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荀萱提笔,快速在纸张上写下这段上联。
这是荀萱当年微服私访蜀地的时候,在当地都督府府门上看见的一副对联,传闻这副对联乃是都督府内一个极为有才华的军师所写。
这则对联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若是在场中人有谁能够熟读兵书,再加上些许才气,说不定对出来也是极有可能。
可在场大多文臣,而像是曲世英这样勉强认识几个字的武夫更是不必提了,再就是那些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名门闺秀,她们所学也不过是类似《女训》这类女儿家的书籍。
又有几个正经人家的闺秀会对兵书有所研究?
在场闺秀见此对联,皆是面『露』难『色』,就连素有才女之称的高若雅也是面『色』一白,一副难堪之态。
这对对联的提议可是她亲口提出来的,却没想到这个荀芷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居然出了这样一副刁钻的上联。
这个荀芷……居然敢让她这样难堪!
高若雅心中颇为不满,然而面上却依旧一副温和之态,只是脸『色』显得几分不自然。
曲诗语一瞧这对联,便知道自己没戏了,但她却不甘心就这么让荀芷赢下这一局,想着即便自己对不出来,才女高若雅自是能对出来的,还不如借此卖清和郡主一个面子。
毕竟对对联的提议本身就是高若雅提出来的,那自然是有几分底气的。
“区区一副对联,又岂能难倒清和郡主?荀芷,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吧!”曲诗语讥讽道。
高若雅眉头一拧,有些不满地看向曲诗语:“曲小姐可是已经想到了下联?那不如曲小姐先来吧!”
曲诗语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高若雅压根就没想好下联,却被自己拽了出来,这不是存心叫郡主难堪吗?
曲诗语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在下哪有郡主才学?我还没想到。”
“曲小姐自己都没想好,却急着将本郡主推出来,这是何道理?”高若雅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语气明显不善。
在场的其他闺秀登时更不敢吭声,一个个却在心底暗笑,看来这对联连才女在外的清和郡主都对不出,这下好了,有了清和郡主在前面挡着,别人自然也不会嘲笑到她们的头上来。
左右要嘲笑那也是先紧着清和郡主,何况清和郡主背后有权有势,谁敢嘲笑?
又过了片刻,荀萱这才一脸温和地问向高若雅:“不知道郡主可曾想到下联?”
高若雅面『色』已然显得阴沉,再不似方才的高傲优雅,只见她『露』出了一抹牵强的笑,佯装的十分大度:“荀芷姑娘果然才学渊博,是我才疏学浅了。”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高若雅是一个极有涵养之人,即便是输也要输的十分有风度,即便她一点也不想在荀芷面前认输。
荀芷!这笔账本郡主记下了,你让我在赵王以及这么多人面前丢尽颜面,本郡主早晚有一天会向你讨要回来的!
这时,曲诗语突然不满地责问道:“荀芷!你出这样一副上联,怕是为了和赵王单独相处,故意给为难咱们的吧?这么难的上联,你自己能对的出来吗?”
“就是!出这么难的上联,连郡主都想不出,这个荀芷是故意的吧?”
“就是!分明是自己想要和王爷下棋,不想让咱们靠近,才会使出这种诡计,实在是太可恶了!”
荀萱笑了笑,面不改『色』道:“曲小姐说笑了,我既然敢出上联,自然能对出下联。”
曲诗语见周围闺秀都站在她这头,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随即讥讽道:“你出的上联,自然是能出得了下联吗,这对咱们大家不公平,不如这样……若是在场没有旁人能对出下联,便要请荀芷姑娘再换一个。”
荀萱暗自冷笑,这个曲诗语还真是没皮没脸,若是像她这样的说法,在场必须有人能对出下联才算公平,那这场比试还有什么意义?
