,虽然他也并不会,孟云开向来知道自己的轻重。
太夫人放下茶盏,四夫人住了嘴,再不敢说话。
这个年过耄耋的老人看着孟云开,一字一句地说到”你记住,以姿色服侍他人究竟不得体面,你虽然出身低贱,父母没有教导过,可这些道理却也应该懂上一二。你若真是想要为放之好,那就好好地循规蹈矩,安常守分,不要让他为你分心。“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太夫人的冷淡,这种曾经让她无地自容的话现在她已经能泰然处之。她垂下脖子”是,晚辈谨遵教诲。“
太夫人笑了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近乎冷漠地看着屋中的所有女人,轻声道“传膳吧。”
孟云开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站了起来,等到其他夫人坐下后,走到太夫人的身后,垂手而立,为她布菜。这些年来,她每日向来如此,只有在回到自己的院中才会吃上一口饭。
膳后太夫人要闭目养神,不再见人,她们也都沉默地退了出去。
回去之后,木莲不解,问她“夫人,昨夜大人留宿,您怎么不将这些与他说呢”
孟云开坐在窗边,拾起了布料针线。
这是一件还没有完工的里衣,针脚细密,厚实保暖,是从前的孟云开开始做的。她想象着王放之穿上这件衣服,就像是穿上了她一腔的挂念与情思。
她笑了笑,面孔在初冬白得像雪“这没什么的,更何况大人事务繁忙,怎么可以让小事挂心”
那一天晚上,孟云开依旧提着宫灯去长廊等待。
等待一个有可能不会出现的人。
木莲站在她的面前,恳求地看着她“夫人,别去了,不然您又会被太夫人斥责的。”
孟云开摇了摇头,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层微红,想是用胭脂沾染过一样“我要接大人回家。”
王放之在意料之中地又一次来了。
这一次他走到了提着宫灯的孟云开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暖气。
他穿着厚重的朝服,鬓角带着一点雪花,看着月光下的女子,神色温柔“六娘,我回来了。”
琉璃灯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明白“他明明只对孟云开有三四分好感,为什么显得自己有七八分呢”
孟云开回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大人。”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看向琉璃灯“他没有在装,或者他认为自己没有,他已经习惯了。”
王放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活在一幅虚假的皮囊之下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放上了一个温柔的假面,再也摘不下来。
他的微笑不是真心实意,只是习惯使然。
孟云开微微一笑。
那就让他弄假成真好了。
他看着孟云开,将一缕发丝凑到唇边吻了吻,又别在她的耳后。孟云开闻着他身上另一个女人的香味,心里无动于衷。
“他和孟云展在一起了吗”琉璃灯心里莫名其妙地怒火焚烧,有一些咬牙切齿地看着王放之。
宿主的男人,就算她长得再怎么惊悚可怖,那也是它宿主的男人
“没有,至少没有睡过,”孟云开与王放之一起走回去,二人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了四行痕迹,却又很快被雪花盖住,“那是孟云展故意在他身上留下来的,就是为了让我闻到。”
琉璃灯好像是懂了,“哦”了一声“那你生气吗”
孟云开看了一眼王放之,对上他回望过来的眼睛,羞赧地将脸偏过一遍,留下一个秀美的侧脸“你猜”
琉璃灯很生气,拒绝与她说话。
它感觉自己刚才的担心都是喂了狗。
那一晚上,王放之与她一起踏进了屋子,两个人相拥地套在床上,他又像昨晚一样轻柔地亲吻着她眼角的朱砂痣,满是爱怜。
他最后在她耳边低低喊了一声“云开。”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我感觉女主同时跟两个人一个灯互动都要精分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不可以收藏呢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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