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虞早就猜到,今日过节,温庭瑞和燕琼肯定要贪杯。
于是,她早就吩咐了侍从,只备了一坛酒。
平分下来,一人也就三杯。
晚膳用至一半,一群人以果汁茶水代酒,就着菜肴,远欣赏戏台上的表演。
第一场戏,演的便是公主与将军——
相貌平平的公主,脱下长裙,换上戎装,女扮男装代替皇子上战场,在贴身将领的帮扶之下,四处征战,屡战屡胜。
凯旋后,公主在人前摘下甲胄,恢复女儿身,并宣布贴身将领本是被蒙冤牵连的前大将军之子,忠君爱国且有将帅之才,打胜仗都是他的功劳。
前大将军一家得以昭雪,将领被封为新任大将军,皇帝还将公主赐婚给他,办了场盛大的婚礼……
一出戏演完,看戏的人纷纷叫好。
隔壁画舫的人拍手道:“感人,太感人了!”
温庭瑞探出个头去,一脸迷惑地问那人:“感人在哪里?”
燕琼也疑惑地问:“是啊!哪里感人了?”
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抹泪的动作顿了顿,问:“不感人么?”
“我们没说不感人啊。”燕琼笑嘻嘻:“我这不是在请教你,哪里感人么?”
青衣少年抽噎了一下:“就是感人,感人就感人在……在……”
声音戛然而止。
“啥?”燕琼问。
燕止危摇晃着杯中清澈的葡萄汁:“感人在,本是个娇弱公主,却能上战场、冲锋陷阵、风餐露宿……
而她的哥哥们,只能被困在金碧辉煌的宫中念书,进出乘坐马车,一顿吃三十个菜……
感人在,本来是率领三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她却能嫁给她的副将,为她的副将洗手作汤羹、生儿育女、伺候公公婆婆……”
燕止危仰头喝尽葡萄汁,迎着夜风拉长了声音:“真感人啊!”
话音落下,画舫内响起一片笑声——
“噗嗤!”
“哈哈哈……”
“阿危,你别把我笑死在这里!”
“……”
隔壁画舫的青衣少年擦了擦眼,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在阴阳怪气?”
“你只觉得我在阴阳怪气么?”燕止危惊讶:“你难道没听出,他俩是最先阴阳怪气的?”
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你们当真不觉得这个故事感人?”
“不觉得。”燕止危道:“这公主她都是大将军了,兵权在握,可她居然回去嫁人,从此做后宅夫人。
你说,感人在哪里?”
“她……”青衣少年绞尽脑汁:“她还兵权,做回公主、结婚嫁人,说明她有自知之明!”
“什么?”燕止危惊得提高音量。
青衣少年继续道:“身为女子,本就是要结婚嫁人、相夫教子的!
难不成,她还能打一辈子的仗?
她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公主,一无所长,若没有那将军娶她,她就只能嫁一个平庸的驸马了。”
“听你的意思,公主还该感激那个将军了??”燕止危问。
“不然呢?”青衣少年道:“她能打胜仗,可都是将军的功劳。
没有将军在她身边指挥她,她能屡战屡胜、带大军凯旋?”
燕止危:“……”
燕止危被逗笑了:“公主在成为将军之前,你所谓的将军在做什么,你还记得么?”
“他在当小兵、当将领啊。”青衣少年理所应当地回答。
“那他是如何成为将军的,你还记得么?”燕止危问。
少年回答:“他一直在打胜仗,又是前大将军的儿子,立了军功,就当上将军了。”
燕止危:“……”
燕止危额头青筋用力跳了跳:“我问你,你有兄弟姐妹么?你爹娘除了你,还生了别人么?”
“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怎么了?”青衣少年问。
燕止危咬着后槽牙:“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爹娘的年纪估计也不大,辛苦你娘,让她再生一个吧。”
“为什么啊?”青衣少年追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琼掀开画舫帘子,探出大半个身子:“意思就是,你爹娘真是太会养儿子了,应该多养几个。”
青衣少年闻言,变了脸色,生气道:“我爹娘有我一个儿子就够了!
再生个儿子出来,岂不是要来和我抢家产?
不行!我绝对不答应!绝对不准他们再生!”
燕止危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霸道的啊。”
青衣少年扯着嗓子:“你管我霸道不霸道!我乐意!关你什么事儿?”
燕止危拖长声音:“噢……”
他重新坐回去。
戏台上,又换了一出新戏。
那青衣少年等了好半晌,没等到燕止危再同他说话,反倒有几分坐不住了。
他朝这边喊道:“喂!”
燕止危没搭理。
温庭瑞嘀咕:“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呀,居然比我还笨,笨还不自知。”
“你哪里笨了?”燕琼道:“和他相比,你简直是特别聪明讨喜。”
“我也是这样觉得。”温庭瑞道。
燕止危笑得不行。
燕兰琢道:“估计是哪个富商家的小公子,趁着中秋,来新虞城玩儿的。”
“要教训他一顿么?”陆时笺小声问。
教训?
几道目光刷刷落在陆时笺脸上。
借着桌帘遮挡,燕兰琢拿脚轻踢了他一下:“咳……”
陆时笺这才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温知虞:“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温知虞弯唇:“都看着我做什么?”
认识这么久,又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她大抵已经摸清了这群少年的脾性。
喜欢拱火、逞口舌之能,与熟识的人相互言语挑衅,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且,还喜欢相互怂恿。
真正谈到动手那一步,一个个却是推三阻四……
所以,她倒是不担心什么。
更何况,若是事事说教、事事管着他们,未免太惹人嫌。
温知虞难得有兴致,罕见地生出一丝促狭来:“从前不曾觉得,原来陆公子也是个脾气火爆、好动手的人。”
“啊……”陆时笺愣住。
“啊什么啊?”燕止危接了温知虞的话,催促陆时笺:“不是说要去教训人么?
趁他没准备,你快上!
这兴许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打得过别人的机会了,别浪费!”