“若要按照曲小姐的意思,那这场比试,阿芷不是必输无疑了?那这场比试还有何意义?”荀萱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曲诗语被荀萱一句话绕的有些晕了,恼羞成怒之下,便蛮横起来,“总之,就是你故意刁难,不想让咱们与王爷下棋。”
荀萱能言善辩,曲诗语自然不会是她的对手,但一直冷眼旁观的高若雅却默默看在眼里,这个荀芷……果然不简单,区区一句话便将那曲诗语说的没了头绪。
“曲小姐若是执意这样觉得,那阿芷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场比试就此作罢!”说罢,荀萱便也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众闺秀一听荀萱要离开,顿时脸上又『露』出一抹喜『色』,没了荀芷这个劲敌,她们接近赵王的机会自然也更大一些。
“慢着!本王何时说过,这场比试就此作罢了?”正在众位千金在心中窃喜的时候,景瑢忽然开口阻止了。
众闺秀们心头一紧,面『色』紧张地看向景瑢,却见景瑢慢条斯理地执笔,在纸上悄然写下下联。
下联是:“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荀萱瞧这熟悉的下联,平静的脸容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柔和,当年她做太后时微服私访蜀地,便是景瑢随驾前行。
她还记得当时两人见了这副对联,却还在门前立了良久,从诗词聊到兵法,殊不知周围的人皆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二人。
如今想来,那或许是她与景瑢相处最为愉快的几个月。
若是没有身份的枷锁,皇室的争斗,她和景瑢却也是算是不错的知音了。
只可惜……这一切终究无法被改变的。
荀萱静静注视着景瑢,隐约觉得男子那张俊朗而又张扬的面容之下仿佛闪过了一丝痛苦与无奈。
“本王已然对出下联,如此……各位可还有疑问?”景瑢丢开手中『毛』笔,抬眸淡然询问向众人。
景瑢都已经这么发问了,在场谁还敢说不服?那不是故意和赵王过不去吗?
再说了,荀芷所出的上联,确实有人对了出来,其余人对不出那也是她们自己才疏学浅,总不能再怪荀芷故意刁难吧?
各闺秀们暗自不快,面上却仍是一副毕恭毕敬之态。
“曲大人,你可还有话要说?”景瑢又转头看向曲世英,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曲世英,他和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连赵王府大门都没能进。
还想让景瑢给他加官进爵,那又更不可能了。
“天儿冷,曲大人若是无事,便回去吧!”说罢,景瑢一抖衣袂,转身便径直回了王府。
“王爷!”曲诗语瞧着景瑢的背影,眼中满是痴『迷』。
“荀芷姑娘,王爷有请,请随小的前来!”那王爷下人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邀请荀萱进门。
荀萱温和地笑了笑,捻着裙裾朝着王府内走去,走过高若雅身边的时候,却听见高若雅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荀芷姑娘好本事,竟能赢下在场这么多闺秀,实在让本郡主佩服极了。”
“郡主过奖!”荀萱欠身对着高若雅行了个礼。
高若雅此刻看上去有多大度,心底便有多愤怒,要知道……她可是皇上钦封的清和郡主,大魏唯一的异姓王云南王的女儿,整个京师谁不是礼待有加?
今儿却被一个荀芷硬生生比了下去,赵王为了此人,居然将她给挡在王府门外,这对高若雅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看着荀萱一步步走进了王府,高若雅咬了咬嘴唇,强行忍下心中的不快,转身径直离去。
……
荀萱被那王府下人带去了景瑢的书房。
荀萱刚走到门口,便被景瑢一把扯进了屋里,男子将她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荀芷,你是荀萱!”景瑢的呼吸重重敲打在荀萱的额头,手臂很是用力地扼住荀萱的臂膀,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干涩。
那副对联,分明只有他和荀萱才会知晓,他一直觉得……那是只属于他和荀萱的记忆,那段蜀地之行……是他这辈子最珍惜的岁月,他小心翼翼地珍藏,放在心底酝酿、品尝、回味。
可如今当他再次看见这副对联,当初的种种回忆便如『潮』水一般疯狂涌进了他的心中。
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埋藏已久的心事一般,此刻的景瑢懊恼、愤怒而又有些不知所措。
荀萱淡淡望着景瑢,看着男人眼中的错愕与迫切,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的心底竟生出了丝丝痛感。
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极少心痛,更遑论为了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和此刻这样奇怪的对视。
她在奢求什么?指望景瑢会因为她的死而痛苦?
不会的,景瑢利欲熏心,巴不得她早日死了,这样他才能独揽大权。
“王爷这是怎么了?我是荀芷啊,王爷莫非是将我错当成了姐姐?”荀萱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语气亦是一如既往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