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肯定是他来了,肯定是他来了。”中村狂乱地道,跑出屋子,朝着巷子的暗处就开枪。仿佛龚破夭就藏在那暗处似的。
其实此时的龚破夭正走在山谷里。
当他朝中村发出“中村,今天留你一命,来日再取你的狗头”之后,他就飞速跃过几座房子,然后跳下北巷。北巷近山,偏僻。跑出巷口,就是一片玉米地,穿过玉米地,就进了山谷。
这条山谷,寨里的人都称之为桃花谷。每到春节,谷中的野桃便满树桃红,几乎染红半边山。落花的时候,谷中的小溪更是花瓣片片,令一群群小鱼追逐不已。
野桃都酸,都涩,不能吃。
寨里的大人时常就告诫自己的子女,“不要像桃花谷的野桃。”
言外之意就是中看不中用。
桃花谷九曲十八弯,每一弯都留下过他龚破夭的足迹。因为山里的野猪,最爱从这里出没。
走了三四里地,临近第十二弯的时候,龚破夭突然听到低低的哭泣声。声音十分熟悉,一听就知道是田欣的。
不由加快了脚步,风一样飘到田欣身边,轻轻搂着田欣,关切地问,“欣欣,咋啦?”
田欣埋入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别哭,别哭,嘛事,说嘛。”龚破夭道,其实他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田欣停了哭,伤心地抽泣道,“我爹我娘都、都被他们打死了。”
田欣是独女,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但田欣淘气,像个野小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十多岁便独自上山打猎,爹娘也没她的办法。
那年,他龚破夭追踪一头野猪,从早上追到傍晚,好不容易在一条谷中追上了,当他正举起枪瞄准,却听到“砰”的一声枪响,野猪即刻脑袋开花,闷声倒地。
谁这么没规矩?打人家追踪着的野猪呢?
张眼一看,只见田欣红衫逸逸,三步作两,就跳到野猪旁边,一脚将野猪踏住,才回头冲他龚破夭嘻嘻笑道,“夭哥,多谢你帮我把野猪赶来。”
令他龚破夭哭笑不得。
“不过夭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把野猪扛回去,猪头归你。”田欣笑嘻嘻地说。
天哪,那么辛苦才得只被打得稀巴烂的猪头,还不亏?
龚破夭心道,但嘴上却说,“是你打死的野猪,你说咋样就咋样呗。”
“嘿,我的夭哥就是好。”田欣笑说,跳到他身边,亲了一下他的脸蛋。
单是被她“夭哥、夭哥”的喊,他龚破夭心里就甜,再被她来一下亲亲,他觉得为她扛一座山回去都没问题。
当然,当他将野猪扛回到她家,她爹田亮将野猪弄好,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田亮是寨里活得最悠然的人。家里虽然有几枝猎枪,却从未见他上山打过猎,倒是时常见他扛一条钓杆,到溪潭去钓鱼。每回都是钓得装满鱼篓,一回到寨子,就这家送一些,那家送一餐,到了家里,鱼蒌就只剩下几条鱼了。田欣娘非但没怪他,反而乐滋滋地接过他的鱼蒌,高兴地道,“呵呵,不错哩,今晚又有鱼汤喝了。”
因为田亮从不吃鱼肉,只喝鱼汤。
这夫唱妻和的,就令寨人羡慕得不得了。
眨眼两人就没了。
龚破夭想着心酸心伤的。
今年春节到田欣家吃饭,田亮还借着酒意道,“破夭,啥时和欣欣办了,如让我早日抱外孙哦。”
乐得龚破夭脚板底生风,差点没飘起来。
田欣却故意脸一沉,道,“爹,瞧你说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桃花谷的野桃啊。”
“嘿嘿,欣欣你放心。横看竖看,你夭哥都不是那种野桃。”田亮完全站在他龚破夭一边。
此刻,田亮夫妇可能正躺在家门前的巷子里,死也不瞑目。
龚破夭就有点反悔,在田欣家吃了饭的第二天,就应该叫自己的父母拿上礼金,到田欣家提亲的。亲事定下了,对他田亮夫妇当也是一种安慰。现在,连这点安慰都没有,他们就走了。
心里叹了一声,龚破夭便暗暗向田亮夫妇发誓:你俩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欣欣的。
而紧紧搂着田欣,龚破夭就禁不住咬牙道,“欣欣,你这仇,我一定会为你报。”
田欣轻轻“嗯”了一声。
“别在这里呆,我们再往里走。”龚破夭道罢,便搂着田欣往谷里走。
谷深林密,几乎密不见天。即使是白天走在谷里,也是阴森森的。
田欣打了个寒颤,龚破夭赶紧脱下外衣,披到田欣身上。
田欣紧紧依偎着他,已经当他是世间最亲的人。
走了若莫半里地,突然豁然开朗,他们到了第十五弯的一片空地。空地是密密的草坪。
和欣欣坐到草坪上,龚破夭抬头望了望星空,突然一张熟悉的脸孔闪入他的眼帘。怎么会这个时候想到他的呢?龚破夭也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